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蓝夜。你守在公主殿,我却没有给过你一天好脸色!”
他诧异我的举动,更诧异我说出这番话来。他无言地站着,等待我的下文。
“我知道因为我对你的无理,使得你遭受他人的排斥。因为我一直以来的自作多情使自己误入自己的漩涡。累你至深,对不起。但请相信,我没有恶意。”
他仍旧无语地看着我。
“我不是那种刁蛮公主,也不是那种任性胡为的人。我对你的爱意我不曾避讳,虽然已明了你对我的冷淡源于你对我没有此意。但请放心,今日我将此事澄清,你在这公主殿不会再受排挤。”
他的眼中一片真诚,稍顿了下道:“你我命运不同,此生路亦不同。不过能得公主今日坦言之情,蓝夜会铭刻于心。”
我还他一脸释然,故作潇洒,转身回公主殿。
却不知,身后------
身后!
蓝夜依着我的模样,闭着双眼,伸手触摸远山的余晖,一脸柔情。
再睁眼,这男人眼底哀伤掠过。
深邃的双眼在我走进大殿后恋恋不舍地回望来……
命运,真是喜欢开玩笑。
命运,将人玩弄股掌之间,却让人不察觉,浑然不知。
我故作潇洒地以为放下心中这段情了,却不知它蔓延的藤蔓早已将我缭绕。而我与蓝夜的缘才刚刚开始。
---------
拓言近日来公主殿的次数明显增多,他虽不明说,我已知他有心攀亲。按说拓言无论从相貌品性还是学识上来看,都是不错的嫁人对象。可我与他分明就少了那份激动。不过我倒喜欢听他谈论佛经,这是我与他近日走得近些的原因。母后自然不知原由,遣肖女官来过两次侧面询问我的意思,都被我以话语搪过。
今日晚朝时,母后遣人将我唤至侧殿。这侧殿乃是中殿王后泓雅殿之旁一座偏殿,乃母后日常处理一应后宫事务之所。母后常在此接待各府大人及女眷,还有各国来访的使臣、访客。父王崇尚节俭,王宫建筑古朴实用,以井字建筑。前中后三殿依序排列,左右为宫内各司之所。前殿升云殿为父王早晚朝处理国政之所,内设七阁为各部大臣日常办公之地,早晚开落锁。后殿颂漪殿为公主殿,公主殿乃父王为贺我chéng rén回宫所建,是三殿中最豪奢的建筑。我曾戏称我的公主殿让父王大改平时简朴之风。我十五岁时曾带龙骑团平乱有功,父王当时允我另辟府地建衙,做监国公主府。我的监国公主府选在了东城,与十三省制自治的制衙相邻。
我与母后共通的一点是我们都喜欢紫色,均爱以紫色装饰宫殿。进入侧殿寝宫,见着母后正在编缀床幔的挂扣绳结。金色和着紫色的丝线在母后手中内外缠绕,交错有致,已见雏形。见我来,母后冲我微笑着点点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不用行礼了,桌子上有刚沏好的梅子茶,喝一点,醒脑开胃。”
我依言坐在一旁,端着茶杯,边喝着边低头看母后编缀。
“昨日我见着小海,听说你这两日疏懒了些。”
“是!两位老师近日有事缠身,便命我和小海自修。我便借机和朋友出外游玩了。”
“小海倒是没说起你们出外之事!”
我将茶杯轻轻放下,道:“您没问他当然不会说,可是母后没问并不代表不知啊。我若不实话实说,怕是两番待遇了。”
母后“哼”了一声:“辅政时也没见你有这般小机灵!”
“母后也说是辅政。跟着父王入朝,关键是要多看多听,话多了可不好。”
“那也要有自己的主张和见解。”
“记下了。”
“近日来,来求亲的王孙贵族仍是频多。我与你父王商议了,觉得还是早些为你完婚好些。”
心中不免一阵抗拒。
“如若能依着你的喜好来固然是好。可惜又怕人品家世不妥。我便替你作主选了几人,你可从中斟酌。”
母后一召手,肖女官从背后拿出几轴画卷来,在我眼前轻卷开。
头一幅便是拓言的画像。儒雅俊秀,落落大方。
“你父王很中意这位拓言王子。品性淳厚不张扬,学识、相貌也属上乘,偏好文采,心思多用于此。对你有益无害。”
听着母后的解叙,我轻轻地展开第二幅。画中人剑眉星目,一身豪气,长发散肩,金色绢带束额,长剑自手中化出,淡紫荧光。
“他是紫沙人?我倒不识了!”
