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钩沉——历史与我何干》 高祖刘邦——皇帝的快乐在哪里？

    刘邦宠爱戚姬，生儿子刘如意，封为赵王。刘邦对太子刘盈一直不太满意，嫌他仁爱忠厚，觉着刘如意才像自己。所以，封他为赵王，却不派他前往封国，始终留在长安。刘邦每次到关东，都带着戚姬。戚姬盼望立她的儿子当太子，经常在刘邦面前哭泣请求。皇后吕雉这时年龄已长，姿色衰退，刘邦外出都不能随行。经常留守后方，夫妻感情，更为疏远。

    刘邦打算撤掉刘盈的太子封号，该封刘如意。大臣们极力反对，但刘邦不听。最高检察长周昌，在御前会议上，据理力争。刘邦问他什么缘故，周昌说话口吃，又情绪激动，不能流利表达，只说：“我口不能言，然而我期期知道不可以，陛下要废太子，我期期不能接受命令。”刘邦看他急切愤怒的表情，忍不住大笑。一件严重的巨变，在笑声中暂时中止。吕雉躲在金銮殿的东厢偷听，朝会完后，见到周昌，向周昌跪谢，说：“如果没有你仗义直言，太子就完了。”

    这一年，赵王刘如意才十岁，刘邦不能下定决心里他当太子，又忧虑自己死后会受到报复，监察官赵尧，建议给刘如意设置一位强有力的宰相，这位宰相必须被皇后吕雉、太子刘盈，以及大臣们所敬爱畏惧，可以保护刘如意。刘邦问：“你看谁是恰当人选？”赵尧说：“周昌。”刘邦遂任命周昌当赵国宰相，擢升赵尧接任周昌的最高检察长职务。

    刘邦任命夏阳候陈豨当宰相，代表中央，镇守北部边防。陈豨出发前，向淮阴侯韩信辞行。韩信拉着他的手，屏退左右随从，在院中散步，仰天叹息，说：“我可不可以告诉你心腹之言？”陈豨说：“请将军吩咐。”韩信说：“你前去北方驻防，集结了国家所有精锐部队。而你，又是皇上最信任的将领。如果有人打小报告说你背叛，皇上必不相信。可是再有人打第二次小报告，皇上就会起疑。等接到第三次小报告，他一定勃然大怒，亲自率军征讨。到时候，我为你在中央发动。天下大事，就在掌握之中。”陈豨素来佩服韩信，对他的话完全相信，回答说：“我接受你的指示。”

    陈豨一向羡慕魏国信陵君魏无忌宾客盈门。等当上宰相并率领强大的边防军，上任之前，先请假回家探亲，经过赵国，宾客跟随从的车队有千余辆之多，邯郸城内政府招待所全部住满。

    新到任的赵国宰相周昌向刘邦报告：“说陈豨率领大军，宾客如此强大，在边疆时间久了，恐怕发生变化。”刘邦派人到边疆调查陈豨宾客们为非作歹的劣迹，每每牵连到陈豨。于是陈豨恐慌，而这时，投奔匈奴的韩王韩信，派亲信向陈豨游说引诱。不久，太上皇去世，刘邦派人征召陈豨。陈豨声称有病，不敢回来。

    九月，陈豨公开叛变。称代王，夺取赵国、代国土地。刘邦亲率大军北征。到了赵国首府邯郸，一看平静无事，说：“陈豨这家伙，不知道占领邯郸，却去防备漳水，真是无能之辈。”刘邦征召赵国本地人才，封他们当将军，对抗陈豨。刘邦得到情报，陈豨手下将领，都是商人出身，笑逐颜开说：“我知道怎么办了。”派人用重金行贿，陈豨部将中，很多人投降。后来周勃率军征讨，攻克马邑。刘邦亲自率军攻克东垣，改名真定。悬赏二十四万两黄金购买反叛的王黄、曼丘臣的人头。二人部将为财帛动心，遂斩杀二人呈献。陈豨军队溃败。

