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仪于殿内上首坐下,左右顾盼抚摸雕饰着奇珍异兽的案几。
案几檀木朱红漆,润泽光华,犹如温玉。
这案几的颜色像极了方才进门所见着的血迹,权利、权势是否总得要用鲜血染红才能够得到?
陈仪自嘲笑了一声,望向纷纷落座的麾下诸将臣,右尊左卑,右首依序是郭嘉、司马懿、司马朗、关纯、耿武;左首是公孙瓒、吕布、赵云、文丑、张辽、侯成、公孙续、潘凤、藏霸、丘力居、赵睿;魏续、胡母班没于阵中,这该说万幸还是原本应该如此?
大殿之外,侍卫林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邺城初定,大家都很小心的提防、警戒着。
看着大家都已落座下来,陈仪端然威坐,开口言道:“此次能克敌制胜,取得邺此一城,皆诸公之力!”
“臣等不敢!”
“主公谬赞!”
不管是否出力,也不管是谁的功劳,既然主公出言开口有嘉奖之意,推免客套一句,只是张张嘴的功夫,不费劲。
稍顷,等诸人都纷纷再次落座之后,陈仪面带戚容讲道:“魏续、胡母班皆勇猛忠诚之士,可惜没于阵中,我心实痛,务必优加抚恤,赡养家人。”
陈仪说着同时看向吕布,胡母班自不必说,应该没有为他出头,而魏续不同,魏续不仅仅是吕布的副将,更是他的姻亲。
虽然现在陈仪处上位,是吕布主公,但对于吕布如此人物,陈仪心中怀有顾忌,不敢有半分放松的意思,时时警惕着。
不像他人,陈仪心中几乎都有底,就算是司马懿这样的人物,他也敢直接用,不加猜忌。
司马懿,他要反也得在自己年老的时候,千年老乌龟,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当世所有杰出的人物,或战死,或病死、老死了,再没有人能够比得了他了,他就会搞搞小动作,然后看看没什么掣肘了,就会阴谋作反。
咳…
扯远了。
侯成、魏续二将,论亲近关系,吕布自然在陈仪之上,而且,兄弟之情或许在吕布行踪不为看重,但陈仪是很重视的。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孔圣八德是很有道理的,治理整个河北,不能象以前那般胡来,以后,整个河北都要按照规矩来。
吕布不像陈仪意料的那么愤怒,他只是淡淡的说道:“一切但凭主公吩咐就是了。”
吕布对于魏续的阵亡,出奇的没有很多的悲痛,反到是处于下首的张辽面露悲容,出而拜道:“魏续,无妻、无子嗣…”
听着有些惨,陈仪想不到魏续竟然是这样的人。
“辽想主公如果能够择一佳儿更姓过续给魏家,魏续若地下有知,必然感恩戴德,含笑九泉之下。”
“哦。”陈仪听闻,如此也好,算是给个交代吧,不过这个人自己却要好好的选择一番,方不冷众人之心。
至于胡母班么,区别对待,没人出来为他说话,那就随便给点好处就得了。
就依照文远所言办吧,陈仪想着说道:“依文远所言,奉先、文远、侯成,你们三个身为魏续生前好友,费心为他bàn lǐ吧。”
吕布、张辽、侯成三人齐齐拱手领命答道:“是!”
此事揭过,陈仪喝令将袁绍一班将臣押上殿来。
郭嘉、司马懿两人闭目养神,像是羞见那些狼狈不堪一个牵连一个捆绑着的众多袁绍诸君。
沮授为先,头发凌乱,面如枯槁,衣衫破烂,脚下木屐早已不再,赤着脚就这么直接上了堂。随后是沮宗(沮授兄弟)、郭图、田畴、许攸(狱中捞了出来)、审配、审荣、王修(字叔治)、崔琰(字季珪)、陈琳、荀谌,袁绍二子,袁熙、袁尚。
建安五年,官渡之战前夕,沮授集合宗族,大散其财并说道:“袁公在官渡胜利的话,我们就会有威无不加,但战败的话连自身也不能保住,真是悲哀啊!”
