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位于南皮西南,信都东南,邺东偏北方向,近黄河,地势平坦,田亩纵横,阡陌分明,农业及其发达,一直以来都是冀州主要粮食生产地。
平原同时也是青州进军冀州所遇的第一道障碍,反过来说,陈仪将来想攻击,争夺青州,屯兵平原,然后出兵征北海,实在是不二之选。
赵云明白这个道理,对陈仪派遣他统辖全军来攻击平原,赵云心存感激,平原这个战略要地,赵云是势在必夺,何况现在张辽前军,面对的是即将崩溃的袁谭守军。
横槊立马,张辽凝望城楼上的袁谭,此刻的袁谭凄苦木然,袁字旗摇摇欲坠,一如风中残烛。
袁谭茫然,父亲已死,二位兄弟降敌,这算什么,老天不公啊!
袁谭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这确是极有可能就是真的。
不然外面赵云的旗帜为何变成了那样?
还有,假如邺没有被陈仪贼子攻克,赵云他能带这么多的兵马过来合击平原吗?
父亲又不是无知无识之人,应当知晓困守孤城,远不如唇齿相望来得稳当。
邺、平原两城相互依靠着才能抵挡住陈仪大军的侵袭,不然他为何遣田丰来这小城?
袁谭身躯颤抖,他恨的咬碎了牙!
双眼带赤,他阴怨的望向赵云中军大帐,凭什么那个出身是贼寇的人能够偷北平,平晋阳,破审配克上党?
然后一路下河内,整个河北不复为己所有。
袁谭有种荒谬的感觉,这一切,仿佛是上天赏赐给那贼子的礼物,而自家父子一切的经营、努力,不过是一块垫脚石,只等着他来拿!
袁谭不甘心,他看到身旁的田丰、辛毗、辛评、韩猛、武安国正努力弹压着军士,然士气已堕,军心已经不稳,就是因为对面那个自称是雁门张辽的人!
袁谭拔剑冲天怒吼道:“陈仪,我誓与你不两立!”
袁谭张牙舞爪的丑样被张辽看在眼内,他沉着冷静,回首身后大军高高擎举起大刀,用尽力气狂喝道:“攻城!”
前军听令,万余人齐声跟着呐喊道:“攻城!”
这声音犹如滚雷阵阵,震撼人心。
挟带着全军一心的气势,荡天掣地,无数的军卒像是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冲向面前的平原城。
张辽单骑在先,战袍飘舞,双目带着凛然之意,就像是一头饿虎扑向猎物,而他身后跟着的大军,就是群狼。
一时间,风云变色,张辽身上一股战意自然而起,靛蓝战马仿佛感应到一般,扬蹄昂首咆哮不已,接着以更加快捷的速度冲向前方。
前阵刀盾手掩护着gōng nǔ前击,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狂热以及无畏,敲打着木盾,喘着粗重的气息,配合着拍子,相互鼓舞着冲击。
战鼓声已经转为急骤,“咚咚”有如雨点倾泻落下。
后阵的长戟、长枪阵也开始移动,整个攻城大阵都前移了。
中军麾盖下的赵云看着前军即将抵城近一箭之地,微微笑着对颜良道:“颜将军看我先战一场!”
同赵云一起观战的颜良,听得此话面色立即沉了下来,他劝勉道:“你乃此地大将,不容有失,冲军陷阵交付于我吧。”
这是颜良好心,现在大军即将开始攻城,你赵云上前做啥?
不说别的,乱战中若有个万一,自己怎么与主公交代?
难道要我向主公告禀言道,赵云于平原城下被乱箭射死了?
主公会不会因此就砍了自己?
这个问题的dá àn很简单,毋庸细想,那是一定的。
赵云摇头畅意大笑,他意气风发道:“就凭城中那袁谭?”
随即脸色一肃,赵云举枪向后大喝一声道:“骑军随我来!”
赵云亲卫有数百人,听闻自家将军想去冲城,各个喜不自胜。
这些来自华雄旧部的关西汉子,各个都是身经百阵之士,各个嗜战如命,当即各个应喝一声,齐齐奔袭而出,随着赵云冲向那城下!
颜良阻挡不住,只得焦虑的镇守中军,期望赵云得胜而归。
张辽指挥前军在一箭之地停顿下来,此刻中军旗动,命稍缓攻击。
张辽举目一看,原来中军赵云率骑军亲自持弓准备攻城,张辽暗道,子龙,你不能这样啊,这是我的战斗,你身为全军大帅,竟然不顾己身安危,亲自出阵了。
哎!
张辽苦闷无比,心说怎么这么倒霉,好象没有出头之日啊。
城上的众人弹压住军势,逐渐控制局势,松了口气的袁谭,了望城下,张辽前军已至一箭之地,正准备攻城,不料,忽见赵字帅旗前移,正是赵云亲自上前来攻城。
袁谭冷笑,太小看我了罢?