    刘邦出征时，淮阴侯韩信声称有病，没有跟随。秘密派人前往陈豨处，指示机宜。韩信准备跟他的侍卫官，乘夜家传圣旨，大赦囚犯，集结他们攻击皇后吕雉和太子刘盈。部署完成，只等陈豨方面回音。恰好韩信的一位随从得罪了韩信，韩信把他囚禁，准备杀掉。那位随从的弟弟向皇后吕雉告发韩信叛变阴谋。吕雉想召见韩信，又考虑韩信可能拒绝。跟宰相萧何商量，于是宣称：皇帝派使节来，陈豨已死，各级官员都到金銮殿祝贺。萧何告诉韩信：“你虽然有病，也应该勉强去一趟。”韩信进宫，吕雉命武士把韩信捆绑，就在长乐宫悬钟的房中处决。韩信临死时，叹息说：“我后悔不听谋士的话，竟被一个女人欺骗。”为了根绝后患，吕雉下令屠灭韩信三族。

    刘邦回到洛阳，得知韩信已被屠杀三族，心中大喜，但想起往事，又感到怜惜。问吕雉说：“韩信死的时候，说了些什么话？”吕雉说：“他说他后悔没有采用蒯彻的计谋。”刘邦下令齐王刘肥逮捕蒯彻。蒯彻被押解到长安，刘邦问他：“是你教韩信谋反？”蒯彻说：“当然，正是我教他。可惜韩信这个白痴，不采纳我的谋略，以致于落得今天这种悲惨结局。如果听我的话，你怎么能杀他？”刘邦鼻孔冒烟，大叫：“煮死他。”左右正要动手，蒯彻说：“天大的冤枉，我为什么要受烹刑？”刘邦说：“你教唆韩信谋反，有什么冤枉？”蒯彻说：“秦政府丢失政权，天下英雄豪杰争夺天下。在那个时候，我只知道有韩信，不知道有陛下。而且天下英雄豪杰，磨刀擦枪，相当皇帝的很多，只是限于能力，做不到罢了，难道全部煮死？”刘邦泄气说：“好吧，算啦。”

    刘邦出征陈豨的时候，征召梁国彭越的部队，梁王彭越声称患病，仅派一位将领率军前往邯郸会和。刘邦又气又怒，派使臣责备他，彭越害怕起来，准备亲自去长安道歉。他的一位将领说：“这可要想清楚，大王最好不去。受到责备才去道歉，定会落入圈套。不如动员军队索性叛变。”彭越不肯这样做。

    梁国的交通部长犯罪，逃亡到长安，检举彭越谋反。刘邦派人乘彭越不备，把彭越逮捕，送到洛阳囚禁。审讯结果，认为谋反的证据确凿，依法应屠灭三族。刘邦开恩，特别赦免，撤销爵位，贬做平民，放逐到四川青衣。

    彭越被押解西行，走到郑县，恰巧皇后吕雉从长安回洛阳，在途中，二人相见，彭越向吕雉痛哭流涕，声明他清白无辜，不敢盼望恢复爵位，只请求放逐到故乡昌邑。吕雉满口答应，并带他返回洛阳。

    当彭越正庆幸获得一线生机，感谢吕雉恩重如山之际，吕雉对刘邦说：“彭越是个英雄人物，把他安置在四川，恐怕后患无穷。为什么不乘机杀掉他，我特地把他带回来。”刘邦同意，于是吕雉找到一位彭越的随从，教他检举彭越又要谋反。司法部长奏请族刑，刘邦批准。然后，斩彭越，屠三族。在洛阳城外集中处决。政府下令，有人胆敢收殓彭越尸首的，一律逮捕。

