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宅前的街道极宽，这头是渔村老宅，而另一头则是豪宅hòu mén，这条街道便成了两边的分水岭。
丁老头先前来时匆忙，根本没有注意停在街道对面的马车，此时心中大定自然注意到了正在掉头的马车。
“恩公请留步！”丁老头大声喊道。
秦岳下意识的回头看了过去，随后将马车停了下来。
李云遥掀开马车车帘，瞧见丁老头迎面走来，心中稍作思量走下了马车。
丁老头当即躬身拜了下去。
“两位的大恩大德老头子真的是无以为报。”
秦岳一个健步扶起了丁老头笑道：“老伯不用客气，三寿帮做的事实在过分，换了谁见了都会帮衬一把。”
丁老头小心翼翼地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钱袋递向了秦岳说道：“海神老爷的木像我刚才已经找人重新雕了一座，钱已经付了，泥瓦匠也是，这里面是剩下的钱，两位公子救了我那孙女一命，这钱我说什么都不能再要了。”
秦岳转头看向了李云遥，钱是他给的，人也是他救的，该怎么办当然由他说了算。
李云遥对着丁老头行了一礼，笑问道：“老伯可是这凌海村的老渔民？”
丁老头点了点头，不明白李云遥为什么要问起这个。
李云遥又道：“只要老伯能回答晚生几个问题，便是帮了晚生的大忙，这钱拿了也是理所应当的。”
“公子请问。”丁老头毫不犹豫道。
“请问老伯是否认得一位名叫黄立生的渔夫？”
丁老头瞪大了双眼，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黄立生这个名字早应该在二十多年被人遗忘的，可偏偏二十年多后，被一位外地来的少年提起，这叫他如何不惊讶。
丁老头退后了一步，将李云遥从上倒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狐疑问道：“你认得他？”
李云遥如实回答道：“他救过我的命。”
丁老头惊疑道：“那他现在人呢？”
“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李云遥面色沉重道：“为了救人才死的，被救那人关系与我不错，知道我要来凌海城，特意嘱托我看能不能关照一下他的后人。”
听到这里，丁老头眼中泛起泪花，颤声道：“只有黄老哥才会做出这等舍己救人的傻事，那年全村人一起出海捕鱼，途中遭遇难得一见的大风浪，一个浪头打来便将我卷入了海底，全村人只有黄老哥跳下水，将我从海中捞了起来，可没想到我两刚要翻身上船，又是一个浪头打来，反倒是将他被卷入了海中，可惜我当时已经力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海浪卷走。”
“该死的是我，不是他！可我能做什么？这些年除了天天祈求海神老爷能够显灵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李云遥急忙问道：“那他的后人呢？”
“你们刚才就的女娃便是黄老哥的孙女。”
秦岳道：“可我刚才问那小姑娘黄立生时，那小姑娘却是不知。”
丁老头抹了一把老泪道：“那时老哥的娃儿才七八岁大小，怨恨黄老哥舍了自己性命救了我，从此便再也没有向人提起过他爹，便是这丫头也不知道她老爷叫黄立生。”
“说来这黄家现在成这幅模样都是我害的，要不是当年为了救我，黄家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份上。”
秦岳突然问道：“那她爹娘呢？”
丁老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这码头上的货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小渔船便不让出海了，官府说这是为了防止撞船事故，以前靠打渔为生的人也就不得不换个活计，她爹便是在码头上做了一名工头，带着十几名村里的壮汉帮着那些货船装货卸货，生活虽然清苦倒也安稳。”
“可哪曾想到三年前，他们在码头卸货时，绳子突然断了，砸伤了人不说，更是把货箱砸了个稀巴烂，里面装着的琉璃器皿碎了一地，听说那东西贵着呢，东家立刻找到她爹索要赔偿，而她爹则想着先救人，这一来二去两边都上了火，当场就打起来了，也不晓得是谁在她爹头上闷了一黑棍，当时便没了气。”
“后来，这事便不了了之了，可黄漪那丫头那时年纪还小，平时与他爹最是亲昵，连她娘在内谁也不忍心告诉她这个事实，大伙一合计便，告诉她她爹出海捕鱼糟了风浪失踪了，想着给她留个念想，等她大了在告诉她实情。于是这丫头自那以后，天天便去海神庙祈求她爹能早日回来。”
“大伙在海边给她爹做了场法事，将他爹给海葬了。”
“唉，这黄家真是好人没好报，她娘不久后便患了重病，去了梵香院，可那神师也没任何办法，病情拖了大半年，该花的钱都花了，她娘还是走了。”