“他叫屈朗,右侍将军之子。虽说是紫沙人,却常年游历在外,所以国人中知他者甚少。不过倒是个法术精研之人。”
我好奇地拿起画轴,仔细看起来:“未识国人中竟有此等气概之人。”
“屈朗前些日回紫沙,曾与其母入宫叙家常,得知其尚未婚配,我便要来了他的画像。他精通兵术,曾乔装加入多国国都防卫军营,参与的大小战争百起。他也好结识友人,与多国王孙贵族交好。”
“八面玲珑,前途利好!”我赞道。
“他若与你结亲,对你在外交上甚有帮助。”
“我还是看看第三幅吧。”我伸手去拿第三轴画,未料一脱手,掉至地上,画轴顺着力道展开来,我俯身下看,画中人竟是蓝夜。
月夜星空,相思湖畔,卿人踞石,蓦然回首,神情专注。
眼中柔情一如初见时。却不是为我而留。
蹲在地上,我轻拾起画轴,左侧书款:自画于新元二十一年。
“母后,这幅画可以撤下了。”
“也好!”母后笑语答我。
待眼中落寞散去才抬眼笑问:“剩下那幅画像就不必看了吧?”
“或许这一位才是公主的缘份!”肖女官边笑言边做主将画轴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龙海阳光爽朗的笑容。藏蓝大氅、英雄马靴、泠刀紧握、眉眼亲切。
我站在那儿,瞅着他的眉眼自顾笑着。自小与他无隙,一切随性而发。心中纵有不快,只要见到他便可消散。
可是,我待他如兄如长。
“母后怎会将小海的画像拿来?开这玩笑?”
“既然要择婿,选一个自己了解的总好过一无所知的。”
我正想开口,宫人来禀父王下晚朝回宫了。母后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计,整理云鬓,扫去身上丝线。拉起我的手:“和父王母后吃罢晚膳再回去吧。”我点头称是。
父王一身朝服,满面春光地走近前来。轻捏我的鼻子,宠溺道:“我的小公主来了!”又对母后道,“多准备一些她喜欢吃的食物,还有花蘸。”
肖女官在一旁接道:“公主喜欢吃的哪天王后不多备着?”
母女相视一笑。
晚膳过后,已是月上梢头。母后特意嘱咐肖女官送我回宫。
软轿在前。我和肖女官徒步在后。
“王宫人多眼杂,母后是另有话要交待吧?”深谙母后之道。
肖女官笑笑:“公主可知王后为何让您观画像定亲事?”
“为我,也为紫沙!”
“国主正值壮年,公主用得着如此快完婚定下将来吗?”
“那是为何?”
“前两日,大祭师来王后殿,说起公主的婚事。说公主未婚国基不稳。公主如果成亲,沐浴天恩,感召四方。到时家国有喜,百姓万福,边疆亦会无战事。这才勾起国主心思,惹出画像招婿之事。”
“那这四个人都是谁举荐?”
“国主首推拓言王子,王后选了屈公子,大祭师选的是蓝夜,**师举荐了龙海。”
“巫老师对母后倒真是亦步亦趋啊!”
“毕竟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关键。”
“王宫政权纠葛,总是恼人。那个屈公子怕也是母后的人吧?”
肖女官但笑不语。
“我听说您与龙刚将军的婚事在即,母后这次允了?”
“是!”
“出嫁便会离宫吧?我印象中你与龙叔叔的婚事可是被一拖再拖啊!”
肖女官意味深长地一笑。
“我自然知晓你对于母后的意义。母后不是也常说此生得你是她的荣幸?”
“王后谬赞了。”
“真羡慕您,终于要脱离这诡异的王宫了。”
“公主为何这么说?”