    高级国务官陆贾经常在刘邦面前，谈论诗经、书经。刘邦很不耐烦，骂道：“老子在马上得天下，他妈的诗书有何用？”陆贾说：“陛下马上得天下，能马上治天下吗？文武同时使用，才是长久之策。从前吴王夫差、嬴政，都因为太相信武力，终于灭亡。假如当年秦始皇吞并六国，统一天下之后，施行仁义政治。这个天下，怎么会落到你的手上？”刘邦面露惭色，搭讪道：“请你写下秦政府所以失败，我所以成功的原因，以及古代国家的兴亡故事，拿给我看。”

    陆贾就写了十二篇，每成一篇，就讲解给刘邦听，刘邦对每一篇都给予称赞，称他的说为《新语》。

    刘邦卧病，讨厌跟人见面，躺在寝宫里，下令宫门守卫，不准任何官员入内。连周勃、灌婴都被阻在门外。十几天后，舞阳侯樊哙推开守卫，闯到榻前，忍不住流泪说：“最初，陛下跟我们这批人起事，平定天下，是何等的雄壮。如今天下归于一统，却这般萎靡不振？而且你说病得很重，大臣们心神不宁。拒绝跟我们见面，难道只对一个宦官留下遗言？你没有看见赵高干的勾当？”刘邦大笑，一跃而起。

    淮南王英布叛变。最初，韩信被杀，英布已经恐惧。彭越被杀，刘邦下令把彭越的尸首剁成肉酱，分别送给各封国。使臣到寿春，英布正在郊外打猎，看见肉酱，既悲又惧。秘密调兵遣将，等待时机，准备叛变。

    英布最喜爱的一位姬妾有病，到医生那里诊治。医生家跟中级国务官对门而居，中级国务官贲赫给医生送了一份厚礼，就到医生家陪那位姬妾喝酒。英布认为二人必有奸情，打算逮捕中级国务官贲赫，贲赫得到消息，仓促逃走，乘坐政府驿车，直奔长安，检举英布反形已露，请求在他还没有起兵之前，把他诛杀。

    刘邦看到检举书，告诉宰相萧何，萧何说：“英布不会这样，恐怕是仇家陷害。最好先把他囚禁，派人前往淮南调查。”英布发现贲赫逃走，并且检举自己谋反，不久中央政府派使节前来查询，查询结果对自己不利。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屠杀贲赫全家，起兵反叛。

    刘邦接到报告，立即释放贲赫，任命他当将军。召集将领们商讨对策，大家异口同声说：“出兵攻击，坑杀那小子，他有什么本领？”夏侯婴的谋士薛先生认为英布当然会叛变，原因是跟他同等功劳的韩信、彭越都已被诛，英布自会怀疑下一次该轮到自己。刘邦召见薛先生，薛先生说英布囚徒出身，没有远见，只求自保，不足畏惧。刘邦下令撤销英布封爵，封儿子刘长当淮南王，接替英布。

    这时候，刘邦已经患病，打算派太子刘盈出征。太子宾客害怕出征失败，灾难降临，希望建成侯吕释之去见吕雉，让她出面说服刘邦亲征。吕雉果然找到机会向刘邦哭诉，刘邦说：“我早知道那小子不能办事，当老子的只好亲自出马。”

    刘邦御驾亲征，率军出发。大臣留守长安，送别到霸上。留侯张良有病，勉强起床送到曲邮，见到刘邦说：“我本应该随军出征，只因病重，不能如愿。楚国人反应敏捷，彪悍善战，请您尽量避免跟他决战。”建议给太子刘盈加一个将军头衔，统御关中武装部队。刘邦拜托说：“子房，你虽然有病，就躺在家里照顾我儿子。”公元前195年，刘邦跟英布在安徽省宿县遭遇，英布军队，全是精锐。刘邦在庸城固守营寨，看见英布军队阵地，跟项羽军阵地，仿佛相似，心里有点畏惧。二人遥遥相望，刘邦说：“你何苦叛变？”英布说：“什么叛变？我只是想当皇帝罢了。”刘邦冒火，开口大骂，纵兵进击。双方大战，英布不能支持，向后撤退。刘邦率军追击，数次交锋，英布全军溃散。英布率领一百多人，逃向长江以南。刘邦指派将领追击。英布逃到老丈人吴芮地盘，当时吴芮已死，儿子吴臣继位，吴臣骗英布愿意跟他一起逃亡南越。英布信以为真，随使节前往长沙国首府，路径番阳时，被击杀。

