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经两湖,过当阳、施南等府,八月十日,来到了清江县治下马鬃岭,离县城仅五十余里。
崇山峻岭,古木参天,石板路蜿蜒而上,众人骑在马上,中午时分,抵达盐道卡门。
卡门内,渚江渚海等人早已候在此处多日。
寇雯的手下亦有两人在此,看到xiǎo jiě未随行,不由心生忐忑,生怕有不幸之事发生。
四人从卡门扑出,围着我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我言简意赅,三句话止住了四人的问话。
我很好。寇雯平安。赶考来得及。
至刚和姜婆婆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
梦儿一路上嘴就没有停过,在聊各地风土人情之外,更多的则是讲什么修仙成圣的八卦,新意不多,但无聊时光通过聊天打发也不错。
她在离开少林寺的那天晚上歇宿时就知道了,我不仅懂她的语言,而且会说她的语言,最初的反应是狂喜,后来则拍着胸脯说是xìng yùn。
她的族人(鼠)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能交心谈心的人类。
她和墨龙两个都是话唠,可互样之间不能沟通,对我来说是非常失望的一件事。
如能互相聊天的话,我就省事多了,幸好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在练功,不然我吵都被吵死了。
渚江四人话不多,离开这段时间,他们功力提升不大,但忠心一如以前。
骏马走山路也不慢,下午时分,已到了八百里清江上游的第一个县城——清江县。
一千年前的清江,河道比千年后宽了两倍有余,河两边良田万顷,此时正是稻谷将熟之时,一块块稻田组成了无边无际的金黄,偶有初秋的凉风吹过,一路的疲惫尽消。
天凉好个秋!
清江县即后世的利川市,素有西部凉城之称,临近几大火炉之城武汉、重庆、万州、长沙之人,夏天多到其间避暑,夏日气温在24摄氏度左右,植被丰富,无工业污染,民风淳朴,土苗聚居,山、水、溶洞、天坑、草场、原始森林,应有尽有,实乃武陵山脉生态旅游圈上的一颗明珠。
北宋时的清江县县城不大,环顺三百来丈,只有两条石板铺成的街道,仅能容两辆马车交错而过,乃湖广通往巴蜀的咽喉要道,居民有二万人之多。
街道上店铺林立,县学与县衙在同一条街,相距半里路。
定国公老宅在县学与县衙之间,因一门公候,府第竟修缮得比当地政治和文化中枢档次高了不少。
因清江县民风尚武,自定国公从军后,总共二十万人口的小县,每三年总会考取十来名武举,武进士也偶有人中,加之牟府推荐的名额,为大宋军队输送了大量军事人才。
因夔州选拔武举均在牟府校场举行,当地人都将牟府称之为帅府。
今年八月下旬,武举kǎo shì将和文人科举的州试相继进行,今年夔州路州试地点定在清江县县学。
明年春节后,择日在开封府进行文武进士会试。
殿试一般在会试结束后的当年举行。
府内下人早已将我的经历递入县学,只要八月十六日kǎo shì前一天去取进入考院的文谍即可。
听闻武试的选拔会在八月二十一日开始,我亦吩咐至刚作好报名的准备。
帅府留守的人乃定国公二弟清江候牟巨寿,早年曾跟定国公东征西讨,为当世不可多得的虎将,以宰相寇准当政时与辽国萧太后作战,大获全胜后封候,后辽国与大宋媾和,始离开军中。
为储备后续人才计,返乡留守老宅,家族子弟有天赋者,均由其简拔至牟氏祠堂诵文习武,一切费用由牟氏族人公出。
数年间,包括清江县牟氏族人在内,已为军队输送良材百余人,每三年的文武举人会试,清江县也屡有斩获。
我到帅府当天,即携汪老太君亲笔书信拜诣了老爷子。
老爷子拆信观看,嘴张得鸡蛋大,半晌才回过神来。“妈耶!……妈耶!……我牟氏竟出了此等奇才!