我望着月下的肖女官,满腹疑问差点冲口而出,还好强忍住。她是母后的人,六岁时跟在母后身边至今。她只听从母后的吩咐。如果我这满腔牢骚传到母后耳中,不知又要惹出什么事端。便拿话错开,“只是无心之说。夜色已深,肖女官还是回去了,母后说不定有事,需要你候着。”
肖女官点头万福离去。
软轿依旧跟行,我却没有回宫的心思。趁着宫门没落锁便命轿夫将空轿抬回。我一人直奔龙海的骑士营。
骑士营内烛火通明,除当职者外天龙骑士均挤在龙海屋内。远远地就听到一干人嘻哈的声音。谢绝守卫通传,信步向里走去。嬉闹声更响。推门迈步,打闹的众人顿时静了下来。有些衣衫松散者忙退后侧身整理。
“怎么也没带个侍卫?”见我身后没人,龙海关切道。
“心里烦燥,想找你说说话。”
“咱们去外面说!”边说着边拿起泠刀同我走出门外。
骑士营右侧便是太庙。
我与他在飞檐上坐下,将双腿垂下来,不时地前后晃着。
“什么事?”
“你知道我父王母后为我选画择婿之事吗?”
他一愣,疑问道:“这么仓促?国主怎会这么急为你招婿?”
“肖女官说是祭老师的意思,父王已经采纳他的意见,现在就有四位供我选择的成亲对象。”
“你是在恼祭老师参与你的婚事?”
“三师父在时,只要我不喜欢的他都会与祭老师争辩。而今三师父无踪,巫老师醉心法术,多数时候不理朝政。所以才会演变成今日之局。”
“小惜你也不要这么快就下判词,祭老师虽有些霸道,但他还是一心为了紫沙。”
“包括我的终身幸福?看长辈们的架势,好像紫沙的未来只在这四个男人身上。”
“公主嫁人,对方身家品性,都要经过一番核对调查。有四位长辈作担保,应该是信得过的。”
“原本以为我会嫁一位自己喜欢的男子,而今看来王家宿命,风口浪尖是躲不掉了。我也成为权势的牺牲品了。父王母后每每念我至亲,原来只是顺口说说的。”
“寻常百姓家的亲情岂是我们羡慕得来的?比起那些勾心斗角夺位之争来说你的命算是最好的了。”
“父王虽执政,诸事却要与群臣商议。母后不执政,却能够掌控大局。大祭师不上朝,但国之重臣却是他的门人。这丝扣之间的利害关系令人心寒。我这一国之继任者是否也要赴父王后尘?”
“你眼中只看到百姓对你的顶礼膜拜,须知国家政事错综复杂。军事外交,哪一样简了慢了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试问朝堂之上国主岂敢掉以轻心?想紫沙泱泱大国尚且如此,那些都郡小国哪一日欢腾过?”
“这些我也都知,可是我未近花信(花信即二十岁。紫沙国传统,但凡女儿家自十五岁时起至二十岁为适婚之龄。待过了花信之期就要到所在州郡衙门备案,自有官衙冰人做媒牵线。),怎能如此快定下婚约,早早地将我牵绊?”
龙海“嘿嘿”一笑:“前些日子还见你忙着为自己找夫婿,而今又拿着花信之期作借口。还有,牵绊一词何解?难道说你想学花心男子只贪玩乐?”
我“扑哧”一乐,顺手打了他一巴掌:“越说越混。我可是你自家妹子,有当哥哥的这么口没遮拦吗?”
“我若不故意捉弄一下你,你何时才会展颜啊!”
“小海,真好,每次我心情不畅的时候都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挨靠在他肩上,说着心里话。
“你也说自家哥哥,哪用得着谢谢啊!”
“我与那蓝夜已说得明了,不会再有瓜葛。我这段爱情还未见天便已夭折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以后你会遇到比他好千百倍的男子,待你如珍如宝,对你温柔呵护,疼爱你一生一世。”
心中一暖,笑意连连:“我只怕世上再找不出比哥哥待我还好的人了。爱情?爱情是什么?它只会恼人,思之念之,何曾让我体会过快乐?爱情------分明是伤人的!”
“爱情也如法术,初阶时一个样,到中阶高阶又是另外一番田地。你小小年纪为何诉起悲伤?”
“你又比我大多少?像个学究似的讲道。”我嗔笑着,心中不快渐渐散去。便岔开话题,问起他这几日练功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