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仪听了楚云宫的话,抬起头时,恰巧与沈烈目光相对,见沈烈一身青衫儒生打扮,苏仪眼神之中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后者连忙低下头去。</p>
楚云宫似乎察觉到了苏仪眼中神色,当下也不与其多多寒暄,只是将苏仪带到沙盘旁边,脸色凝重的说道:“此番请王老先生相助,实属无奈之举,既然老先生安排了公子前来为我助阵,那我便是肯定相信公子的能力的,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我没法给公子军师之命,而且公子前来助阵一事,也不可与外人道也,所以只好先委屈公子扮成我的亲兵侍卫,以后大小事宜的商讨,我们都在这帐内进行,不知公子可有意见?”</p>
苏仪疑惑的看了看楚云宫,随后又好像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楚云宫连忙解释道:“公子不要误会,我绝对不是想要抢占公子的功劳,等日后击退了敌军,我一定在功勋薄上为公子记上首功。只是眼下之举,我着实是为了公子安全着想。”</p>
“将军的心意,苏仪明白,一切依将军所说的便是。”</p>
苏烈说完,随后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沈烈。</p>
楚云宫见状,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上前介绍道:“哦,这是沈烈,我一个故人的孩子,父母都不在了,便想着来军中投奔我,只是这来的不是时候啊!”</p>
“沈烈见过苏公子。”见楚云宫向苏仪介绍自己,沈烈便先对苏仪打了招呼,只是打完招呼以后,立刻低着头,不敢和苏仪目光相对,总觉得这个苏仪眼神好像能洞穿人心一般。</p>
“沈兄不必这么见外,以后都是自己人,你我年纪相当,便已兄弟相称吧。”苏仪见沈烈似乎有些因为畏惧而躲闪,便对他温和的笑了笑。</p>
沈烈这才抬起头,对着这个看起来高深莫测却又有点不狂放不羁的兵家传人,露出了一丝拘谨的笑容。</p>
楚云宫命人拿来两套适合二人穿的军装,两人进到帘子后面换上。换好之后,楚云宫看了看两人,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p>
一个仪表非凡,神态之中尽是洒脱,一个清秀俊朗,眉目之中都带着一股子书生气。</p>
两人对望一眼,脸上也同时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p>
楚云宫走到沙盘旁边,指着沙盘上的几处旗子,将眼下雁荡的局势分析给苏仪听。</p>
苏仪才听到一半,便打断了楚云宫的话,脸上露出和沈烈一模一样的凝重神色。</p>
“将军,其实镇北军的布防我已经清楚了,我是从西潼关上山来的,先是经过了李将军的西段守卫线,随后又绕过了将军所在的中段守卫线去到了顾将军所在的东段守卫线,了解清楚了镇北军的布防情况之后,最后才过来与将军会面。”</p>
听到苏仪的话,沈烈眼神之中露出一丝钦佩。</p>
楚云宫赞赏的说道:“不愧是兵家传人,既然形势你已经了解,那就目前来说,可有退敌之策?”</p>
苏仪淡淡一笑,随后问道:“将军,恕我冒昧的问一个问题,希望将军如实相告。”</p>
“但说无妨!”</p>
“请问将军,将军手下的这二十万兵力,与顾李两军相比,战力如何?”</p>
听到苏仪的话,沈烈和楚云宫眼神之中都有些不解,眼下的敌人是大燕,并不是顾李二人,怎么他会拿三段镇北军的战力作比较。</p>
“虽然比不上当年的苍龙银甲军,但是我这二十万镇北军的战力确实比其他两军要强一些。”楚云宫这话虽然有些王婆卖瓜的嫌疑,不过说的确实是实话,这二十万的镇北军,都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他的治军之法,都是从傅朝年身上学来的,虽然他私底下看起来是个颇有儒家风范的人。可是一到了练兵场上,他就会变成另一幅铁面修罗的模样。 </p>
苏仪听到楚云宫的话,依旧脸上带着笑意,随后一句话,令楚云宫大惊失色。</p>
他说道:“将军是想保住这二十万军队还是想保住雁荡山?”</p>
楚云宫和沈烈二人满目震惊。</p>
“你这话什么意思?”楚云宫冷冷的问道</p>
“将军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将军若是想保住雁荡山,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弃车保帅?”苏仪看着沙盘,收起了脸上笑意。</p>
“怎么个弃车保帅法?”楚云宫追问道</p>
“若是想保住将军手下的这二十万镇北军,只需按兵不动,若是想保住雁荡山,将军只能留下五万人在这里,其余十五万兵力,分掉给顾李两军。如此,才有些许胜算!”</p>
楚云宫神色震惊,当下皱着眉头开始思索苏仪话里的意思。随后如恍然大悟一般问道:“你的意思是,大燕不会选择我这里作为突破口?”</p>
苏仪回答道:“不错,”说完之后,又拿出他之前所带的那个大大的木箱,打开木箱之后,里面放的全是书,还有一张类似羊皮的纸张和一个布包,打开来,包里是一堆大小差不多的小石头。</p>
楚云宫和沈烈二人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苏仪将那张羊皮纸摊开,随后在羊皮纸上开始推演布阵,不一会儿,便将两军对峙的情形通过石子的纵横排列清楚的呈现在了羊皮纸上,竟是比那沙盘更加让人看得明白。</p>
“将军请看。”苏仪指向羊皮纸,开始推演起来。</p>
