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在此拖延,只是觉得赐婚一事有必要与你解释一番。”
龙海淡然道。
蓝夜深情地望着我,道:“龙兄弟,请讲。”
“王上赐婚,虽非我意,但得我心!”
我一愣。
“你我都非傻子,对公主之情,都心知肚明。我不愿暗里较劲。索性今日一并说明白了。”
“龙海?!”我情急道。
“小惜心中唯你,是你之幸。可我心中唯她,从我入宫那天开始便只有她,再容不下别人。并非我不争取,实在是她的心不为我停留。你是蓝沙王朝后裔,身肩使命,若不能待她善始善终,我劝你不要再扰她。我会拚尽一生让她幸福。”
酒公集里三人静伫,我却接不了下言。
“从认识她那天开始,我便知道此生非她莫属,我已与她说明,三年!我只要三年时间,只待家仇国恨了结,我会永远陪在她身边。”
一潭深水望向蓝夜:“若复国成功,你必是王上不二人选,只怕那时权势由不得你!”
“若真如此,龙兄便杀了我,免得辜负了公主!”
爱情的箴言,在我心里慢慢荡漾,那不是一笔书信,是天地为证的誓言。
“小惜!”龙海转向我,“本想一直默默守在你身边,不做他想。奈何……”他没再说下去。
“小海?”
“小惜,从将军雪林出来那日,你曾说过愿助他复国,与自己赌他会否为权势负心忘义。如今我只愿他将你的赌注放在心上,全意为你!”说罢,未待我言,他已转身离去。
屋内只蓝夜与我,彼此深情相拥,紧紧地……
却不知,酒公集外……
“善解人意并不一定是为了自己,施比受更让人痛苦,不是吗?”媚然的陆醒,一袭纱裙,秋风中别有一种韵味。
她也到紫沙了。
“我已按你意对她表明心迹。”
陆醒冷冷一笑,“明知不会有结果,我以为你会掩饰一下,未料投入地这般深情。”
“解药呢?”
“龙海?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按我意说几句对心上人表白的话就会得来解药吧?”
“你?”
“你这般对袁惜,我很吃醋,很不高兴。不会给你解药的。”
“你又骗我!”
“你也说又了,你怎么那么笨,每次都甘愿中招?不对,你是为了袁惜,宁愿被骗也要一试?你越是如此我就越恨她,更不会轻易给你解药。”
龙海上前一步,发狠道:“你最好不要落到我手上,否则我会百倍千倍地返还给你。”
陆醒昂起头:“那你就多拜拜祖师爷,乞求他帮你得到这个机会。否则我会不遗余力地折磨你!”
爱与恨,只一步之遥,却是两个世界。
花的这头,我在徜徉,拥着年少的爱情。
冬的那端,霜打的冷,薄的冻人心。
在我,爱恨之根,源与一体,本都是人间之情,爱错了便恨了,恨之极焉知不是爱作祟?
再深些,岂是年少的我能懂的?
“越发黑了。”
抚上他黑瘦的面庞,手心的温度立时热了起来。
“你也瘦了,却越发入画了。”
“一位朋友手写了几阙诗词送我,我倒记得其中一首有几句正应了你这入画二字。入画遥山翠分黛。苏小不来时节改。一堤风月,六桥烟水,鹭约鸥盟在。”
“山木幽閟,云烟浩渺,于你我倒多些向往。”
莞尔一笑:“空置了大好的富贵,你舍得?”
“若得佳人,权贵算什么?只是你,总不会将王权落了旁支。”
“拿话噎我,你没得实权自然不知它慑人的奥妙,高堂上那孤零零的椅子,不知染就了世间多少好男儿的血。”
“怎么今日这般惆怅?”
“我正值年少,本该在园中嬉戏,承欢父母膝下,可你瞧紫沙的天,何曾照我一身明月?”
“你对我的情意是否也是这般刻意收敛?”
“什么?”
“别人眼中袁惜的皎月风彩原来都是装扮出来的。你若真不肯受万里江山的束缚,大可同我远遁他乡。那时谁还顾你是谁,你也不会恼王权朝堂的无奈。”
我苦笑着面向他,认真道:“并非我舍不下王权,我是舍不下父母双亲。”
“这便是了,紫沙百姓待你有如你待父母之情。”他一笑,“你自小便考虑将来如何为紫沙谋福祉,你是紫沙的天,可你这张脸哪里像是天,倒像是阴雨。”
我“扑哧”一笑:“你也逗我。”
他附笑着从怀中掏出一物:“多年前偶得一木,因看不出产地与纹理,一直放在身上,这半年时间闲下时我便镂雕了个花鸟形背玉梳,手艺是糙了些。可是……”他面上一红,似是羞态。
“什么?”瞧着他的表情,觉得好玩。
“依着我家乡习俗,男女有情,以梳篦赠之,便定终身!”
接过背玉梳,虽是木质却湿润绵腻,触手生温。梳上镂雕倒真是不敢恭维,瞧着花鸟的神态粗大笨拙。
“束发插簪也是咱们这儿姑娘出嫁的装饰,只是你这背玉梳我戴着出门会笑倒一大片人的。”
他似是未料我有这一句,愣在当场有些尴尬地笑着。
我顺手将背玉梳插在发际,又笑道“是不是纳闷袁惜怎么没有寻常女儿家那种羞态?对着心上人的赠物竟也没半点感谢之心?”
