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落玉笔点处,空间一块块崩塌,山顶一块块巨石滚落,坠入崖底深渊。
乌骓马仰天长嘶,显得极为兴奋。
阵法已破!
陈若和裴元庆相拥而泣,这对患难中相识相知的爱侣看到了曙光。
裴元庆记得一年前的那碗粥,散发着清香,那个仙女般的女孩子边走边将粥吹冷,小心翼翼地用木勺往自己口中喂下,一次一小口,生怕呛到他。
头枕在她的腿上,是多么的温暖。
最让这个大男孩感到尴尬的是接下来的一个月,由于自己浑身筋骨受伤太重,除了眼珠转动和张嘴,手脚无法挪动。是那个女孩替他翻转久卧的身子,防止褥疮;是那个女孩红着脸替他擦洗身子,连拉屎撒尿都是在床上进行。
她做了一个母亲兼良友的角色,他每每用眼晴感知她轻柔耐心的动作时,心中都充满了内疚,他暗暗发誓,要用一生一世来呵护这个善良的女孩。
间或帮忙的离落,因有腿疾,行动不是那么方便,但心一样的善良,他是当作亲mèi mèi一样看待的。
第二个月能勉强下床huó dòng了,是陈若服侍他穿戴整齐,用孱弱的身子给他做拐仗,一步一步地托着他走向门外,走向石板路,走向草坪,走向悬崖边。
那箍住他的两条藕臂是那么的紧实,那靠着他的身子是那么的软,那额头和鼻尖渗出的汗细密,那贴在额前的秀发有种凌乱美。
少女的身子像一团火,特有的处子体香让他心头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有时他想叫她妈妈,有时他想叫她姐姐,但张开口的时候,总是干瘪瘪的两个字——若儿。
在接下来的日子,他行动离开了这根肉肉的拐杖,怅然若失,总想着如果身子久久不痊愈该多好啊。有她的照顾真好!
一直就在给她们讲,他回忆不起自己是谁,要不是她和落儿要回去,真想和她们就这样生活一辈子。
山里的生活简单而充实,他不得不为她俩离开此地而作百倍的努力。随着功力的恢复,随着和道士的战斗一点点进步,他觉得希望就在眼前,他一定要保证她们尽早安全离开此地,免得长久让家人担心。
在练功间隙,他指导她们修行,晚饭后,他牵着若儿的手挨坐在悬崖边,什么话都不说彼此依偎看着太阳落山,夜幕降临的时候,若儿细微的鼾声在耳边响起。
他站起身来,轻轻地抱起她回到木屋,柔柔地给她盖上被子,再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坐修行。
悬崖边上有一块光滑平整的白壁,上面不知是谁刻下了文字和图画,线条流畅,让人看一眼就深陷其中,他们三人都在上面竭力地寻找线索。
离落从中看到了阵法精义,陈若从中悟到了高深剑法,裴元庆从中得到了驭锤的绝窍。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一年的时光很快过去。
陈若没想到来清江侯府寻觅八歧大神骸骨一事变得如此复杂,战斗的激烈程度且不说,闯进的第一关就变得了如此扑朔迷离。
闯关的规则是比试招式,观察两人学习和领悟的成果,她们万万没有想到,随着裴元庆的到来,考核的难度增加,真气修为也成了考核的一环。
陈若想起一年前的那一幕,双颊飞霞,峨眉自父亲以下,没有男弟子,一色的女人,绝大多数是女道士和女尼姑,只有少数寄养在门派的有来历的弟子没有出家。
她从小在山上长大,出家与不出家有什么区别呢?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她也不知今年是十七岁或是十八岁,反正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率性而活就够了。
除了练功,就是和师姐们学习女红和握笔练字,日积月累,不经意间,她竟写得了一手好字,琴棋书画也颇上手,女红更是成为了个中翘楚。
父亲传下的功法,讲求的就是修身养性,崇尚无为,她践行得很好。父亲在三年前就给她讲,只要勘破一个情字,她的修行会畅通无阻,如飞箭穿云,位列仙班。
当时,她笑吟吟地问父亲:情为何物?