“雁荡山的三段防线,将军所占据的位置,乃是中心点,且先不管赵广统领的那二十万镇北军,就东西两端的顾李二军已然互成犄角之势,敌军之所以目前迟迟不发动进攻,就是为了要摸清我们的兵力部署,而眼下雁荡山如此简陋的布防,定然逃不过敌军探子的窥视,lòu dòng在哪,想必大家都能一眼看出,可若是现在改变布防,已然来不及,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能以目前的兵力布防做出出乎敌军意料的举动。才能达到兵行险着的奇效。”</p>
苏仪说完,征求似的看了看楚云宫,楚云宫双手环抱于胸,聚精会神的看着羊皮纸上的推演,见苏仪停下动作,才回道:“恩,你继续说。”</p>
苏仪微微一笑,随即再开始摆弄起羊皮纸上的小石头。</p>
口中一边说道:“敌军一定不会轻易进攻中段的守卫线,因为就算将中段攻破,那么他们要面临的便是顾李两军的夹击包围,若是他们陷入了顾李两军的包围圈,那么更让他们头痛的便是大后方由赵广统领的那二十万养精蓄锐的镇北军。所以,他们只会选择东西两端作为突破口,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让将军将兵力分调给顾李二军,东西两端各有二十万的兵力部署,而大燕有百万,即便是各抽调四十万去攻打顾李两军,再留下二十万来牵制将军的中段防线,到时候,三段守城军,谁也没有办法支持谁,赵广自然是不用说的,他的那二十万镇北军,要么是作逃亡之用,要么就是等着敌军陷入顾李两军的包围圈,想要他雪中送碳,断然是不可能的。他,不会冒这个险。”</p>
楚云宫若有所思的听完苏仪的分析之后,随即蹲下身子,将羊皮纸上中间那一堆石子往旁边两堆各挪了一点。</p>
然后问道:“就算我按照你说的,把兵力分调给顾李二军,只留五万在中段,那你怎么就能保证东西两段多出我这几万兵力之后就一定可以守住防线?”</p>
苏仪微微一笑,伸出手,将那中间仅剩的一小堆石子堆成了一个尖刀模样。</p>
“所以,接下来就要看将军你的了!”</p>
“我要如何做?”楚云宫看着那被堆成尖刀的石子,不解的问道,同时,一旁的沈烈也疑惑的看着苏仪。</p>
“主动出击!”苏仪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而楚云宫则是一脸惊骇的望着他。</p>
“你要我以五万兵力去攻打大燕的百万之师?这不是自寻死路?”</p>
“将军莫急,听完我接下来说的,再看看这仗能不能打!”</p>
“你说!”</p>
苏仪伸出手,将羊皮纸上的石堆再作了一次变化。</p>
“前两天刚刚下了一场冬雨,这场雨本是敌军的最佳攻城时机,可是他们错过了,他们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们在等。”</p>
“且慢!”楚云宫打断苏仪的话,接着问道:“下雨天城墙湿滑,攀爬不易,你为何说那场雨是最佳攻城时机?”</p>
苏仪笑着摇了摇头,还没回答楚云宫的问题,</p>
而一直在旁边观察的沈烈脱口而出道:“火油!”</p>
“火油?”楚云宫疑惑的看着沈烈。</p>
苏仪听到沈烈说出火油之后,便转头看着他,眼神之中露出一丝赞赏的神色。</p>
“沈兄说的不错,正是火油,其实对大燕来说,攻城最大的难度不在于攀爬,而在于城墙上的那一支支火油弩。众所周知,大燕乃极寒之地,常年冰天雪地,大燕将士的耐寒程度,比之我军,要强出不少,这也正是大燕军队彪悍的重要原因之一,他们根本不畏惧寒冷,一场和着北风的冬雨对我们来说,打在身上,犹如刺骨尖锥,即便是镇北军的将士,也会冻得手脚发麻,连wǔ qì都抓不稳。而对于大燕的将士来说,这种程度的冬雨只是小菜一碟,而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对他们破防造成最大威胁的火油弩,在这个时候,根本发挥不出作用。所以,等一场冬雨,便是他们要借的天时。”</p>
苏仪说完之后,见沈烈与楚云宫都望着他沉默不语,沈烈先前已经想到了雨天会令火油弩失效这一点,可是没有想到气候对两军士兵造成的影响,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二人的差距。</p>
而楚云宫看着苏仪时,眼中满是钦佩之情,可是苏仪接下来说的话,便更让他震惊。</p>
“我领家师之命以后,便星夜兼程的赶来,一路上,偶尔会抬头夜观天象,于是,我发现前两天那场冬雨下过之后,十日之内,便会再下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雨。”</p>
“也就是说,十日之内,大燕势必会借着这场冬雨发动攻击?”楚云宫急迫的问道,因为他知道,按照苏仪的说法,火油弩在失去效果之后,敌军要破防便在顷刻之间。</p>
“不错,所以我要将军主动出击!”苏仪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楚云宫。</p>
“以少打多?如何打?”楚云宫再问道。</p>
苏仪伸出手掌,轻轻的搓了搓,放在嘴边呵了一口气。</p>
继续说道:“咱们也借天时,而咱们要借的这个天时,五日之内,必会出现。”</p>
帐外有细细的风声刮过,吹起军帐帘子的一个角,寒风涌进帐内,沈烈觉得有些冷,也搓了搓手。</p>
楚云宫听完苏仪的话,仍是不得其解,而正在搓着双手的沈烈,望着那被风刮起一角的帐帘,突然双手一拍,恍然大悟的说道:“借北风,以火攻?”</p>
楚云宫顿时豁然开朗,而苏仪则对着沈烈微笑着拍了拍手,赞赏之色,溢于言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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