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听说的情仇</p>
木幼博很久以前是名剑客。在江湖上虽没啥名气，一把剑术却使得出神入化。后来淡出江湖，投身于藏剑、铸剑之术，并将一身武艺倾囊传授于他，并教他兵法谋略，只因一个人。</p>
薛京。</p>
薛南的叔叔。</p>
那是木幼博第一次输，输的不是剑术，也不是武艺。他确实是把对方打得趴下了，对方还差点死在他手里。</p>
那日乌云密布，滂沱大雨。</p>
那时他还是雇主手下一个shā rén棋子，自出生以来就被作为shā rén工具而生，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他所做的对错。除了那一次，他犹豫了。</p>
那是一户蒋姓人家，家里只有一对母子。他并不理解为什么雇主要杀她们。他只知道雇主的命令，仅是干净。</p>
哪是半途蹦出来个青衣少年，要坏他的事，同他打了起来。</p>
他拿剑指着他：“你是她的丈夫？”少年摇头。</p>
“弟弟？”</p>
摇头。</p>
“情夫？”</p>
少年顿了顿，道：“我不认识她。可孤儿寡母，你与她们有和过节要杀了她们？”</p>
他冷冰冰地说：“我的事，不用你管，多管闲事，就杀了你。”</p>
“你是shā shǒu？”少年很机敏。“你身为shā shǒu，但是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你究竟为何而执剑？”</p>
他心中暗暗不爽，怒道：“你再多嘴，信不信我真杀了你？”</p>
少年嘴角一扬道：“你不会杀我。”</p>
这有意思了，他把剑伸出架到了少年的脖子上。</p>
少年续道：“你肯定不会杀我。”霎时剑锋一动，一条血痕触目惊心地出现在少年脖子上。</p>
“你说我会不会杀你？”</p>
“你不会杀我。”</p>
“你碍事！”</p>
“那你也不会杀我。”</p>
“你试试看。”</p>
剑光再一挥，少年却仍纹丝不动。这次他的剑却停住了，仰天大笑，把剑收了起来。</p>
他从没见过像他这么自信的人。还这么有胆量。</p>
他看了看跪在雨水中打着哆嗦的母子，道：“好吧，你赢了。”</p>
雨水沿着他的发梢滴落，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违背了雇主的意愿。</p>
只因那一刻他竟忽然感受到了一种自己从未感受过的质疑，和快感。</p>
违逆命令。他从未这样想过，更未这样做过。从小被父母遗弃，被人收养却自幼进行着如同地狱般的训练，一切规矩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当然。</p>
而这个少年看起来很懂他这一行的规矩，却有如此勇气。</p>
主人坐在高处的黑暗中责问他。他愣了愣，忽而反问道：“为什么要杀他们？”</p>
他们其中最好的shā shǒu，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p>
可他既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他就留不得。</p>
可谁抓得住他黑沙？只要他想逃，如何会被捉？</p>
至此，没有人再找见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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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才听说组织被官府一锅端。</p>
幸好他逃得早。还改了名。</p>
还了他父母给他取的名字，而不再仅是一个符号。</p>
幼博，木幼博。小时父母给他起的名字。他终于是他自己了。</p>
他至此心安理得，不再做个shā shǒu。</p>
有时他还会一个人坐在屋顶，仰望星辰，脑海中忽就回想起青衣少年所问他的那句话：</p>
“你究竟为何执剑？”</p>
他爱剑，并不一定要用剑。</p>
他找到空山老人，拜其为师，一生与剑为友。空山老人要他助其铸一把剑，他便独身前往极北寒地寻找玄石打造一柄剑。</p>
一路风霜凛冽，回来的时候满身狼藉，终于带回。</p>
作为回报，空山老人将《藏剑》一书赠予他，说此书乃是他一挚友所著，内记载了他生平所遇所得之剑四百三十六把，木幼博冒死替他完成墨云的锻造，这是他应得的。</p>
但取石之路，木幼博所携带的尤煌却因溅满鲜血，沾惹了太多怨气戾气，在离开极北寒地的最后一刻断裂，木幼博将断剑带回。故此空山老人应允他待在自己身边，为他重铸尤煌。</p>
同时授予他铸剑之术。</p>
八年学之精妙，世间难求。他重铸尤煌改名焚生，意浴火重生不死不灭。</p>
可他还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p>
后来许许多多的日夜他都在回想那一日。那一日雨滴哗啦啦地打在泥巴里，蒋母紧紧把儿子抱在怀里，雨水沿着她恐惧的脸颊流下。</p>
雨水还是泪水。</p>
四岁的儿子害怕着，身体发着抖，一股劲往母亲怀里缩。</p>
他并不知道他的母亲有多害怕，他只知道母亲是他唯一能够依靠的。</p>
木幼博突就想起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在哪儿呢？是不是也曾经这样抱过他呢？除了名字，父母什么也没给他留下。他已经一点都不记得父母的模样。</p>
剑铸得再好又有何用，他是不知在世的意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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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竟又做起江洋大盗，整日被官府追捕，他觉得颇有乐趣。</p>
直至他再见到那个人。</p>
这一次抓捕他的居然是他，留了胡渣，显得成熟了几分。</p>
“那日匆匆一别，没想到今日相见。是这情形。”</p>
“这么多人，单单就你跑了。”</p>
“他们一直在捕我？”</p>
“我算你死了，没人知道你活着。”</p>
“为何帮我？”</p>
“看你顺眼。喂，你若信得过我。别跑了，我也不追了。去喝酒，如何？”</p>
他作揖：“重新介绍一下，我姓薛，单名一个京字。家父是薛其应大将军。”</p>
木幼博一怔，薛其应大将军的名声他早就听闻，有些功绩更是令他十分折服。</p>
“去吗？”薛京又问。</p>
“去就去。”</p>
一朝醉酒，竟成了知己。</p>
只是再往后几年，世上再无薛京。</p>
而如今，世上也已无木幼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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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南坐在坑旁发呆，满手都是血和泥他也不在乎。又小心翼翼地把焚生放在他手里。</p>
“师父，你从前老说生命无常，不用太过在意生死之事，可我现在，怎能不在意你呢？”</p>
又替他拾掇衣物，“英姐啊他们也没来看你，你就走了。就算像你说的生死有命，可怎么就这样干净利落？”</p>
“人命，怎么就这么轻贱？”</p>
薛南看着他“熟睡”的脸，忽而感觉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等师父醒来，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他突然哽咽了起来：“你说过要陪我去凤池找我爹的……”</p>
“你不去。”</p>
“我去。”</p>
他抬头，暖阳映照在他脸上。</p>
“我要为你报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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