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好吗？”郑雨轩推门的瞬间，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这声音，虽然多年未闻，却依旧恍若昨日，语音温柔，带了些淡淡的娃娃音，也不是很明显。不似坊间花魁一般艳丽，没有宫内娘娘的雍容，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舒服。</p>
推开门，只见一位少女正背对着门，手里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虽是天色已晚，那少女却并未有歇息的打算一般，依旧穿了齐整的鹅huáng sè衣裙，头顶上没有挽发髻，只有一只银质的蝴蝶，颤巍巍的抖着。</p>
长发若流苏一般倾斜而下，露出半截白璧般的藕臂，似乎是见来人并无反应，那少女回过头来，一只手中拿着一个泥娃娃，另一只手里的筷子中夹了一块鸡脯肉。</p>
那少女瓜子脸庞上再无半点污迹，眉目若画，琼鼻樱唇，两眼只似一江春水，似乎还略带一点婴儿肥，看起来甚是可爱，只若邻家小妹一般。</p>
“仙碧”，郑雨轩终于轻轻的喊了出来，双脚却似中了魔怔一般，钉在门口，再也挪不动半步。</p>
烛火随风摇曳，印的室内影影绰绰。</p>
郑雨轩终于迈步上前，一把抱住了那少女，道：“仙碧，真的是你吗？自七年前你离去之后，我无日不在想着你，寻遍了天涯海角，却一直没有你的音讯，你真的是仙碧吗？”</p>
其实他们虽有七年未见，毕竟还是有些小时候的影子，他如何能认不出？只是一时间情难自禁而已，甚至开始怀疑是否在做梦了。</p>
怀里搂着仙碧，郑雨轩只觉得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仙碧也只是在紧紧搂着郑雨轩，双肩瑟瑟发抖，不知何时已经湿了眼眶。</p>
二人相依相偎半晌，正有说不尽的柔情待要述说，门外却传来一句调笑，道：“也不怕羞，还未成婚呢，就这般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了。”</p>
仙碧害羞，赶紧挣脱了郑雨轩的怀抱，胡乱擦了眼泪，鼻音甚重的娇嗔，道：“邓姐姐你又调笑我了，不和你好了。”</p>
门外进来的却正是千门门主，仙碧介绍了姓名，原来她叫邓蓓勉，郑雨轩一脸惊奇，又有些不自在，道：“秦淮河畔……”</p>
邓蓓勉倒是落落大方，道：“可不就是我，当日郑公子好生洒脱，带了小女子游冶秦淮，却见到一个什么shā shǒu，就弃小女子不顾，着实令人生恨！还说了怜香惜玉，我自认相貌也不差吧，你怎生人心将人家一个人丢在河心不管？”</p>
郑雨轩与仙碧多年不见，此刻自有说不完的话，邓蓓勉却又打趣，道：“罢了，都是一些没良心的，我再去找掌柜的要一个房间，这里就留给你们了。”</p>
仙碧越发的羞红了脸，起身追赶邓蓓勉，道：“越说越不像话了，我撕烂你的嘴……”</p>
郑雨轩既然见到了仙碧，知道她过的很好，也就放开了心怀，趁着二人正在追追赶赶，已经出了房门，自己就悄悄的推开了窗子，提笔写了几个字，将玉佩压在纸上，再深吸一口气，跃下窗口，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夜幕之中。</p>
郑雨轩日夜兼程，终于在八月二十七日赶回了京城，回了府中，衣服也来不及换，就又要出门去找桂红瑞与熊江。</p>
早有仆人去告知了方孝孺，郑雨轩正牵了马要出门，方孝孺却急急忙忙的赶了出来，道：“雨轩等一下。”</p>
一番详谈，郑雨轩得知，就在自己离开方府之后第三天，有一个背负长弓的少年来过，询问之后才知道，那少年就是熊江。</p>
桂红瑞得知郑雨轩要去行刺朱棣，就派了熊江来问情况，既然已经探明了郑雨轩真要去做，桂红瑞也不推辞，就打算见到郑雨轩后，随他一起前往。</p>
此刻留了地址，说已经不在秦淮河了，他们在京城买了一座小庄园，叫郑雨轩回来后自去庄园找她。</p>