沧浪,是否真如你奶奶信中所讲,六岁之龄,在阵法造诣上非常人可比,在应试准备上足够中举。据汪太君讲,你是在梦中得仙人授艺,现居府上,可有什么特殊需要,可随时告诉我,第一时间备齐送你。”
“谢二爷爷关心,沧浪到时自会麻烦您,跟随我而来的两个老仆及早先到达的渚海渚江等人,望您多费点心思,这几天我要备考,让其他人少打扰我。”我将心中所想直言。
“这些事我自会吩咐下去。此次文考,压力不小,夔州下辖各县均有俊才应试。听说你是文武均考,应武举者更是有几个少年高手,怕是难以取胜啊!’”牟巨寿作过相关详细调查,将当前局势作了分析。
“kǎo shì的事不劳您费心,文试程式程老夫子已作过考核训练,武试嘛……稍微麻烦点,您告诉我kǎo shì范围后,我好去准备一二。”我实话实说。
“远看婆娘近看猪,反过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满怀信心是好事,可你连kǎo shì范围都不知道,就敢临阵磨枪,仓促上阵,视kǎo shì如儿戏,也只有你敢想敢做。”清江侯摇摇头,一脸的无奈:“此前我已作了承诺,如汪太君所言,叫我不要干涉你的自由,我在想,是不是天师府和定国公府在和我开玩笑。”
“二爷爷多虑了,几天后见分晓,有必要为几天时间逗你吗”换作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那就不是怀疑,而是认为铁定不可能。
宋代的科举,大体同唐代一样,有常科、制科和武举。
宋代进士分为三等:一等称进士及第;二等称进士出身;三等赐同进士出身。宋代科举kǎo shì确立了三年一次的三级kǎo shì制度。
宋初科举,仅有两级kǎo shì制度。一级是由各州举行的取解试,一级是礼部举行的省试。
宋太祖为了选拔真正踏实于封建统治而又有才干的人担任官职,为之fú wù,于开宝六年实行殿试。自此以后,殿试成为科举制度的最高一级的kǎo shì,并正式确立了州试、省试和殿试的三级科举kǎo shì制度。
殿试以后,不须再经吏部kǎo shì,直接授官。
宋太祖还下令,kǎo shì及第后,不准对考官称师门,或自称门生。这样,所有及第的人都成了天子门生。
殿试后分三甲放榜。
南宋以后,还要举行皇帝宣布登科进士名次的典礼,并赐宴于琼苑,故称琼林宴,以后各代仿效,遂成定制。
宋代科举,最初是每年举行一次,有时一、两年不定。宋英宗治平三年,才正式定为三年一次。每年秋天,各州进行kǎo shì,第二年春天,由礼部进行kǎo shì。省试当年进行殿试。
宋代科举基本上沿袭唐制,进士科考帖经、墨义和诗赋,弊病很大。进士以声韵为务,多昧古今;明经只强记博诵,而其义理,学而无用。
王安石任参知政事后,对科举kǎo shì的内容着手进行改革,取消诗赋、帖经、墨义,专以经义、论、策取士。
所谓经义,与论相似,是篇短文,只限于用经书中的语句作题目,并用经书中的意思去发挥。王安石对kǎo shì内容的改革,在于通经致用。
熙宁八年,宋神宗下令废除诗赋、贴经、墨义取士,颁发王安石的《三经新义》和论、策取士。并把《易官义》《诗经》《书经》《周礼》《礼记》称为大经,《论语》《孟子》称为兼经,定为应考士子的必读书。规定进士kǎo shì为四场:一场考大经,二场考兼经,三场考论,最后一场考策。殿试仅考策,限千字以上。
宋代的科考分为三级:解试(州试)、省试(由礼部举行)和殿试。解试由各地方进行,通过的举人可以进京参加省试。省试在贡院内进行,连考三天。为了防止zuò bì,考官俱为临时委派,并由多人担任。考官获任后要即赴贡院,不得与外界往来,称为锁院。考生到达贡院后,要对号入座,同考官一样不得离场。试卷要糊名、誊录,并且由多人阅卷。而殿试则于宫内举行,由皇帝亲自主持及定出名次。自宋代起,凡于殿试中进士者皆即授官,不需要再经吏部选试。
武举主要考举重、骑射、步射、马枪等技术;此外对考生外形相貌亦有要求,要“躯干雄伟、可以为将帅者”。宋代时规定武举不能只有武力,要“副之策略”,问孙吴兵法等。到了明朝时更改为“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如果在答策的笔试中不及格,不能参考武试。
真正问了二爷爷之后,州试与史书记载上的颇有出入。
一是资格确认,类似于后世的政审,不仅祖孙三代清清白白,外公舅爷等也翻了个遍,株连九族绝不是句空话,很多寒门学子因家贫如洗,自家叔伯就没有来往,何谈其他旁系亲属,即或谁有作奸犯科的事,各族内部皆可处理,重大疑难案件才交由官府裁决。此等学生交经历,即后世简历时,因记录不完整,即或高中,往往名次调到后面,有的学谕和考官怕惹出麻烦,不予录取的大有人在。
二是托人作保。参加kǎo shì的人员,为严肃考纪,防止zuò bì,必须请同乡三名已中举的举人联名作保,证明其品行端庄,学风严谨,断不会在kǎo shì中发生抄袭夹带,替人参考等情形发生。如有舞弊之举,不仅考生资格被褫夺,联名具保的三人也会受到追究。如此一来,家中非出重金打点不可,三年一次机会,中过举的人又岂会轻易承诺作保。很多有考生的家庭借贷参考,不中后则搞得负债累累,一生翻不过风浪者大有人在。