父亲的回答是:扔不掉的网。
她现在已掉在网中,丝毫没有觉得痛苦,越缠越紧的网,越来越甜蜜,变成了越来越强的希望。
当在草地上将那个大男孩翻过身来,看着他斜飞的双眉、嘴角的绒毛以及一双与年龄极不相称粗糙的大手时,心头的那根弦“啵”'的一声触动了,有个念头在脑海中响起,男孩需要她倾注女性的怜惜。
男孩穿着甲胃的身子很沉,冰冷的盔甲硌在身上生疼,离落腿脚不利索加之年龄小,什么都不懂,她必须担负起照顾两人的责任。
男孩鼻中喷出的热气让脖颈痒痒的,如小虫在爬,特别是身上的那股汗味冲进鼻孔,一下冲到心里去了,搞得心也痒痒的,一阵慌乱。
心慌带来的结果是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赶忙慑住心神,两手向上一托,将男孩的身子更紧地贴在自己身上。
喂粥的那一刻,看到男孩微微张开的唇,吞咽的动作,如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狗,对,就是峨眉山上的那只小狗——小强。
母爱在那刻如泛滥的洪水,她将他的头靠在大腿,让他进食更顺畅。
最羞人的事是给他穿衣服和擦拭身子,男孩年轻的躯体毛发那么浓密,看得人心里怪臊人的,侍侯他解手更是手抖得厉害,开始将头扭在一边,可是尿撒了一床一手,只好微睬看眼装做没看。
终于在细心照料下他可以将她当拐棍走路了,她竟想到了峨眉山防猕猴的竹枚,上下山总是让人离不开。
他揽住自己肩膀的手好温暖,让她不得不抱紧他结实的腰,以防两人摔倒。
冬雪纷飞的时候,他走到哪里总是牵着她的手,那双大手是多么温暖啊!她任由他牵着满山风雪中狂奔,觉得是带着她在飞。
他自己练功几近于苛刻,白天没命的练,直到提不动锤了也不停歇,夜晚打坐,她曾悄悄地在窗外观察,一坐就是一整晚。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早日走出这里。
春暖花开,陈若的心也开了,她除了每日练剑之外,花了不少的时间和离落探讨琴棋书画,连离落都暗暗心惊,陈若就是为琴棋书画而生。
离落将陈若扔在玉笔绘就的场景中,让她饱吸各方面的营养,成就一个优雅的女人。
离落虽然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但她知道陈若因为裴元庆的缘故,再也回不去以前的那个她了。
其实,陈若和离落在见到裴元庆的第一眼就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因为在清江侯府的闯关测试中,她们都认为那只是幻觉。
随有时间的推移,生活变得越来越真实,让她俩认为自己穿越到了裴元庆的时代。
现实是残酷的,这座孤悬的山,只有他们三人在其中,当然还有个道士在山顶等着他们。
那个道士,是南浦仙宫的道士,他的剑柄上刻有个“南”字,显示她俩还是在进行着闯关测试,可这时间太久了。
离落年龄小,腿脚不便,一门心思的就是想尽快将八歧大神骸骨争取到,好进行接来的配药和治疗。
石壁上的阵法图案比桃花坞的阵法还要复杂,除了防护大阵和它可以差相比拟,爷爷曾给门下弟子讲,有谁堪破防护大阵,可为桃花坞之主。
她一直都是在朝这个目标奋斗,在她见到裴元庆和陈若天天腻在一起之后,她乐得清静,苦研阵法。
进入第一间房闯关的另外八人也各有各的际遇。
桃花盛开的时候,陈若和裴元庆没有理会在悬崖峭壁上观阵的离落,而是在草坪上尽情地释放着青春,到处都是他们或坐或卧的身影,郎情妾意,卿卿我我。
