一个月后。</p>
算起来高潜穿越而来已经快半年了,漂泊数月,总算是有个安身之所,然而思乡之情依旧无处排解。</p>
高潜对宿霞观已经很熟悉了,这一片山脉叫千霞山,所以门派名便叫千霞派。至于是派名由山来,还是山名由派来,没人说得清,他只知道这是一个传承了很久的门派,久远到和他一样属于杂役或火工道人的同伴们都不知道开派是何时。</p>
高潜如今住的院子在登霞峰上,后山是飞霞峰,还有一座山峰漱霞峰,因为门派弟子稀少,目前已经废弃多年了。</p>
另外两座相隔不远的落霞峰和檀霞峰,却是被一帮大和尚占了去,把原先属于千霞派的房屋修建成了一处寺庙,名字很是随意,就叫霞光寺。这霞光寺香火颇为旺盛,相较之下,宿霞观简直就是破落了。</p>
千霞派的掌门,老道知微,是本派第三十九代掌门,收了四个徒弟,二师兄明如现如今残废了,断了双腿一直卧在床上不起。三师兄明真,高潜只见过一回,背了一柄阔剑,行色匆匆。四师兄明德在后山,高潜至今无缘得以一见。</p>
高潜曾经好奇地问过大师兄是谁,问及的诸人皆变色不语,他也便不再问了。渐渐地听说,原本山下宿霞镇有属于观中的数百亩水田,这可是当年朝廷御赐的,可惜随着宿霞观的破败,竟也被霞光寺那帮和尚侵占了不少。</p>
这个不少是真不少,因为明心告诉高潜,现在只有不足一百亩,有几个杂役长年住在山上,专门管理这些田地。</p>
高潜原本以为明心也是掌门道长知微道人的徒弟,后来经打听才知道,明心虽然也是明字辈,却不算正式徒弟,他跟高潜一样,也是个孤儿,被掌门道长好心收养,原本的俗家姓名都不知道,所以就随了第四十代弟子,取了这么个名字。</p>
了解得越多,高潜越是感慨,他来的不是时候,正赶上千霞派的衰落,可惜他无缘修炼,对整个门派的重振毫无用处。</p>
这天傍晚,高潜再次站在山边,看着远处那愈加红艳的枫树林。整个千霞山登霞峰四周,种满了这种高潜认为的枫树,夕阳日落之时,满山红透,恰似霞光照耀,美不胜收,他觉得千霞山这名字取得实在是太贴切了。</p>
阿横背着个背篓,里面是从半山的菜园新采摘的青菜,正顺着山路爬上来,看到高潜,微微一笑,也站在那里歇息。看了一阵子,阿横说:“好美!”</p>
高潜侧过脸看去,最后的夕阳落在阿横的脸上,额头的汗水似乎有金光闪烁。他突然很羡慕阿横,在门派如今窘迫的困境之下,似乎只有阿横是最为平心静气的。</p>
两个人看了一会儿,便一起朝厨房走去。现在厨房做菜都是高潜的手艺,毕竟曾经学过厨师,虽然材料简单,他还是很努力地想要做出味道来。</p>
天气渐凉,千霞山地处大夏王朝南疆,也冷不到哪里去。只是一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不一会儿倾盆而至。</p>
高潜打开屋门,坐在门槛上,大风卷着暴雨,他觉得爽快极了。一道闪电霹过,高潜的脸色突然变了。</p>
远处的偏殿之上,几条黑影一闪而过,联想到最近三师兄外出频繁,高潜突然想到今天是明心看守门房,不由得大急,跳起来就要往外冲。顿了一顿想要拿伞,一咬牙卷起上衣遮住头,急匆匆地朝正殿前的院子冲去。</p>
跑到门洞前,高潜吃了一惊,八个和尚提着禅杖,握着戒刀站在正殿前的台阶下,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背后背着一柄硕大的风火扇。</p>
台阶之上,正殿门口,知微道人负手而立,背后站着两个人,正是他的三徒弟明真,另外一个想来就是四徒弟明德了。</p>
两帮人沉默不语,默默地站在暴雨中对峙。高潜悄悄地沿着围墙的阴影朝门房冲去,门房里黑洞洞的,房门半开,高潜四处去摸火石,双手发抖,打了好半天,终于擦着,点燃了一支烧了一半的蜡烛。</p>
高潜已经闻到了血腥味,他举起蜡烛,身子不住地发抖,瞪圆了眼睛,看到斜倚在床腿边的明心,明心垂着头,胸前和地上流了一摊血。高潜觉得自己连蜡烛都抓不稳了,他颤抖着把蜡烛放在一旁,努力地抬起明心的头,看到了明心脖子上一道深刻的刀痕。</p>
高潜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双手捂着脸突然哭了起来。这并不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到死人,他甚至还杀过人,杀过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乞丐。</p>
可是明心的死依旧让他痛苦万分,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朋友,然后就这么快地失去了。</p>
一道闪电从天边划过,把半个屋子映照的通亮。高潜小心地把明心的身体摆正,他跳将起来,从腰间抽出了那把解腕尖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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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前,为首的黑衣人看着知微道人,突然微微一笑,他的脸在闪电霹来时一闪而现,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怖。</p>