三就是家族利益。送子弟赶考家族同样承担了很大一笔费用,如若考生家曾做族人不喜之事,族长为平衡众怒,往往在参考时不作推荐,不作安排,任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连踏进门槛的机会都没有,何谈高中报国。
如此种种关卡,早将应试之人消磨得毫无了锐气,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按自己意志行事了。
再就是每次kǎo shì因主考官喜好不同,出题千差万别,录取标准也多掺杂个人因素,考生的前途倒有六七成掌握在阅卷人手中。私底下,又不知多少人在暗中与考官勾连,科举黑幕可见一斑。
武举相比于文试,则公平了些,再者几个项目都是在帅府进行,也没必要担心什么。
今年在夔州主考州试的是大名鼎鼎的“一拂居士”——夔州知州郑侠。
原本我认为简单的kǎo shì,程序如此复杂,好在混个资历而已,kǎo shì内容放在后世来看,并没有太多的实际意义。
因郑侠对科举取士诗赋、帖经、墨义的方式不可能提出任何的疑议,只能按朝廷既定方针政策执行。
保密工作做得极好,与元、明、清代不同,kǎo shì开始前半个小时主考官当场出题,透露题目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但也不无空子可钻,一是根据主考官平喜好推测出题范围,二是向其家人打探近来行踪和所写文稿。往往让人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主考官的家人仆从,不索而得实惠,就是有人将此事捅出去,也没有什么抓得住把柄的地方。
主考官自己则因考虑官声问题,加以宋律对科考zuò bì者轻则流放,重则杀头诛连九族,断不敢在上面作任何文章。
相比之下,以科举取士显得公平,事实上,自隋唐以来,通过科举也发现了众多文坛巨擘,民间高人则寥寥无机。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闻。只有无法参加科举的人,才绕开科举而从事其他。
只有读书成功了,也才能更好的游山玩水,以文会友。
我离开二爷爷会客之所回到早就布置妥当的小院,将随行人员召来训话。
因府中自有小丫鬟照顾我饮食起居,二老居住在外院守卫,渚江渚海我则将他们交由帅府管家安排一些杂活,毕竟数日后的武举开考,差的是忠心耿耿的fú wù人员。
八月十日的夜晚,与之一路走过的地方,显得有点凉意。
府中的大部分下人都下乡收割自家的庄稼去了,五天之后都会陆续返回,毕竟十天后,武举就要正式开考,虽是轻车熟路,但必要的准备工作还要做的。
农夫收割庄稼后,照例白天是要在太阳底下摊晒多日的,县城周边的庄田里,成熟的庄稼不断地送入府中,都要赶在武试前入库。
晚上,一堆堆的粮食余热渐退,我在一座座小山间散步,思考就应试的问题。
文试寄托着奶奶和定国公府众人的厚望,也代表了清江牟氏一族的未来发展,随着来到这个时代和家族半年,我已完全站在家族一员的角度在考虑问题了。
郑侠在北宋文坛上知名度很高,我神识进电脑中查了他的相关资料,少得可怜,几近于无,这极不正常。
可以这样说,他在文学上的成就是比肩“唐宋八大家”的猛人,在没有太多资料借鉴的情况下,我也只好见子打子,现场发挥了。
拂去心头的担忧,我在小丫鬟采儿手挑着的灯笼引领下,回到了寝居之处。
在她离开后,我全身心地投入了修炼,有zuò bì利器电脑在,何惧州试!
梦儿在我练功的时候,溜出了房门,凭她好奇的性格,走到哪里都要熟悉环境,做好安全防范,以备突发情况发生时,不致手忙脚乱。
月光不是很亮,小黑影动作极快,根本就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采儿回房后,放下灯笼,用小手捶了捶背部和腿,合衣躺倒在床上,很快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帅府后院有一个占地面积十来亩的池塘,塘中满是荷叶,夜风过处,荷叶翻动,如滚动的绸缎。
……莲叶何田田,采莲莲塘东,采莲莲塘西,采莲莲塘南,采莲莲塘北……
池边一间木屋,窗棂上糊着的薄纸上透出微弱的灯光,洒在塘边,一团莲叶一团昏黄。
梦儿跳上窗台,小舌一舔,窗纸洇湿,小爪一拔,小洞透出稍明的光。
鼠眼凑在洞口,里面的情景尽收眼底,室内一个白发披肩、颏下无须、面容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坐在木板床沿,双手支在木桌上撑住头颅,似在思索什么,桌上、席上到处堆满了竹筹。
木桌上散放着几张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蝇头小楷,也夹杂着一些线条图案,白发男脸颊上几处涂有浓墨,显是右手上夹着的狼毫笔尖醮满的墨汁不小心触上去的。
他全身心沉浸于思考之中,浑然未觉梦儿的窥探。
忽而前身直立,端坐桌前,运笔如飞,狼毫在砚台边轻拭,一张张写满的纸往桌前飘飞。
桌前地上,字纸杂乱堆砌。
一个时辰后,白发男站起身,抻了个懒腰,左手捂住打呵欠的嘴,踢掉趿拉在脚上的布鞋,衣服未脱,就向床上倒去。
躺倒之前,手一拂,竹筹扫落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