拉手也进化成了搂搂抱抱,亲嘴咂舌,情浓的时候,手还伸入对方衣衫内探索。
江湖儿女,虽然豪放,止乎礼,未及于乱。但两人显然已私定终身,离落由衷地替他们祝福。
在阵法破开的那一瞬,石壁上现出了一行字,同样通过大铜镜展现在众rén miàn前:“一个时辰内,杀退道士,夺得铁索桥,回归帅府,若误,身殒道消,永留四明山。”
观众一片大哗,四明山中的三人不知,他们可知道,铁索桥边还有道志无法逾越的天堑。
洞真在守在山顶的一年间,隔日接受三人的挑战,感受着他们的功力在一天天提升,招式逐渐精妙,特别是裴元庆的八棱亮银锤,挥起时卷起两股旋风,直欲将人绞碎。
三个月前,李元霸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信心。
李元霸时年十三岁,生得尖嘴猴腮,面如病鬼,骨瘦如柴,偏就力大无穷,武艺精熟,有万夫不挡之勇,有“隋唐第一条好汉”之称。
头戴一顶束发乌金冠,一头黄毛束在中间,两根短翅雉毛,身穿一副铁水穿成宝甲,坐下一匹追风白点万里龙驹马,俗称万里云。
铜镜中介绍李元霸乃是上界大鹏金翅鸟临凡。
那一对各重四百斤,合重八百斤的擂鼓瓮金锤,看着让人胆寒,舞起生成的黑云可将山顶密密罩住,伸手不见五指。
因在四明山上碰着恩公秦琼秦叔宝,这李元霸记住李渊和李世民的话,没事时天天在家对着秦琼的画像琢磨,细枝末节早已记在了心中,不想恩公上来就是一枪,他挥锤略略一隔,将其八十余斤的钢枪撞飞,不知所终,恩公也收势不及,一头栽在马下。
吓得李元霸仗也不打了,掉头就跑,专捡无人的地方钻,稀里糊涂地就到了铁索桥边。
这洞真奉了洞玄的命令守在此处,通过战斗的磨砺,修为看看见涨,心头暗自得意。
不料,李元霸的到来打破了平静,在三人和洞真战斗时,李元霸发现了裴元庆,一股无名火正没有发泄的地方,胯下一夹“万里云”,就向骑着乌骓马,舞着亮银锤的裴元庆冲去,不想阵法将其挡在外面,自己的喊声裴元庆听不到,自己的身影裴元庆也见不到。
只好趁三人退去之后,和洞真了解裴元庆的恢复情况和武力值,顺便给洞真点拔一二。
洞真本就是南浦仙宫千挑万选的优秀弟子,怎不好好抓住这种机会,极短的时间内就冲到了晋级下一重境界的边缘。
今日合该有事,晴了多日的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山顶与云头相接,将铁索桥都隐入了黑云之中。
偏偏巨响之中,阵法被离落攻破。
洞真冒着大雨与三人战在一处,不露怯色,来来往往大战了三百回合,才略露败迹。
离落和陈若在绝壁上领悟的剑招数月前就可以通过考核了,但洞真本着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的觉悟,想看一看裴元庆最强的一击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没有了阵法的压制,离落和陈若发挥得淋漓尽致,陈若的金顶十三式剑法臻于完美,剑剑直指洞真要害,离落玉笔起处,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洞真往画中扯,想起智明和尚灵肉俱无,洞真不得不小心应对二人。
裴元庆功力已恢复至八成,双锤起处,带起空中的电光雷鸣隐隐与其相和,一旦扫中洞真,哪还有他半分生还的机会。
在洞真萌生退意的时候,一阵金光闪现,一对擂鼓瓮金锤以泰山之势压向裴元庆。
战斗中的陈若有大半的心思放在裴元庆身上,此时乌骓马一阵哀鸣,似承受不住至上而下的那股巨力,陈若拎剑揉身而上,舍弃洞真,剑招袭向黑雾中显现的雷公嘴。