说到这里，丁老头突然停了下来面露犹豫。
李云遥道：“老伯有事不妨直说。”
丁老头警惕的朝四周看了一眼，小声道：“她爹死得蹊跷，那么一条健壮的汉子，怎么可能一下就没了气，我去找当时在场的人打听了，可他们不愿意说，后来我找到同个码头的其他老伙计，这才打听一些传言。”
“听说那天码头上两边的确是打起来了，可那时她爹活得好好的，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打断了气的。”
李云遥剑眉微皱问道：“这黄家可是与人有恩怨？”
丁老头低头思虑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道：“恩怨倒是没有，可有一点却是很奇怪。”
“自从渔村被改为渔人巷，村子里的大多数人都卖了地契，余下的也在这些年里陆续卖了不少，可那些坚决不卖的人家，在这几年可都出过人命，死因更是千奇百怪。”
秦岳瞪大了双眼惊愕道：“老伯是说是三寿帮的人在暗中行那害人的勾当？”
丁老头苦笑道：“三寿帮那些狗腿子天天来逼人卖地契倒是真的，至于是不是他们在暗中捣鬼却是不知。”
李云遥蹙眉问道：“渔人巷的这一连片豪宅是谁家产业？”
话一出口，秦岳与丁老头如醍醐灌顶突然惊醒，虽然这些地刚开始都不是一家的产业，可经过几次转手之后，都成了徐家的产业，建好一幢幢豪宅后这才转售出去的。
“是一帝两公的徐家。”丁老头回答道。
丁老头虽然知道徐家是西梁豪门，可他又不是读书人，不看中名声，自然不会把徐家是读书人领袖的因素考虑进去，既然有人问起，那便如实作答。
可话说到这，秦岳和丁老头沉默了。
徐家无疑是西梁的一颗苍天大树，就算知道幕后主使是他家又如何？蝼蚁可以撼动树吗？况且还是一颗苍天大树！只怕还没爬到树顶便已经摔得个粉身碎骨。
正在这时，黄漪已换了一身衣裳，悄然来到了三人身旁，对着李云遥与秦岳跪了下去。
“多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
秦岳麻利地将黄漪扶了起来，哈哈笑道：“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李云遥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对着黄漪微微点了点头，可小姑娘刚才已然见识过李云遥的恐怖，面对李云遥投来的目光下意识的便要闪躲，最后低下了头，不敢去看。
李云遥突然收起了笑容，表情显得异常认真，走到了黄漪面前。
“这位老伯说你爹已经死了，而且是被人害死的。”李云遥的声音平静而冷酷。
黄漪猛然抬头，一双乌黑眸子怅然若失地看向了丁老头。
丁老头也被李云遥这冷不丁的一句吓了一跳，心中自然有些埋怨李云遥这么做实在太不通情理，可仔细想想，黄漪这丫头年纪也算是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在这个谎言中，既然这白衣公子是替人还情的，倒不如先领了这个情，说不定这对丫头现在的处境也是个转机。
丁老头虽不情愿，但还是苦着脸点了点头。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黄漪没有失声痛哭。她爹失踪三年，难道她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只是她始终不肯承认罢了，心中总存着那么一丝幻想，可刚才发生的一幕让她深刻的意识到，或许自己应该面对事实了，要不是白衣公子相助，后果无法想象，天真浪漫她或许有过，但是时候结束了。
黄漪红着眼看向了李云遥，只是默不作声。
李云遥微吸了口气问道：“你想报仇吗？”
这一问让身旁的俩人皆是背脊一凉，他们完全不懂李云遥此时在想什么，居然会唆使一名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走上这么一条道路？
其实李云遥的想法很简单，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让黄漪参与fù chóu，况且一位十一二岁的姑娘能做的也很有限，以他现在和北寒商会的交情足以让黄漪过上安稳的日子，可他爹的仇报不报？安稳的日子是她想要的么？
他只是给黄漪一个选择的机会而已，至于选不选那便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了。
他在凌海城的时间注定不会太久，能做的也很有限，一但他离开，黄漪的仇可能一辈子都不能报了。
黄漪声音有些嘶哑，但没有任何犹豫。
“你想让我怎么做？”
丁老头和秦岳呆立当场。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