沮宗不认同道:“曹操的军士马匹不足我们,兄长你何必惧怕呢?”
沮授看出曹操的雄才道:“以曹兖州大略,又有挟天子为资本,我们虽然攻灭公孙瓒,但军士疲倦,将军骄横,军队的破败正在这一举。”
陈仪看着几人,全都不识,不过心下却是想到,我麾下的文臣位列今日应该会增加几人了吧。
呵呵一笑道:“诸君,各自报上名号吧。”
耻辱!
陈仪如此轻贱自己等人,诸人各个愤怒不能自已。
“沮授,字公与,广平人!”
……
“陈琳,字孔璋,广陵洪邑人。”
等到众人各自报上字号,陈仪才弄清楚这些人来头,不过看到许攸也在其中,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许攸啊,这人是曹操的好友,出卖自家主公的谋臣,心下不喜。
陈仪随即想起自己现在不能算小人物,暗自告诫自己应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保持豁达淡然的心态来对待诸人。
可是,真的很难啊。
陈仪扫过诸人,有意无意遗漏掉许攸,过滤掉袁家二兄弟。
“你等降于我,我必以国士待之;若是不降,还请回牢狱内,以待天时罢。”
陈仪众将文臣都好奇的看向自家主公,今天怎么了,主公怎么这么好说话了?难道不强逼他们就范了?
“我愿降!”
陈仪看去,竟然是袁熙这个现在看来最为雄武的人物。
他是袁绍的第二个儿子,陈仪有些惊讶,默默端详着此人半晌才问道:“我杀你父,你不记恨于我?”
袁熙垂头伏低身躯,谦卑回答道:“乱世中,朝不保夕,再者我父亲死在吕布手里,而不是被你所杀…”
袁熙双眼滴溜溜乱转,在停顿了一下后,他怀恨盯向吕布,把牙齿咬的嘎嘎作响。
吕布何许人也,藐视之,竟不理睬他。
见此,袁熙跪伏于地泣声道:“家父已亡,虽则子不言父之过,但家父平日待大哥、三弟亲爱厚重,而对待我,却是非常不堪;我虽懵懂,也晓廉耻,知忠孝,怎能屈身从…贼!?”
“贼”字费了他袁熙好大的勇气,才从口中蹦了出来。
于旁的文丑动怒,潘凤扶刀,作势欲砍,陈仪罢手说道:“且听他说完再砍不迟…”
战战兢兢,汗入浆出,袁熙咬咬牙,他把头埋在双手间然后继续讲道:“诸公明鉴,我袁熙非是如此之人!”
“然不如此,我袁家就会被全族诛灭,再无香火承继,我岂不是不孝?”
“堂堂四世三公的袁家,至此没有了香火,哈哈…”
袁熙披头散发悲怆的笑了一声,呜咽一般垂泪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袁熙不在乎他人如何看待于我,我只期盼明公能网开一面…,放过我…”
这一番话下来,大殿中嗡嗡做响,陈仪想不到袁熙如此不堪,如此无耻,说出来的话已经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
简直是把无耻当美德了!
他,袁熙欺我无知啊!
公路兄,呃,就是十八路诸侯讨董时候的那一位兄弟,袁术,他是正正经经的,咳,他是堂堂正正袁家嫡子!
袁绍才是那一位被称为贱婢所出的庶子,袁术袁公,你在天有灵…
不对,袁术还没死呢!
将一股怒气按捺下来,陈仪暗自念道,早在听闻擒住袁绍二子之时,我就暗下决定,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岂能饶恕此二人,虽然袁尚年仅十岁。
关于如何处置袁家人,陈仪心中早有定夺。
遥想官渡之战后,那曹操追着袁家二子跑到了塞外,甚至连带着郭嘉因此而亡于病中!
为什么这样?
难道曹操与袁绍有不共戴天之仇?
难道小时候,袁绍曾经戏弄过他,现在他要反过来欺负一下袁绍?
看看他以后灭的张绣,是献降的,他接受后就去**,连带着曹昂、典韦死在了宛城。
这是区别对待吗?
不!
当然不是!