有准备好的攻城军伍不用,反而以骑兵攻城,这个将军是白痴吗?
袁谭令gōng nǔ准备,只等赵云靠近城下,便万箭齐发射杀之!
赵云一骑当先,身旁是持旗之校,后面跟随而进的是数千骑军,这些骑兵都是跟随自己征战年余精锐,赵云在张辽前军左侧靠城一箭之外,停止下来。
赵云举枪示意喝道:“锥形阵,准备飞射!”
身后众人听令行事,分段分波次迅速转移各自位置然后形成一个类似锥子一样的攻击阵,赵云看阵型已成,乃高声喊道:“奔射!”
铁蹄翻滚,尘土弥漫,赵云这一军犹如洪流席卷而来!
袁谭看到赵云率军从城下右面过来,拔剑恨声令道:“射!给我射死那为首大将!”
张弓搭箭,伫立、躲在凹形城壁后的gōng nǔ手听得这一命令纷纷上前,然后瞄准下面正在冲击而来的赵云骑军马队。
赵云已经开始纵马狂奔,随着袁谭下令射击,赵云也喝道:“射!”
当先一箭便是由他自己发射而出的一支箭,这支箭脱弦而出,“绷”的一声,旋转着,射向之前赵云锁定的目标。
不等这一支箭命中那张弓的弩手,赵云又开始搭弦射箭。
前一箭在赵云射出第二支箭的时候,才不过刚刚处于爬升阶段,距离赵云预定目标还有数十丈。
就在第二支箭开始发力追向第一箭之时,赵云已经抽出第三箭,控弦射出之际,第一箭与第二箭有十余尺的距离,第二箭与快要脱手而出的箭失也是同样的距离。
第三支箭射出,这三箭呈品字型、分别射向各自的目标。
“咄咄咄!”
一连三声,三名向外俯望,准备射箭的gōng nǔ手当即从城头栽了下来。
“啊…”
凄厉的惨叫,似乎表明他们这三人对于生命还有留恋之情,可惜的很,就算赵云所射出的箭矢有偏差,从城头摔下来,就算不死,也会跌的七荤八素,然后被冲突而过的骑军给践踏而死!
赵云抽出第四支箭之时,跨下白马,奔驰出仅仅只有几丈,赵云第四箭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第五、第六支箭,等七箭、第八、第九支箭出手之际,城头上的gōng nǔ手有如被牵倒的葫芦,一个接着一个从上面给栽下来!
为赵云的射技所震慑,城头再也无人敢冒头出来射箭。
此时赵云才轻舒一口气,接着连珠射又起,专门射向那些躲在暗处的敌人。
同样为赵云的射箭之能惊到,不过等袁谭看到那些gōng nǔ手畏畏缩缩的往后躲避,不敢上前射箭之时,他勃然大怒!
“沧啷”一声,袁谭拔剑而出,上前一剑挥下就砍杀了靠近的一名弩手!
伸手指着这些军卒,袁谭怒吼道:“谁再敢后退,杀无赦!”
滴血的佩剑,血红的战袍,这站立在面前的似乎是一名名将,可看他所刺杀的人,是自己人啊,他只不过是想要躲一下,又不是想要逃跑,每一个的心底都泛起一股寒意。
大公子快疯了!
太史慈就站在袁谭的身后,他本不想动手,可城外的赵云似乎不会给他任何机会去解释,城内的袁谭看似陷入癫狂。
拔众而出,推开站在面前的小卒,太史慈从背后解下自己使用的神臂弓。
“这里就交给我罢。”
沉静无比的话语,令人心安,同样也起到了安抚军心的作用。
看着身遭的军士各个都避开自己的眼神,相反带着崇敬之情望向太史慈,袁谭心头在滴血!
“嘎嘎…”
就在袁谭把牙咬出声之时,太史慈凝神俯望城下,同时抽出一箭搭在弦上,他轻呔一声,侧睨袁谭道:“这世上并非只有他赵云会射,我也能!”
这一箭挟带着威势,急速翻滚,箭头闪烁着夺命光芒,箭羽颤动着,撕裂空气爆发的轻嘀声,射向赵云!
这是一支夺命的箭矢!
仰望城头,策马躲避着的赵云眯着眼,他见到了一个勇武之将。
这将不像他人,全身披挂着鳞甲,他就像是一个客卿,只是一件儒袍在身,然后那弓,听嘀鸣之音,怕是应该有数石之力!
“当!”
手中一沉,重新取长枪拔箭的赵云心中一动,这力道,证明了自己的猜测,城头这将不止能射,更是一员控弦擅射之人!
他就是射伤颜良的太史慈吗?
“好箭!”赵云赞了一声,双目抬起迎上了俯瞰着他的太史慈。
好不好只有自己知晓,太史慈知晓自己还是没有出尽全力。
只用了七成不到的力道,赵云他很是轻松的接下了。
自己为什么要站出来,这本非是自己愿意参与的战斗,自己的老娘被软禁,自己为何要为袁家这样的人效力?
