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海、我。
静静地对视着,猜测着彼此心思。我瞒着他的关于凤族之事,他未对我讲过的“良辰美景”的痛,都卡在喉里。
外面的晨阳美得绚丽,美得那么不真实,将我的心莫名地揪疼。是了,真正揪疼我心的不是晨阳,是面前桌上摆的仙卷……
是怕此仙卷一旦展开,我从此沦陷?还是沦陷的我终于明白始终?
伸去手,将钥匙抓在手中。
“小惜?”龙海的眼神是担忧的怕。
“该来的总会来,不然它也不会千方百计地辗转入我手。”我试图安慰自己。
“你确定此际是打开的时机?”
“不然呢?你我在雪林中孤过一生?凭咱们目前的法术,连外面那悬挂的晨阳都挣不脱。”
“守在这里好歹是活着,到外面也许从此就万劫不复。”
“你怕了?堂堂天龙将军怕了?”我边说着边依三师父所教用血做引将钥匙放在仙卷之中,钥匙躺在殷红血中,慢慢化去,渗入书卷,霎时雾气迷漫氤氲,缭绕在我们身边,偶尔绛红、偶尔金亮,神秘中带着一丝诡诈,我知道,千万感触皆是我心,而我的心是恐惧的……
迷雾中,缓缓地走出一人,模糊地站在我们面前。
“是谁?”
“袁惜!我是玄。”温柔地声音让人联想他必是儒雅多情的男子。
“袁惜,我等了你千年。”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用法术将自己的幻影留在这里,只为等你来开启。”
“为告诉我历凤凰之劫,还是想讲述千年前你的足智多谋?”
他突地一笑,迷雾散。青衣的玄出现在眼前,不如我想像的俊美温柔。棱角分明的面上,独那双眼睛深邃地像要把人吸进去,就像祭老师。
“祭门之深,能让人以眼神shā rén。那清弦是一代宗师法术自然极高,一如将来的你。”他微笑地看向龙海,眼神转柔,像是与旧友相逢之状,“命运总是让人捉摸不透,是吧?她只是我三滴鲜血所铸,血尽必殒,你又何必用一生相伴?”
龙海起身恭敬道:“您是祭门仙宗,是紫沙的神。龙海愚笨,不解仙宗示下。”
玄微微一笑没有再言语,转身面向我道:“小雌凤还不现身吗?”我还未言语,体内雌凤咯咯地展出立在我肩头,“凤凰之子说您不会不理凤族天劫,您果然应约而来,我想他也快到了。”
“那就烦你去替我迎一迎这位故友了。”
雌凤应言,展翅飞去。
“袁惜,这话我只说一次,此身也只现这一次。当年我为救紫沙舍身应劫,死身不归位,以三滴血铸成你,所以你生就有我仙基,是时也沾了我的贪欲。这次劫不但凤族得应,你也免不了。我已想出对策。”玄俯身上前,对我低语几句,听得我心内翻腾起来。
“龙海。”玄又向他道,“你也修炼过天罗盘内武功,也算是它半个主人。袁惜杀戮重时以火莲经辅她清明,你会有功德圆满那一天。”
“是。”
“袁惜,我为紫沙利用了凤族,凤凰之子不会轻饶你们,能牵制他的不是族长,是你体内的小雌凤。”
“是。”
“他来了,会带你们离开。”话毕,玄的幻影化为一串七彩光环消失不见。饶有深意地对着刚入门的凤凰之子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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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你又骗我?”凤凰之子恶狠狠道。
“你为什么要放他走?”他又狠狠地望向我。
“以你的神通不是也无法留住他吗?”
“他告诉你如何挡劫了吗?”
“怎么你认为他是来告诉我方法的?”
“哼,不是认为,一定是!”
“原来你接近我就是为了今天。当真是心思缜密且重。可惜,你还是晚了一步,玄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也就是说当今世上知道如何解凤族之劫的人只我一个。”
“他果真都告诉你了?”