待得众人聚齐了，方孝孺设宴，先是说了些家常话，这些人都是些江湖豪杰，哪里有心思听这些长篇大论，个个只是低头喝酒，方孝孺也知道自己与他们没有多少话题，找了理由离开，只是暗暗提醒郑雨轩，不要误了大事。</p>
酒过三巡，郑雨轩举杯停箸，道：“先不论家国大事，只是小弟自幼被老师收养，也知道些天理人伦，如今燕王起兵谋逆，老师日夜操劳国事，不过五十年纪，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却是华发早生，雨轩有心为老师分忧，多得各位鼎力相助，雨轩在此谢过各位了。”</p>
刺燕之事，实在是众人早已经商议决定了的，如今听郑雨轩如此一说，也都不敢居功，各自将杯中没酒斟满，一起干了一杯。</p>
熊江年纪最轻，虽然箭术高超，毕竟少年心性，被众人如此一说，只觉得热血沸腾，就要叙年庚，行那结义之事。</p>
徐无情按下话头，道：“我与常大哥本就是忠良之后，为国尽忠死而后已，各位兄弟姐妹，想来多是雨轩的朋友，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又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也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心中义字当头便是兄弟，否则，既然喝了血酒，也落得如当年瓦岗一般。”</p>
唐朝初年，有一批英雄豪杰在瓦岗结义，到了最后，却因为理念不同，闹得四分五裂，单雄信死后，却只有程咬金一人前去祭拜，个中详情徐无情虽未详说，但是各人也都是知道的。</p>
常恨见徐无情提起了这事，又不想拂了熊江的心意，便就主动开口道：“我叫常恨，祖上乃是打虎英雄常遇春，咱们也都是一心为国，即便不结义，也都相互间介绍一下吧。”</p>
众人叙了年庚，却是燕十四年级最大，常恨次之。按年庚来算，该是燕十四为首，但燕十四却推阻道：“常徐二位兄长，本为忠良之后，又多学战阵兵法，武功又自高强，再说了，如今方大人一心为国，方子谦虽然比我年幼，但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他一手刀法使得出神入化，哪里有我做头的道理？”</p>
众人思想也实在如此，便就推了常恨为首，徐无情次之，方子谦排了老三，燕十四顺序排下来为老四，赵文辉老五，荆疾老六。</p>
桂红瑞年纪比起其余等人又要大一些，已是双十年华，算了老七，沐红妆为老八，只有熊江年纪最小，排在末尾，郑雨轩就坐了老九的位置。</p>
如此排下了顺序，众人也不行那结义之礼，就将酒斟满了，借着精致菜肴畅饮一番。</p>
趁着酒意正酣，郑雨轩忽然想起了当日老师的顾虑，也就仗着酒兴道：“四哥，我这有个提议，不知当不当讲。”</p>
燕十四一边喝着酒问道：“什么提议？”</p>
郑雨轩道：“老师当日说过，十四乃九五之数，虽然四哥你也一心为国，毕竟九五乃天子至尊，我等为国尽忠，若真能成功了，他年必然位列《大明英雄谱》之中，这是万世流芳的事，若是为了姓名惹到了那些迂腐学究，却是反为不美的事了。”</p>
众人虽然不以为意，但又都觉得郑雨轩言之有理，人生在世无非名利二字，纵然快意江湖，也都是重视一个名号的，如今大家都是齐心协力，自然也想流芳千古，即便是荆疾，向来独来独往，也还是想着能有个好名声。</p>
当下由常恨拍板做了决意，道：“姓氏乃是父母所赠，此刻是不敢轻易改动的，莫如把十四改为十三？如此一来，仅次于九五之数，虽然是狂妄了些，但是我等做的这件大事，也当得起这个名号，不知燕兄弟意下如何？” </p>
燕十四虽然不愿意，却也坳不过众人，只得低头道：“也罢，太祖在世的时候，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原本是要我好好保护当今皇上，如今我既然已经离了宫，跟随各位一起去行那大事，名字无非就是一个代号而已，权且从了各位的意思，以后，我就叫燕十三了。”</p>