这是因为袁家就是名门,袁家就是名至实归、被所有有识之士都期待的大汉接班人!
袁绍仅凭庶子的身份,就能登上十八路诸侯的盟主之位,是因为他有强大的武力做后盾吗?
不是,就算在真实的史上,十八路诸侯讨董的时候,他最多也只能算是豪强之一,根本不能当成是有着绝对武力能够压服其他诸侯的大人物!
说出“吾有上将潘凤可斩华雄”韩馥,在讨董之时,都比他强大!
仰人鼻息,没有韩馥借道借粮,袁绍能跑到虎牢关算他有真本事!
从洛阳出来之后,袁绍一路之上,多有各种名士、谋士相助,沮授、田丰是后来者,那时候,沮授在韩馥帐下,田丰还在种田,他俩不过是袁绍阵营中最有名气的两人。
而跟着袁绍从洛阳跑出来的实际上只有辛评、荀谌、郭图数人而已!
“初平二年,辛评、荀谌、高干、张导及郭图共同说服韩馥出让冀州牧予袁绍,郭图受邀成为袁绍谋士。”
“初平二年,袁绍以反客为主之计智取冀州,成为冀州牧,听说田丰威名,带着贵重礼物,非常谦卑地招揽田丰,任命其为别驾,对他很是信任和器重。”
袁绍帐下文臣武将并不比曹操差,实际上可能还要强。
在“唯才是举”之后,看看曹操那边的智谋之士,两荀、郭嘉,郭嘉原本就是袁绍的手下!
二十一岁时,郭嘉北行去见袁绍。
对袁绍的谋臣辛评、郭图道:“明智的人能审慎周到地衡量他的主人,所以凡有举措都很周全,从而可以立功扬名。袁公只想要仿效周公的礼贤下士,却不很知道使用人才的道理。思虑多端而缺乏要领,喜欢谋划而没有决断,想和他共同拯救国家危难,建立称王称霸的大业,实在很难啊!”
于是从此离开了袁绍,就这样,郭嘉一直赋闲了整整六年。
就算是郭嘉这样寒门学子,首选出仕之人也是袁绍,由此可见,袁家在这个天下影响有多大!
而郭嘉所言的“多谋寡断”,实际上其实是有原因的。
“人才”太多了,导致机构臃肿,决策很难往下实施,陈仪是如此这般想的。
淳于琼,字仲简,颍川人。
这个被人忽略的人物,通过他的经历可以得到一些模糊的印象。
他在汉灵帝中平五年被任命为西园八校尉之一的右校尉,与蹇硕、袁绍、鲍鸿、曹操、赵融、冯芳、夏牟同列。
中平五年就是黄巾起义之后四年,这个时候讨董事件还没发生,他本来是与袁绍同为校尉,之后才与张郃、高览等人齐名。
在官渡之战时镇守乌巢,遭到曹操的偷袭而惨败,被曹操处斩。
成王败寇,假如官渡之战袁绍赢了,继而袁绍取得了天下,像是淳于琼这样一个老资格的人物,当然值得大书特书,但是,就是因为官渡决战袁绍输了,因此这样一个人物被遗忘在历史的角落。
淳于琼是一个有着经历的大将,他加入袁绍阵营后,可以想象的到,其他人无论有名无名,都得以示尊敬吧?
作为淳于琼本人,记念起、谈论起与袁绍一起同甘共苦的日子,想必也会倚老卖老吧?
通过这样一个人物的一角,似乎可以看到整个袁绍军团,整个河北是怎么一副模样。
当所有人都志在必得,以为会取得这个天下的时候,相对而言,身边聚集起无数寒门之子的曹操,想必内心也是忒忑不安吧?
最后,决定性的官渡一战,彻底把整个局势翻转了过来!
这不能不说是必然,也是理所当然的定然啊!
战争从来就不是纸面上可以决定胜负的斗争,当两方实力相差无几,或许有取胜的可能,那就会出现必然,抑或是偶然的事件。
而当实力差距过大,嗯,譬如说天顶星来攻占地球了,那么,陈仪心下暗忖道着,那么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惟投降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