“师父,好久不见,你越发苍老了!”黑衣人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雷声刚过,似乎是专等着他说话。</p>
“逆徒,谁是你师父?”知微道人皱着眉呵斥到。</p>
“哈哈,逆徒也是徒,我可是很记挂你老人家呢!”黑衣人正是知微道人的大徒弟。</p>
“呸,邱昌华,你这个欺师灭祖的东西,居然还有脸站在师父他老人家面前!”明真抽出了背后的阔剑,气愤地怒骂。</p>
“三师弟,你的脾气还是这么火爆。咱们师兄弟多年未见,总是要多亲近亲近呢!”邱昌华毫不为意,嘿嘿地笑着。</p>
明德没有说话,一柄宝剑早已经握在手里,用动作表达了自己的决绝。邱昌华有些诧异,看了一眼,又哈哈大笑起来:“师父,您老人家受了内伤,也该是时候休息了!你看看偌大的千霞派,在你的手里败落成什么样子。不如你老人家主动让贤,让我接替这个掌门如何?”</p>
“一派胡言!你早已经被师父逐出师门,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还有脸要这掌门之位?”明真恼怒地骂。</p>
“被逐出师门难道就不能重返门墙吗?你瞧,我连隔壁霞光寺的大师都特意请来,就是为了请大师们做个见证!”邱昌华笑嘻嘻地说,回过头来对八个和尚说:“诸位大师,我从现在起,又叫明华了!”</p>
一个胖大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明华道友重归门墙,即日再接掌门之位,千霞派复兴有望矣!”声音嗡嗡作响。</p>
高潜沿着偏殿的走廊悄悄地躲在一颗大树后,几个人的对话他听得隐隐约约,唯独这个大和尚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看着那和尚腰背别着的戒刀,双手握得紧紧的。</p>
一道闪电劈来,戒刀之上,还有几滴残留的血迹,滴滴答答顺着刀刃落在了地上,地上摊了一团黑色的血。</p>
知微道人平伸了手,掌心闪耀出一团电光,滋滋作响。邱昌华大笑,反手抽出了风火扇:“师父,这可是你逼迫徒儿的。休怪我无情!”</p>
明真和明德飞扑上来,八个和尚迎了上去,战作一团。邱昌华举起扇子一扇,平地里挂起一阵旋风,夹杂着暴雨朝知微道人而来。</p>
知微道人双手连挥,两道掌心雷劈来,把那阵旋风劈散。邱昌华扇子再扇,一道火龙卷扑面而来,他嘎嘎大笑:“师父啊,我还真要感谢你当初给我的这把宝扇呢!”</p>
那火龙卷在暴雨中丝毫不受影响,被邱昌华又扇了两扇,越发地壮大,高潜看得目瞪口呆。</p>
院子里,明真和明德各自面对四个和尚。这几个和尚颇为谨慎,把两人包围在中间,左拦右挡,不给二人脱身的机会。</p>
明真一柄阔剑大开大合,围攻的四个和尚似是知晓他的厉害,不敢硬抗,只是挑来闪去躲避。明真大怒,一脚踢开一个握着禅杖的和尚,双手举起阔剑,对着几米外的另一个和尚一指,一道白色的剑气从剑身喷薄而出。</p>
那个和尚急切间丢了戒刀,双手合十,浑身发出淡淡的金光,堪堪挡住了剑气,一张脸已经憋得通红。明真大喝一声:“破!”只听卡啦一声巨响,那和尚喷出一口鲜血,飞也似地倒撞进偏殿的一间屋子,连门也被撞坏了。</p>
高潜左右看了一眼,握着解腕尖刀恨恨地朝那间屋子冲去,一个和尚眼尖,大喝一声:“小贼胆敢!”正欲飞身追来,被明真的剑气一逼,不得已退了回来。</p>
高潜窜到门外,屋子里没有响动,他跨步进来,借着闪电看到屋角墙边一个隐约的身影,冲了过去大叫:“明心,老子先替你报个仇!”</p>
那和尚半倚着墙根正在吐血,虚弱间不防备,被高潜一刀刺进胸膛,他大吼一声,双手死死抓住高潜的手臂,高潜咬牙切齿,拼命把刀望里推。那和尚胸前已经被明真的剑气伤得血肉模糊,被高潜一刺,一口真气没提上来,头一歪便死了。</p>
高潜费力地抽出尖刀,赶到门边朝外看。围攻明真的三个和尚,又有两个倒在了地上,明德身边也只有两个和尚,另两个躺在一旁直哼哼。</p>
知微道rén miàn对着曾经的大徒弟邱昌华,已是明显落了下风。他不住地咳嗽着,右臂的道袍被一团火球炸碎,已经是不能动了。</p>
邱昌华身形一动,欺身上前,一掌拍来,知微道人躲闪不及,被一掌印在胸前,身体飞了出去,撞碎了正殿的一扇木窗。</p>
明真和明德大叫一声,疯也似地冲了过来,拦住了邱昌华。剩下的三个和尚也不敢追赶,返身照看躺在地上的同门。</p>
激烈的打斗惊动了观里的杂役和火工道人,两边的院子门口簇拥了一堆人。那个胖大和尚狞笑着提着戒刀,大步赶了过去。</p>
高潜大急,顾不得许多,跳了出来大喊:“快跑!这个胖秃驴是要shā rén的!”那个胖大和尚神色狰狞,朝高潜奔来:“小杂种,受死吧!”他刚才看到高潜进了屋子,看来自己的师兄凶多吉少,决定先拿高潜开刀。</p>
高潜飞也似地朝正殿奔去,一颗心扑通直跳。明真举着阔剑与邱昌华对峙,喘着粗气大喊:“快去照看掌门!”</p>
高潜跳进殿内,看到知微道人虚弱地躺在地上不住地咳嗽,他暂时安下了心,连忙奔过去。大殿内烛火通明,知微道人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咳嗽一声,便有一口浓黑的血痰吐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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