    刘邦返回长安途中，经过故乡沛县，宴请老乡。下令沛县人民不必缴纳赋税，世世代代，永远如此。

    刘邦自从攻击英布回来，病势越重，越是急于更换太子。张良规劝，刘邦拒不接受，张良称病不再过问。叔孙通上言说：“秦王朝不早早确定扶苏太子名号，使得赵高以欺诈手段，拥立胡亥，自取灭亡。太子刘盈仁爱厚道，十分孝顺，天下无人不知。皇后吕雉跟陛下共过患难，怎么可以背弃？陛下一定要废嫡立庶，我愿受斩刑，用鲜血污染金殿。”刘邦说：“算啦，我不过开开玩笑。”叔孙通说：“太子是国家的根本，根本一动摇，天下震动，怎么能开这种玩笑？”这时大臣们坚持反对的很多，刘邦知道大家不服赵王刘如意，只好作罢。

    宰相萧何因为首都长安地小人多，皇帝的御花园中有很多空地，荒芜在那里，十分可惜。请求拨付给人民作为农田，官员不必去御花园割草，但令农夫缴纳粮食。刘邦暴跳如雷：“萧何接受商人huì lù，打主意打到我御花园头上了。”下令逮捕萧何，戴上全幅脚镣shǒu kào，打入监狱。几天之后，皇城警卫官王将军在刘邦身旁，进言说：“宰相有什么大罪，陛下突然把他逮捕？”刘邦说：“我听说，李斯当秦王朝宰相，好的事都归于主上，坏的事都归自己。萧何为了贪图奸商的财宝，竟要我的御花园，收买民心，所以要惩罚他。”王将军说：“当初陛下跟项羽打仗，后来平定陈豨、英布叛乱。萧何镇守关中，只要一只脚轻轻摇动一下，天下就不是陛下的了。萧何不在那时候谋利，现在却去贪图商人的几两银子？你把萧何看得太肤浅了。”

    刘邦听了，于心有愧，但面子一时拉不开。当天，派使臣持节，释放萧何。萧何年纪已老，而平常一向谦恭谨慎。出狱后，随着使节，入宫进见，赤脚谢罪。刘邦耍起无赖，说：“罢了罢了，宰相为人民利益请求御花园的田地，我却不准，我不过是桀纣之辈，而你是最贤明的宰相。我故意囚禁你，就是要人民都知道我是个暴君。”

    刘邦讨伐英布时，被流箭射中，回长安途中，创伤恶化。吕雉派最优秀的外科医生赶来医治。医生检查过后，说：“可以治疗。”刘邦说：“我本是一个小民，手提三尺宝剑，取得天下，难道不死上天的意思？我的命在老天爷手里，就是神医扁鹊，也没有办法。”拒绝医治。赏给医生黄金五十斤，送他回去。

    吕雉知道刘邦随时会死，向他请示后事：“你百岁之后，萧何也会去世，谁能接替他的位置？”刘邦说：“曹参。”吕雉再问谁可接替曹参？刘邦说：“王陵。不过王陵有些死板，要请陈平帮助他。陈平智慧超人，但没有魄力，不能够独当一面。周勃也是人选，他厚重而又不善言辞。然而，将来保护刘家平安的，必然是他，可以任命他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作为准备。”吕雉又问：“谁可接替周勃？”刘邦已十分衰弱，叹息说：“再以后的事，你已经用不着担心了。”

    夏季，四月二十五日，刘邦在长乐宫逝世。二十八日，发丧。大赦天下。

    刘邦一生

    四十以后方起兵，夺得天下死里生。

    功臣全部随风去，我方生病应天星。

    平民一个本无梦，陈胜唤出霸王情。

    征战四方何为乐，留得天下为刘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