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吧。”
艾默里克亦有些好奇,赛鲁古昂接下来又会有什么手段。如果仅止于此,他这次发言终会归于失败。
“我知道,”只听赛鲁古昂振声道,“你们中的大部分人,已经对卡利乌斯家族在军队的力量颇有微辞。”
这句话一出,大厅里所有的窃窃私语顿时戛然而止。
每个人都如坐针毡,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赛鲁古昂。
“军队是卡利乌斯家的私兵”——贵族们私下小派系聚会里经常如此调侃,但还没有一个人,够胆把类似的话语拿到议事会,这么庄严正式的场合来讲。
那等于是公开和卡利乌斯家族决裂,是你死我活的宣战!
而赛鲁古昂,一个根据方才的发言来判断,明显是站在卡利乌斯一方的人,竟然做了头一个把这事儿在议事会挑明的人!
他用意何在?
他和卡利乌斯家族,究竟是敌是友?
“冒着被称为独裁者的走狗的风险,”赛鲁古昂猛烈地咳嗽了几下,不以为意地笑道。
这次的笑话,却是他自娱自乐了,因为别人都已没有心情玩笑。
“我必须告诉大家,卡利乌斯家族的力量,在扫除障碍,建立新的治安体系的过程中,是至关重要的。”
“安东尼拥有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不怕得罪任何势力,因此对于完成这次任务颇有助益,我想在这一点上,大家应该能和我达成共识。”
他目光扫过之处,众人纷纷点头。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是安东尼,而不能是别人?”
“没错,出身卡利乌斯家的安东尼,在军事方面颇有才干;但是,咱们高庭城,人杰地灵,群英荟萃,向他一样血气方刚而且英明能干,又涉政未深,没有利益纠缠的年轻人很多。”
“比如——阿库里欧家的小狮子,安西亚。”
他看向安西亚,目光热烈,面带笑意。
“有人说,你只是姑娘们面前的小狮子——”他拖长声调,故意引得众人发笑。
“但要我说,你没有堕了令尊的威名。”
“如果我这老年人没有记错的话,你虽然年方十六,却已在红杉豺狼人之役斩狼首十余,在西风盆地率领精兵奇袭敌人后阵……最近的讨伐血狼团之战,虽然被卡雅和艾默里克的光芒掩盖,你也立下了不少功劳。”
“咳咳,”安西亚站了起来,以他一贯的不正经,朝老人挥了挥手,“老——”
他本想说“老家伙”,结果正好迎上自己父亲威严的目光,立马双唇一错,“老当益壮的赛鲁古昂。”
这个前缀虽属褒奖,在这场合却没由没头,显得古怪至极。
“尊敬的赛鲁古昂,”安西亚面不改色心不跳,以一个正常的称呼将快要变得尴尬的气氛拉扯回来。
连用两段尊称,毫无窒碍,非常流畅的衔接在一起,安西亚内心甚至觉得,这说不定更能体现出自己对这老家伙的尊敬呢。
“我代表我自己,代表我的家族,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厚爱和过誉的评价!”
他一板一眼地鞠了个躬,微笑坐下。
“要我说,”赛鲁古昂点了点头,大笑,“你是你父亲的崽儿,‘狮子’的崽儿,一头货真价实的小狮子!”
年轻小子们的呼哨声,吆喝声响成一片。
美少年无论对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虽然两种吸引力的性质不大一样。安西亚又是一个性格耿介,热情开朗,为人风趣幽默的少年,这使得他在青年男子中受欢迎的程度也不亚于贵族xiǎo jiě圈。
“还有拜撒家的赛克特……”
“比布鲁斯家的科宁提尔……”
“……”
赛鲁古昂信手拈来,随意点出一大堆青年男子的名字,并细数其功绩。
艾默里克眯了眯眼,看着圆形讲坛上滔滔不绝的老人,掠过一丝了然于心的笑意。
“妈的,结果这老家伙,把每个人都夸了个遍嘛。”小狮子安西亚有些失落,愤愤不平。
“各个派系的青年才俊都有照顾,他这是在博取好感。”艾默里克有条不紊地道。
“此种行为,绝不是无的放矢。”
“博取好感,是为了获得认同。”
“所以,接下来他会拿出什么理由,来让议事会认同呢?”
“自先祖雅库罗斯带领众英杰渡海建城以来,我高庭人丁兴旺,英雄辈出。”
“若论才干,今日厅中,能与安东尼平分秋色者不在少数,老朽年事已高,记忆模糊,在此就不再一一枚举。”赛鲁古昂语调一转:
“但是,请大家想一想,此事除了安东尼,还有人可为,或者说有人敢为吗?”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在少数,但是,我以为,不是每一个年轻人,都有血气方刚的资本。”
“古贤有言,‘过刚易折’。”
“血狼团虽已剪除,城内城外不法势力依旧不少。”
“我恐怕此次重任的负责人,如果没有雄厚的家族实力为倚仗,就贸然对盘根错节的危害治安势力出手,不单会有心无力,反倒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
艾默里克眼角一眨,温柔和煦的面庞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颤动。
赛鲁古昂这番话,化劣势为优势,将卡利乌斯家实力太强,惹人忌惮这一事实,单凭一张老嘴,生生说成了负责治安处理的最佳优势。
他环视四周,不少贵族,尤其是那些没有派系、几乎不参与政治斗争的中小贵族,已经开始频频点头。
“这老家伙也太能说了吧……”安西亚面露诧色。
“能说会道,这就是赛鲁古昂——”艾默里克微微一笑,“你说他是老废物,无非是因为他屡次向议事会主动请缨参与公干,却次次办事不力的坊间‘美谈’。”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屡屡办事不力,却还屡屡能请缨成功?”
“哦?他有吗?”安西亚一脸茫然。
“原来你根本没注意到……”艾默里克唇角流露一丝苦笑,“也对,他最后活跃的时期是在七八年前,那时议事会对他的办事能力终于完全失去了信任,任凭他一张天花乱坠的巧嘴,也于事无补。”
“此后议事会基本上再没有下达什么重要使命给他。”
“你心思虽然机警,但心性太懒散,对过往历年政坛风云没有上心,也很正常。”
“之前夸你识人之明,现在看来,原来只是人云亦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