我故作镇静地看着他:“凤凰之子是否要和我做这笔交易?”
“你想要什么?要凤族继续做紫沙神祇?”
“等到你掌管凤族之时,第一件事怕就是把凤凰守望紫沙之事变成千年神话,后世人只知凤凰二字,而不知凤凰何貌。”
他嘿嘿地干笑两声,算是默认我的说法。
“我信不过你,可是我信她。”我一指雌凤,“你把她留在我身边,我把解救之法教给她。”
“不行,她好不容易再炼成形,我要把她带在身边。”
雌凤果然是他的弱点。
“你如今还不是族长,还更改不了她在紫沙的任期。”
“我喜欢姐姐,我愿意留在紫沙。”小雌凤化作人形站在我们三人中间。
“她如今只是个凡人,你是神祇,岂能与她姐妹相称?”
“也许是想让我得到一位mèi mèi。”雌凤听我这么说,喜笑颜开地依偎在我身边。
“凤凰之子,此地凝结千年结界神力,依我等法术难以逾越,希望你能施以援手。”
“对我无益之事我是不会做的。”
“凤凰之子!”雌凤央求着,“我得依着姐姐而活,姐姐不离开这儿,我怎么办?”
“好吧。”凤凰之子无奈道。
雌凤回复我身,我与龙海依言跃上凤凰之子背上。
回过头,地上的草屋瞬间化为一片雪白,在暖日映照下发出眩目的光。
当凤凰身影消失时,素雪与苦行僧的身影相继而出。
“她还是没有亲自走出雪林幻境。”
“这里凝我千年法术,岂是她一个十几岁孩子说破便破的?或许是咱们对她期望过高了。”
“前辈,我的任务已完成,不日此身随风。”
“你终可解脱了。”素雪羡慕道。
“呵呵,旁人都羡慕您长生不老,您却羡慕我这死人。”
“那是旁人不知我的千年寿是受诅咒的。”
“不管怎样,紫沙将来就拜托给您了。”
“是我罪过,杀了紫沙王,惹来诅咒,端家后人又睚眦必报,这冤冤相报该了结了。”
“善哉,前辈已大成!”
苦行僧合什大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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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之涯,漫天红叶。
落入眼中的却是满目疮痍。
简易的行宫依桥而建,我那可怜的父亲不知怎样了。
“天火之刑由你始,自该由你终。”凤凰之子隐在云中渐渐远去。
“你打算将一切告诉我吗?”龙海站在我身后道。
“我没打算把这些据为秘密,你若想知,我必告之。只是现在救人要紧,咱们先去见父王。”
眼窝深陷,面无血色的父王卧在床上慈爱地看着我:“回来就好,你母后是否也回来了?”
“我和龙海先行,母后不日便归。”
父王拉着我的手:“黑了,也瘦了。人经历练,就是这样。”
“女儿回来了,父王有事便吩咐下来。”
“你见过随驾的臣子了?”
“在行宫门口见过几位,被告知按照姜岩药方,祭门弟子已渐愈。”
父王心慰地一笑:“我很累,公主请便吧。”
宫人为我挑开布帘,一脸疲惫的姜岩站在宫门口,我“谢”字还未开口,他那厢已埋怨起来:“我就说你是惹祸的精,瞧瞧,你以为我也不知是天火烧了王宫?偏偏你跑了远远地去赏花赏景,留下我收拾这些乱摊子。你那个祭老师对人疑心很重的,非要查我祖宗三代,我把祖宗三代说出来他也查不到啊!”他说话时miàn pí一扯一堆像在演皮偶戏,瞧的我直想乐,原本心里沉郁情绪这时也淡了许多。
“若是平时,他可是要查你祖宗八辈的。”
“他倒想得美,你来了,我该走了。”
“去哪儿?”