众人酒意已酣，便就思量着什么时候出行最为方便，郑雨轩对易理颇有深究，便就半醉半醒之间，掐着手指察了天干地支，道：“今日已经是月末了，农历九月初三乃是黄道吉日，宜出行、适战阵，我们这趟出行，与两军交战也没有什么分别的了，不如这几天就先好好休整一下，我们九月初三出发吧。”</p>
常恨虽然卤莽，却也知道出行之事非同小可，必须得等待时机，既然郑雨轩说了，要等九月初三，如今离九月初三也还有几天时间，便就商议着是否要先磨合一下众人。</p>
徐无情最是擅长谋略，也觉得应该如此，至少要先熟悉了大家拿手的功夫，以及擅长的兵器才是，否则的话，到时候一旦遇到了敌手，大家各自为政起来，反而麻烦。</p>
常恨见众人都没有异议，便就在厅堂里抄出双斧耍了一套武功，他身形本就高大，此刻提了这两把大板斧，更是恍若天神下凡，一套斧法舞出，众人只觉眼花缭乱，当真是将周身上下遮掩的严严实实，不漏一丝破绽。</p>
徐无情有意让众人看清楚一些，抄起桌上的开水，连着茶壶一起丢了过去，常恨双斧舞动，竟然将水柱也防的严严实实，待到常恨斧法舞毕，地上尽是水渍，身上却依旧清清爽爽，不见半点水迹。</p>
“我打小喜欢斧头”，常恨将门板大小的板斧放好了，道：“小时候上山打柴的时候，便是用两把斧头去砍柴，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天天午夜里总是有人来教我武功，也就学得了这一身斧法，若论我的武功，小巧腾挪上比不了你们，但是军中交战之时，我却是占了老大的便宜的了。”</p>
众人也都知道，常恨的斧头如此巨大，随意格挡一下，也就成了盾牌，当真交战之时，一面斧头砍杀敌人，一面斧头当作了盾牌，确实是适合军阵冲杀。</p>
只是这般武功也只有他一人能用而已，实在是这斧头太过巨大，双斧加起来，怕不小两百斤，除了常恨天生神力以外，就算是同样用重兵刃的赵文辉，怕也拿不起这双斧打架。</p>
徐无情也不演示武功，只是指着自己的大枪道：“我与常大哥相近，适合战场厮杀，若是去了大枪，武功也只是稀疏平常而已，常大哥就算没有了双斧，好歹还有一身神力，等闲江湖好手也近不得身，我却就不行了，没有了大枪，即便是江湖二流好手，来个四五个也能将我放翻了的。”</p>
各人说了自己的武功路数，方子谦使用的乃是一把雪亮大环刀，根基扎实。燕十三与荆疾一般，是用剑的，只是荆疾另有绝技，他左手中的bǐ shǒu，是隐藏的杀招。</p>
赵文辉也一般的神力惊人，也是用刀的，但是他用的乃是三国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比常恨与徐无情不同的是，他的刀法经过了千年改良，不仅能在战阵拼搏，即便是单打独斗，或者是寻常比武，也是一般的适用。</p>
至于沐红妆，看起来不过一介小姑娘而已，所用的兵器就属于奇门兵器了，只是一根白绫，加之身法巧妙，白绫弱不受力，又可以做鞭、绳使用，只是她与桂红瑞毕竟是女子，经不得长时打斗。</p>
桂红瑞的wǔ qì就是手中的琵琶，内力藏了毒针，他虽然年纪不大，却有一身深厚内力，自己音律造诣颇高，以内力弹琵琶影响人心，暗地里却发出毒针，只要挨了她的毒针，没有她的独门解药，十之**是活不了的。</p>
熊江就只有一张大弓，他将腰间的箭壶解下，取出一支铁箭，道：“我这箭支是专门打造的，一共有十支，据说若能十箭齐出，前后追击之下，甚至可以射日！只是我现在最多也只能四箭齐出，我四箭齐出了，前方不管是什么，都挡不住！只是我一旦这样做了，至少要修养三天。”</p>
他却还有另外一门绝技，便是最擅长识马，人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熊江可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伯乐了，天下的马匹，即便是未能见到身形，只要听见马嘶，也能分辨出这马到底好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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