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广场上的众人,没料到结果如此惨烈,均心头黯然,摇头太息,场中的女人早已泣不成声。
    霖儿哭得肝肠寸断,趴在奶奶肩头抽泣不停,三娘、李燕儿都是泪流满面,死死地盯住大铜镜。
    汪老太君饱含热泪,连叹:“可惜!可惜!”
    用手指向我的脑门,“浪儿,怎如此凄惨?让裴郎与若儿天人永隔!可有解法?”
    “奶奶,一切皆有定数,天意如此,奈何!奈何!”我脸色平静,不喜不悲。
    早有峨眉山众女救醒陈若,陈若盯着铜镜上仍在燃烧的画面,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洒落,右手残剑起处,青丝随风飘落。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悲凉的吟诵声与人渐行渐远……
    陈若明白,裴元庆根本没有失忆,他知道自己是谁,也无条件的相信了她们。
    陈若离开了广场,那瘦削的背影,光光的头,显得非常落寞,引起了场中众人的心酸。
    第一关闯关,用时最长的陈若花了一天时间,虽然闯关成功,但她毅然绝然而去,分毫不取,八歧大神骸骨和玄黄丹在她眼中如粪土。
    最快的赤松子,仅用了半个时辰。秦昌龄、高保真、卿世绩等三人则被踢出局,参加第二关测试的还有六人:
    离落(桃花坞)
    飞绥子(崆峒派)
    小雄义冢(岛国)
    赤松子(华山)
    独孤剑(衡山)
    刘舜卿(散修)
    在第一关的测试中,每个人都经历了不一样的历程,我知道岛国的小雄义冢还没有尽全力。
    熊熊大火在暴雨中像被浇了油,近一个时辰后,雨散火熄,双虹挂起,山顶一尘不染,早没有两人一马来过的痕迹。
    大众与自己无关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早有人忍不住催促第二关的测试早点开始。
    奶奶看着我,慈祥的神态中有一丝佯装的怒意:“这次不会轮到离落吧?那个孩子本就有腿疾,奶奶不想看到她心灵上受到创伤。”
    桃谷仙翁探过身子,用巴结的口吻对我讲:“九祖眷顾离落,桃花坞定有所报。”
    我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一切自有定数,勿太挂怀!”
    点头向梅花党示意,铜钮转动,画面切换到一个山顶的湖泊——白头山天池。
    六人站立之处,乃是主峰白云峰,周遭的天文峰、玉柱峰直插云霄,虽是大晴天,梯云峰、冠冕峰、鹿鸣峰、华盖峰、龙门峰、卧虎峰、天豁峰、紫霞峰、锦屏峰、铁壁峰、观日峰、孤隼峰、织女峰峰顶隐入雾中,难见其全貌。
    时值春夏之交,受高海拔紫外线的影响,这里的花海颜色尤为明丽、鲜艳。鸢尾、百合、大花萱草、金莲花、唐松草、藜芦,各种野花竞相开放,一眼望去,漫山遍野姹紫嫣红,生机盎然,花朵之多,面积之广,无不令人称奇。
    长白山天池为这十六峰所围,自成其势。
    以长白山巅为中心点,群峰环抱,离地高约二十余里,天池像一块瑰丽的碧玉镶嵌在雄伟壮丽的长白山群峰之中,略呈椭圆形,形如莲叶初露水面。
    一阵狂风起处,平静的湖面倾刻暴雨倾盆,冰雪骤落,增添了无限的神秘感。
    风歇雨停,湖面复归平静,湖水湛蓝,如天竺少女明亮的眼。
    六人沿着峰顶而下,越往下空气越温暖,花香扑鼻,在半山腰的花丛中,站立着一头硕大的驯鹿,头顶巨大的鹿角,显然没有见过六人,警惕地盯着山路。