洞真乘此压力转轻之机掉转头就走,耳中听得洞玄师兄的传呼,他的狙击任务己经完成,可撤出战斗获得一枚南浦侯tí gòng的玄黄丹。
可离落紧追不舍,在她看来,要减轻元庆哥哥和若姐姐的压力,必须将正主洞真打到投降。
她哪里知道,李元霸根本就不是洞真请来的帮手,是他自己闯过来的。
我原来设计阵法的时候,只设计了困住闯关者的阵法,没有想到阵法之外有人如此有耐心,苦等数月不离开,专等偶然逃进阵中的裴元庆。
我觉得,有些阵法仓促之间布成,还有非常大的完善空间,但都是按照《无字天书》上来的,应该是天书不完整,想到这里,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洞真逃得快,离落追得快,几个纵跃,就到了铁索桥的另一端,空间旋转,带得人一阵头晕,离落定晴一看,已来到了第二间门外。
她向大铜镜看去,瞳孔收缩,心里一紧。
李元霸的双锤舞起的黑云铺天盖地,将裴元庆和陈若罩在其间,裴元庆双锤舞起两团银光,将自己和剑已折断的陈若护住。
黑云渐往下压,银光渐往后退,裴元庆面部肌肉已经扭曲,随着银光的变薄变小而抖动。
陈若牵着他的战袍一角,催动全身真气以助郎君,香汗淋淋,如刚从水中捞出来。
“哈哈哈……裴元庆……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三条好汉吗?呸!上次因你战疲,不忍伤你性命,加之你与恩公有旧,放你离开。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你走便走了,怎的还在四明山逗留,还勾引了谁家的姑娘,反正恩公现在不知死活,我也不便回到父兄那里,杀了你!为我李家争夺天下扫除障碍,呀呀呀……看锤!”口中怪叫连连,黑云散开,两柄擂鼓瓮金锤一前一后向裴元庆面门击来。
“来得好,开!”裴元庆双锤并在一处,“当”的一声将第一锤荡开,身子晃了几晃,“轰”的一声第二锤撞上,连人带马被击退了十余步,乌骓马四蹄打颤,险些站不稳了。
“若儿快上桥,我退敌后自来寻你!”裴元庆扯下战袍一甩,陈若如一只白鹤般站在铁索桥中段,桥下的罡风吹得其衣诀飘飘,如凌绝虚空的谪仙。
裴元庆跳下乌骓马,松开辔头和马鞍,一巴掌拍在其后臀上,乌骓马扬开四蹄,向桥上的陈若奔去。
陈若正待渡桥增援,乌骓马竟将桥面挡住,不由他前进半分。
“哈哈哈……人之将死,还敢惜马匹,今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李元霸左手一扬,手中锤轰向高空,右手挥处,另一锤已向陈若射来!
高速旋转的瓮金锤如一发炮弹,瞬间距陈若不及两丈,狂风暴雨中,乌骓马进步挡在陈若身前,如气球般被当场打爆,尸骨无存,陈若被余威击中,如一只断线的风筝射向铁索桥的另一头。
裴元庆目眦欲裂,仰天悲吼,凄厉的声音响彻九霄,雨水四溅,无法近其身体半分,两手将锤一扔,左勾右环,已将李元霸脖子抱住。
天上响起炸雷,裴元庆望着陈若的方向惨然一笑,目光中尽显温柔,一字一顿,如响鼓擂动在天地间:“若儿,好好活着,来生我到宋朝来看你!”声音落处,丹田由内引爆,腾起一团巨大的蘑菇云,下落的擂鼓紫全瓮“咚”的一声,与闪电相接,燃起一团火球,罩向李裴二人。
飘在半空的陈若被震得睁开双眸,眼中滴血,喉头发出一声哀鸣:“裴郎……”
口中鲜血狂喷,跌在桥头的水雾中。
半截染血的袍袖,缓缓坠落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