“噢,忘了对你说,王后他们被经月古国拓秀爵爷救到秀城了。噢,不,拓秀如今自立应该称为拓秀王了。”
“王后受伤了?”龙海惊问。
“没有,茂林大水,王后一行取道多行,多数护卫或因水土、或因水患感染疟疾,恰被出城巡查的拓秀遇上,便请王后回城将养。你的祭老师对我的医术颇有推崇,再加上此地宫医已能应付,便求着我去秀城走一趟。”
我“哼”地一笑:“大约是你的这副尊容太惊天动地,祭老师怕夜晚做恶梦,想着招儿把你支走。”
“哼,我怎么觉得是你的大师父太惦记着你母后的原因?”
“姜岩!”我厉声吓道。
他吓得一哆嗦:“开个玩笑嘛,这么大反应!你不习惯这个笑话,下次不说就是。我先走了。也不知我的小敏儿想我了没有。还有,照看一下你的父王,他已经三天未进食了,幸亏你回来了。”说完夹个药匣飞也似地跑远。
“小惜?”龙海试探地问着,他知我心中对巫老师亲近母后一事一直反感,现在又冒出来个祭老师,姜岩的话如刺鲠在喉间,心内烦躁起来。
“祭老师来了,别被瞧出什么来。”龙海叮嘱着。
果然,祭老师健步如飞。
“公主平安归来,可喜可贺。”
“怎么老师认为我们会遇到不测吗?”
他似乎没料到我态度的不友善,面上一愣,随即笑道:“王后留居秀城一事王上还不知,这几日王上身体异常虚弱,老臣便做主瞒下此事。”
“老师忠心,这么做定是为父王着想。”
“谢公主褒奖,公主远途劳累,寝宫已收拾妥当……”
“我出宫迎接母后时好像已经监国了。”
“是。”
“那能否劳烦老师,将众臣聚于议事厅,我有事宣布。”
祭老师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冷漠,低头称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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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捕风捉影之事度人,非君子所为。”龙海退后两步,立在我身侧。
“我错了?”
他又退后一步,双手合什:“心不动,万法不动!心若动,万法依然!”
“小海?”
“心自然、法自然、万法自然。”他继续道。
“我又未起杀机,你为何念火莲经?”
“杀机未动,杀心已萌,一步错步步错。”
我回头看他:“该如何做,我自有分寸。”
“但愿!”
“父王体弱,国事如今都是祭老师在做主。母后不知何时归,我身边只有你。”
“是。”
“所以我希望你能全力支持我。”
绕过行宫,议事厅里简单的十几张桌椅。
“枫之涯离王宫少说有半日行程,怎么会选在此地做行宫?”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六部大臣起身施礼,未语。
“天火惹灾,瘟疫蔓延,王都已不安全。”祭老师解释道。
“可曾施救?”
“王都已派医官救治,王都外也加派守卫,以防病源外溢。其实天火降临前老臣已卜算出,本以为做好万全之策,奈何天威难测,王官中历代所储古籍毁失大半。”
户部司太署黄成大又一拱手:“禀公主,臣心中尚记得近三年全国各地出生死亡人数、全国人口数;各郡县土地赋税征缴进程、各府州发放春种情况;还有国库中各项收支用度盈亏;包括此次火灾损失及各项支出。”
我听得一愣。
祭老师呵呵道:“当年禳法节黄大人是王后亲点的头名,推荐到祭门宗师元盈门下吧?”
“门主好记性。”
“老门主在时常推崇元前辈的善记不忘,看来黄大人是深受真传。”
“门主厚赞。”
“袁将军呢?”我问道。
“各地守疆无战事亦无多探军谍客,紫沙四城已调遣王宫禁卫,行宫已严防,另外,龙海已急调回八百天龙骑士。”
“九国盟主虽逝但余威仍在,他所提倡的hé píng共处之策还能约束各国一时,所以趁此机咱们要重建王都、救治百姓。祭老师认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