    小雄义冢生活在岛国,虽修炼神功,足迹踏遍了岛国全境,但弹丸之地,哪曾见过如此雄健美丽的生物。
    **从腰前拔出,双手高举过头,木屐和石板路接触的细碎声响起,口中叽里咕噜地喊着鬼话,冲向驯鹿。
    驯鹿看到一矮黑的人举着一把薄窄的弯刀向其冲来,一愣之下,随着倭刀平指,一缕劲风已当头袭来。
    驯鹿轻轻向旁边一让,余下五人都是年轻心性,口中也呐喊着在后面冲来,就是离落也是兴致勃勃,生怕落在最后,殿后的是独孤剑,他是六人中年龄最大的,已二十有五。
    在这陌生的环境中,他时刻保持着警惕,他知道,测试绝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驯鹿纵起四蹄,脚不沾地般,向峰底狂奔。
    天池三面壅注不流,惟北偏东一隅,水溢流如线,为乘槎河。
    驯鹿奔跑的方向,正是乘槎河的方向。
    众人追逐驯鹿之时,池水因七日一潮,今日正是涨潮之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水中一物,浮在水面的头四四方方,有案桌大小,生一双如驯鹿的角,嘴边的须有四五尺长,数十根,长颈如水桶粗细,呈金huáng sè,快速向六人奔行之处游来。
    独孤剑心头一警,回头一瞥,那怪物早已隐入水中,他没有发现异样,拔脚向众人赶去。
    被众人追得急了,驯鹿纵身一跃,划起一段优美的弧线,跳入乘槎河中,一闪而没。
    六人紧盯着河面,欲等其伸头唤气时围而击之。
    身后“哞”的一声,一大如水牛的怪物,吼声震耳,从湖中升起,颈部以下隐在黑雾之中,状欲扑人,六人心头恐惧,相对失色,束手无策,呆呆地看向怪物。
    独孤剑宝剑在手,挽起数朵剑花,刺向其粗长的脖颈,铮铮数声,连白印都没留下一个。
    余下五人回过神来,各自运起自己的战力,向怪物聚拢。
    离落玉笔起处,一张大网兜空罩下,飞绥子、小雄义冢手中的刀分别刺向其铜铃般的大眼,赤松子祭起一串佛祖,刘舜卿挥舞着熟铜棍从旁相助,吸引其注意力。
    怪物眼皮下垂,两柄刀如刺在铁球上,滑向一边,其怪叫一声,鼻中喷出数股土huáng sè的浓雾,分袭众人。
    六人掩住口鼻,丝毫不保留实力地向其进攻,怪物双目炯炯有神的盯住众人,大嘴一张,向刘舜卿咬去。
    飞绥子往怀中一探,两柄小戟托在手中,奋力掷向其隐在黑雾中的腹部,“噗噗”两声响起小戟入体的声音,怪物咆哮长鸣,状若狮吼。
    刘舜卿手中的熟铜棍,被怪物咬住中段,头一甩,铜棍断成两截,人则被撞在岸边的石壁上,慢慢滑到地上,昏死过去,壁上挂下一片血迹。
    大家见攻击其腹部有效,不要命地向其隐在黑雾中的躯体猛攻,一滴滴乌血溅落湖岸。
    离落绘就的网闪着银光,在距其头顶两丈处受到一股隐力的托举,无法罩下。
    飞绥子手中的大刀不停地斩向黑雾中,怪物长颈一扭,头已撞向飞绥子胸部,飞绥子大骇之下,将刀扔在地上,双手成掌,注满真元,挡在胸前平推而出,怪物口一张,一枚暗绿色的内丹电射而出,将飞绥子两掌布成的屏障击穿,“咔嚓”数声,飞绥子口中血箭喷出,往后便倒。
    独狐剑手中的剑已割开空气,刺向内丹,剑尖真气外放,丹上已现出一丝丝裂纹。
    怪物张口一吸,湖水如白柱般进入其口中,身躯处黑雾变浓,其余诸人攻击再无法奏效。