现在城下只有赵云一军,假如时间在过去一点,袁谭再拖一阵,攻克了邺,取得整个河北之地的陈仪势必会亲自提兵前来攻城!
时局危在旦夕!
不是傻子,谁都能看的出来,袁谭现在是穷途末路,现在的战斗不过是垂死挣扎,毫无意义!
打算趁乱跑回北海救出老娘后去江东避祸的太史慈,无论如何也不想在此与河北将来的霸主结下不解之仇。赵云是豪杰,天下有名的猛将,斩杀华雄,收其部属,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的到大事。
太史慈自忖着,自己或许能败华雄,但在击败大将之后,再收其部属,这样的事情,自己不一定能够做的到。
“好射!”
“来而不往非礼也!”赵云他开始重新控弦准备再次射箭。
凝望着他,太史慈好整有瑕等待着,他甚至有空去瞄身旁,城下其余地方的战斗。
没有大战,似乎缘由城下赵云的出阵,原本准备扑上来的大军停顿了下来,然后齐齐望着这一边。
为万众所瞩目,这样的经历或许是一件了不得的好事。
但…
太史慈暗中微叹,他暗自念道,这依然不是属于自己的战斗啊。
现在自己占据了优势,任凭他赵云再能,城上开箭,与城下仰射,孰易孰难,一目了然,自己没有失败的可能!
太史慈不慌不忙,于背后箭囊中抽箭搭弦而射,迎向赵云刚刚射出这一箭。
太史慈后射先至,两箭相撞,并发出撕裂声,震的旁边的gōng nǔ捂住耳朵。但在顷刻间,被赵云身后各骑的飞射而来的箭矢射穿了胸膛。
看着他们睁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倒下,太史慈暗叹不已。
赵云的来箭再次射了上来,太史慈迅捷的抽出第二箭,面对如此射手,太史慈也不禁手痒,再说躲避过去也不难,只是可惜这些守城将士,虽然不会尽力守城,但若是能够救得一人便救一人吧,而且赵云之箭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能躲吗?
太史慈豪气顿生,大丈夫岂能知难而退乎?
第二箭依然是与赵云第二箭相撞掉落,在相撞那一刻,太史慈第三箭已射出,迎上赵云第三箭,同样是相撞而掉落地上。
有些吃惊,有些犹豫。
自从与温侯吕布一战之后,赵云再无遇过如此的对手,他停下了开弓射击喝问道:“城上之将可是北海太史慈?”
太史慈持弓拱手道:“不错!正是某!”
听闻真是北海太史慈,赵云心内暗赞,奔马策来喝道:“甚好!如此,太史慈,你再接我一箭!”
赵云说完,力挽满弓,开弓便射!
这一箭犹如蛟龙翻腾,不似前面几箭,强似后羿射日,破空激荡出的轰鸣声,昭示这一箭乃是倾力所为。
这一箭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太史慈眉间而去。
太史慈不敢大意,这一箭来的极准,而且力大,一个不慎,或许就会败在这一箭下!
太史慈从背后摸出特制全铁箭矢,此箭矢仅有三支,还是太史慈习弓之时,亲铸而成,珍藏多年。
今日用来回射赵云,却是美事一桩,太史慈胸膛中汹涌着战意,全身气势并发,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原来很平常的脸上,现在说不出的肃穆,搭箭上弦,力挽满弓,控制力道,盯准赵云那箭,感应那一箭的轨迹,紧绷的手指激发,那铁箭快似闪电,脱弦而出,无声无息,几乎看不到它的存在,但那迎击赵云之箭的气势却是有增无减!
慢速、高速、急速,在力量达到顶点的时候,迎上了赵云那箭!
两箭相撞并发出的电火,闪烁不断,流光飞窜!
“轰!”
仿似电闪雷鸣,随着那两箭光芒黯淡下来,一声巨响陡然传出,轰击着众人的耳膜,嗡嗡作响,震耳欲聋!
“不愧是北海太史慈!”
“不愧为真定赵子龙!”
两将心头浮起惺惺相惜之情,都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策马狂奔,转向本阵,有了此番一战,赵云心愿已了,他觉得是时候该攻城了!
赵云回首望向城头轻轻点头,以显尊敬。
而太史慈,双手一拱,像是送行一般致礼。
袁谭气的浑身发颤!
赵云控弦如臂使,城楼上不断有人中箭落下去,随着赵云骑军的数轮奔射,城楼上的gōng nǔ手已经少了至少有五成!
现在仅剩下不满千人的gōng nǔ手!
敌军的攻城大军还没上,gōng nǔ手就少了一半,这城还守不守了,能不能守了?
“赵云、太史慈…”
袁谭现在不敢对太史慈怎样,这城看来还得依仗他,袁谭将一股怨气全部发泄在面前不中用的士卒身上,他不顾礼仪,披头散发的抢过一条皮鞭狂乱的抽起那些面对敌军依然会后退的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