“你是袁惜,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个。为何学着别人?再说我送你东西,不是要你感谢,是要你在心里记得我,记得等我娶你!”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也早备下了。”边说着边从手上褪下一物。
“好精细的蓝陵珍珠!”他接手称赞道。
“银线织就的缨络,金淬的镶边,相思扣的缠绕,系在腕间,丝丝贴心!”我温婉地说着。
他再次将我拥入怀中,轻吻我的额头,炙热的唇真情流露。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紫沙?”
“蓝沙王子大婚,欲带着新妃游历各国。我以使节身份与各国知会,为他bàn lǐ此事。”
“他遍洒杀令,却不知你就在他身边。”
“我十三岁入宫从守门侍卫做到今日,他只道我是努力钻营,一心上位之徒。”
“紫沙王宫虽然斗得厉害,城中百姓却不知一二。你又是如何得知,且出手助我?”
“我与师父一直有联络,也是他吩咐我行事的。”
“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吗?”
“因着与师父的三条契约,未敢知会。”
“你复国之事进行的怎样?”
“还在筹谋,借兵不利后我母亲联络多家门派,已达成共识。只待时机成熟。”
“我这厢刚历保宫之战,他日你又要行夺宫之事,天下何时会太平啊?”
“你的对手未除,保宫一战还在继续。”
“少国公袁菘可是你的人劫走的?”我突然想起道。
“没有!我只奉命守护你的安全!”
“你在宫外行事方便些,帮我查查是谁掠走他。”
“紫沙王病重,未能召见我,所以我会在紫沙多呆几天。”
————————
刚回至宫门口,便有内侍急着通报:王上病情突然加重!
没有换轿,打马扬鞭奔至寝宫。
太医署的人跪了一地,祭老师静坐床边,见我来起身轻声道:“王上急着要见公主!”
“父王?”我扑向前。
眼窝深陷,骨瘦如柴的父王啊!
父王摸索着,我急忙伸出手去。祭老师将一干医署人带出。
“小惜!”父王嘶哑含糊的声音如刀剜入我心。
“你母后怎样?”
“早上刚请过安,已经能坐起来了。”
“我大限已至,不久于世了。”
“父王!”
“似我这般短寿于社稷不利啊!我与大祭师情如手足,他会鼎力助你。等**师回宫,让他好生为你母后诊治,与大祭师一道辅佐你。”
“父王不要灰心,这世上总有治你之方。”
“公主不要宽慰我了。”父王放下我手,不再言语。伸手摸向父王脸颊,冰冷吓人,明白他终是要离我越来越远了。
这一刻,心悲如绞。
难道父王真是逃不过这一劫吗?
“世事无常,生死亦无常。你若要他活,就是背离人世之道,须得付出同等代价!”
回头去,凭空横着一条绳索,轻纱遮面的女人跃于其上。
“你是谁?”
“因果循环的深奥我还没参悟,所以无法告诉你我是谁。可我能救他。”女人手指向父王。
“真的?”
“你的血就是最好的解药,日日奉他便能得救。”
“真的?”
“等到你还了他的债,就断了你们间的父女情了。”
说完她便消失无踪。我环顾四周,找寻不到踪迹。
可是依她话果真奏效,父王半个时辰便能睁眼了。
母后静养在公主殿。
这是母后清醒后决定的事,除姜岩定时针灸外身边一直肖女官贴身侍候。
刚走到母后房门口就见袁然偷偷地哭着。
“怎么了?”粉妆玉琢的脸上挂着泪珠,让人心怜。
她将我向前一伸:“我想给婶婶送包儿饭,可婶婶不见我。”
“王后身体不适,不愿多见人。你没见这儿没旁人侍候吗?”
她抬起泪眼,道:“婶婶身边的人说这包儿饭来历不明,别给婶婶吃坏了。”
袁然啊,我又何尝不是这样防你。就算你无害人心,总怕有人借你手做些什么。
我轻轻试去她腮边泪:“有你哥哥的消息吗?”
“没有!”
“去膳房吧,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们做些粉枣,晚上来姐姐房间吃。”
“嗯!”
袁然蹦跳着跑开。一转身,肖女官已打开房门在等待我。
“肖女官,她还是孩子,别太严厉了。”
“她昨日送来的古剌赤里掺了毒药,被姜先生查出。今日又送别的吃食。她爹篡位,她会好心?”
“母后有事吗?”
“查出来会有什么事?”屋内母后弱弱的声音传来。
“姜先生呢?”
“今早针灸完他就离宫了,他说他的医术只限于此,不能为王后根除,不便久留。”肖女官解释着。
“为何不知会我一声?”
“是你得罪了他还不知吧?”
母后稍稍坐起,冲我伸出手道。我顺势坐在塌板上。
“他每为我针灸一次就求我让你跟他学习法术。”
“哼,这个姜岩,有些魔怔了。”
“我听你二师父提及这怪人。占卜、医术、巫蛊、法术,似是无所不通。”
“何止,在诗文造诣上也颇有成就。”
“他好像专为你而搬至枫之涯,且来自沙城?”
“母后误会了,他不是姜家人,他是另有别的事求着我,只不过我一直未允。”
“总不能不防。”
“母后若不喜袁然,就让她搬出宫吧。”我岔开话题。
“早上膳房给我送来一盏玉露饮,看着青翠可爱,我还和肖女官说必是清甜润口的,可是入口才知是生津的果酸。”
“母后这话何意?”
“她也算王家贵胄,本就该养在深宫里的。”
我望一眼肖女官,“母后的话总是转着弯,隐晦的很。”
肖女官侍立一旁,笑着说:“王后会如此说话,说明身体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