    一声高亢龙吟响起,怪物口中墨水铺天盖地喷来,四人生生地被逼退五丈开外,天空变色,鸡蛋大的冰雹如雨落下,四人各各散开避入岸边巨石之下,独孤剑、赤松子二人额头鲜血直流,头颅上鼓起了一个个乌青的大包,扯下衣服下摆,匆匆裹住。
    小雄义冢身影消失,待再出现时,已在怪物背后,**缓缓推出,刺向隐在黑雾中的怪物尻部。
    一声嗥叫,响彻天际,黑雾滚滚退回天池上空,缩至水牛大小,内丹入腹,轰隆一声,跌入池中,一会池内平静如前,毫无所见。
    驯鹿从河中上岸,甩掉身上的水珠,“昂”的一声,沿河岸而走,转过山体,不见踪影。
    离落和小雄义冢赶忙向倒在地上的刘舜卿和飞绥子走去,两人受伤极重,躺在地上不停地shēn yín。
    孤独剑和赤松子一如战场上下来的伤兵,将头包得严严实实。
    为防怪物再次上岸,扶起躺在地下的两人,一行人脚步蹒跚地沿着河的下游走去。
    河水绕过一块巨大的石壁,向下垂落约百丈,一片宽数丈的飞瀑如白练般挂在山壁上,从上往下看,瀑布就象一架斜立的天梯,瀑布下形成深约20米的水潭,瀑底的深潭幽幽中透着冷光,让人心生恐惧。
    潭水流出,汇为小河。
    小河从峡谷中穿过,显是火山爆发时期形成的地裂带。
    峡谷两岸生长着茂密的大森林,树木笔直粗壮,由于谷上低温潮湿,使得林子里挂满了苍老的白丝,苔藓、蘑菇,静悄悄的铺展着色彩。
    瀑布北侧有一巨大的圆坑,坑内是原始森林,大自然那种古朴清新的气息,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六人沿着瀑布边缘攀缘而下,沿着河道左边走了上百米,坐在河边厚厚的草垫上,一个个滑向坑底,躺在坑底的草甸上,圆圆的天空一如井底,天空中浮着滴滴水雾。
    草甸正中有一个小湖泊,外观一如缩小数倍的天池,中间略略凸起的水线将小天池分为两湖,其中一湖较浅几近干涸,因而一碧一黄,湖边大石上书“对杯湖”三字。
    六人走近大石,石上刻满了蝌蚪状的符号围着那三个字闪闪烁烁,明灭不定。
    大石乃是一整块的汉白玉,底座与湖边的大地融为一体,其上亦有缩小的十六峰,乃天然形成,足见大自然鬼斧神工之妙。
    在底座上刻有铭文,大意如此:天池水平日不见涨落,池水清浅处,可以行人,每至七日一潮,与海水同呼吸,故又名海眼,悟通上古文字,可直抵东海龙宫。
    这天池竟与大海相通!
    离落看到这里,不由一笑,桃花坞地处东海桃花岛,岛后禁地,正是龙宫。
    心中一想,莫不是回到现实中,兜了一个大圈子,是为了回老家。
    等她定下神来的时候,其余五人都盘坐在白玉前,盯着其上的蝌蚪文参悟。
    半年过去,草甸被茫茫白雪覆盖,早在秋初,天池就开始结了冰。
    受伤的诸人身体已恢复如常,虽参悟蝌蚪文没有结果,但聚在一处取长补短,大家修为都提升不少。
    那只大驯鹿每天都会下到谷底草甸觅食,一来二去,成了大家的伙伴,后来还允许离落跨在它背上,载着她四处游玩。
    长白山上有着广阔的地热带,而温泉群就在黑风口滚滚黑石下面,多达几十处。
    多数泉水温度在摄氏60度以上,最热泉眼可达82度,放入猎来的动物和湖中钓上的鱼,不一会就熟透了。
    离落每天都会泡温泉,感觉全身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左腿不通畅的经脉也有了松动的迹象。
    六人最大的乐趣还是沿着小河的水流进行原始森林漂流,他们自制的木筏在真元控制下,在河中顺畅至极,引得林中的小动物频频侧目。
    他们在碧螺山下,渡至补天石旁,发现了一处温凉泊,其中有热如汤泉,冷如冰海之处,五步外即深不可测,以足试之,滑腻异常,掬之入口,香冽甘醇,有静神解乏之功效。
    原始森林深处,长有数十种年份数千年以上的灵药,有两株人参三株复灵草药龄达到了一万三千年,是驯鹿带着离落寻到的。
    离落将这些灵药用玉锄挖掘种植到了芥子袋中。
    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远远的总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暗中盯着。
    天池中的怪兽再没有出现,大家己将汉白玉上的蝌蚪文记在了脑海,离落根据那明明灭灭闪烁看似无规律可寻的状况,与以前自己学习的阵法对照参悟,没有任何的突破。
    每个人都没有放弃,他们都知道,只有将蝌蚪文参透了,才能用领悟到的武功招式赢得闯关的胜利,也才能离开天池所在的范围。
    他们发现,天池周边的十六座高峰,已被考核者布下了隔绝大阵,与外界切断了时空联系。
    闯第一关的时候,他们已经充分领略了那种苦思冥想的痛苦和彻悟后的收获和快乐。
    没有人有丝毫懈怠,看似游山逛水的离落,其时每一分每一秒都紧绷着根弦,随时都准备捕捉那一闪即逝的灵感。
    冰雪的世界,掩藏了很多真实的发生,驯鹿在这如画的景致中,四蹄如飞,平稳如常,上山入林如履平地,一个时辰可走百里远近。
    今天,一人一鹿从早至晚,已走了上千里路,驯鹿在一片冰原上停下了脚步。
    半年来,周围都没有什么威胁到众人的存在,大家或聚或散,数日彼此不见面也是经常的事,毕竟,无论哪一个人身上有异常之事发生,这块封闭的空间都会有异象呈现。
    原上有冰屋,不高,离落刚好能站着走进去,只有一丈见方,冰壁挂满了各种风干的动物,有狍子、野猪、野鸡和飞龙,右角有干柴堆和简单的烤肉架,左角则用原木搭建了一个炕,门帘是用的两张东北虎皮连缀而成,一点风也透不进去。
    驯鹿是卧在地上被离落拖进冰屋去的,虽然它毛厚肉多,但在寒风中总没有室内暖和。
    篝火在室内生起,不一会烤肉架上的肉嗞嗞着响,油汁滴落在火堆中,灶台上的盐巴和调料排上了用场。
    肉条切得厚薄均匀,在翻动中,肉香飘起,躺在火边的驯鹿直勾勾地盯着离落翻动烤肉和刷调料的手,舌头在唇角不时舔两下。
    跟着离落外出的时候,它吃到了一生中从未吃过的熟肉和调料,特别是盐巴,更是吃得尽兴。
    如果有研究驯鹿习性的动物学家发现这个情景,定会写出轰动动物学界的论文。
    离落直到吃得肚儿滚圆都没有搞明白一件事——无论篝火多大,冰屋一点没有融化的迹象,就连篝火之下的冰层水汽也无。
    最后的一块肉递在嘴边,迟迟没有喂入口中,驯鹿舌头一卷,早已吞入腹内。
    顿悟!顿悟!灵光一闪,玉壁上的蝌蚪文与文字什么的完全没有联系,那明明灭灭闪烁的光与日月星辰无关,与身体的奇经八脉无关。
    很简单,就是那天空洒落的雪花,翻翻转转,总有一面甚至两面背着阳光,明明灭灭,终是不绝。
    神识循着一朵雪花飘过的路径逆行,一条轨迹清晰地印入脑中。
    两条,三条……万条……
    ……万条……三条……两条
    天道循环,万法归一。
    天外冰雪诀成!
    十六座山峰同时雪崩,势如奔雷,形态各异,惊醒了冰雪世界中的五个人。
    怪兽虚影浮在高空,驯鹿虚影并立。
    一股狂风卷起千堆雪,空间崩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