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寺内钟声不绝,充斥着院内每一个角落,打破了凌晨的寂静,预示了一天的燥热即将开始。
今天的钟声与往日不同,竟连响了十八下。
嵩山二佛用手轻敲我的房门,得到我准许后来到床前站定,不待他们开口,我伸了个懒腰,两只脚垂在床沿,疑惑地问道:“寺中有何大事发生,钟竟敲个不停”
“禀九祖,您知道昨日送您回寺的福居禅师吗他是寺中数十年前选送到后山参悟达摩洞石壁的灵僧,据在方丈室伺候的小沙弥透露,昨日寺院高层竟相信了福居发的誓,这种召集全寺僧众到演武堂的钟声,非学成闯关的大能下山时才可敲响,上次还是我和师兄圆通十年前入朝廷时敲响过,此种盛事,岂可错过!小僧二人特来请九祖观礼,到时想来有些非比寻常的情景发生。”圆慧接上了话。
原来是寺中诞生了大能,要离开此地,不知是否如后世所传的要打通数关比如十八罗汉阵之类才可获得下山资格,我还是去看一看吧。
在他介绍情况的同时,我已开启天眼,将演武堂周边的情况作了一番探测。
只见四面八方的僧众都朝演武堂涌去,有数百名已进入了其中。巍峨的大殿占地极广,可容纳万人左右,殿中的大堂上放置一排十一把太师椅,每把椅前的小茶几上均泡上了热茶。
等我们一行到达殿内的时候,不下千名僧人已整齐地排成数排,除大堂方向外,其余三方均形成了方阵。
有站在殿门前的值日僧将我引到了大堂左手的最末一个椅上坐下,我落座后,至刚和江婆婆在我身后站定,林通等人则在堂下找地方落脚。
只听千余名僧人齐齐大吼:“恭迎方丈和各位老祖就座!”
声音震天,音波在殿内回旋,久久不绝,我看到房梁上的一截扬尘掉入了正中茶几上敞开未盖的茶杯中。
一溜穿着大红袈裟的大和尚在方丈玄空带领下在前台就坐,玄空坐在正当中,其他各人依次入座。刚好将余下的十张椅子坐满。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年约五旬,一部黑须覆盖了大半个脸的精壮和尚。
他眼中凶光毕露,显然不是个善茬,可椅子太高了点,比定国公府食堂的椅子也大了许多。
垂着脚沾不了地,甚是难受,我不得不收起腿,蹲在了椅上,縮hā rén诺纳砬故堑土税敫鐾贰?br />
他似可shā rén的眼光扫过我的面颊,我瞪圆了眼回敬了他,冲他做了个鬼脸。
在如此庄重的场合下,他只好装作没有看见,将眼睛转到了别处。
我看他受瘪的样子,蹲在椅子上很是开心,端过几上的茶,惬意地啜上几句,吧搭吧搭嘴,如果来包傻子瓜子就更妙了,我会将瓜子壳尽情地向旁边吐。
堂上望向台下,只见青忽忽的一色光头,如按在水中的木瓢,高低错落。
晨曦透过窗户和殿顶的亮瓦,大厅渐渐地亮了起来。
正前方大家自动让开一条道,一个人影由远及进,从殿门来到场中站定。
一样的是大红的袈裟,不是福居是谁
与昨日回寺前相比,上下一新,宝相庄严,双手合什,低眉顺目,放诸后世,善男信女踏破院门参拜问禅者不知有多少。
站在堂前数级石阶之下的玄非扯破喉咙,大声介绍:“少林今日全寺僧众大会,为福居禅师演武事!入寺时间不长的僧人如对其来历不甚明了,可向长者咨询,但不可大声喧哗,如有违者,由戒律堂圆闳长老重重责罚!
此次盛会,有幸邀请到天师府九祖定国公牟府沧浪九少爷及其忠仆至刚老爷子、江婆婆观礼!另有我大宋朝一品带刀待卫八十万禁军教头林通林大人、二品带刀待卫鬼王高足黄河四鬼、圆字辈高僧嵩山二佛、签值房大太监曹公公到场祝贺!
九祖与藏经阁五罗汉,少林无言上人、无视上人,天竺高僧鸠摩大师,南少林寂灭大师,方丈玄空大师在大堂就坐,无、圆、福、玄、悟、明、远字辈共一千零一十七名僧人参加。
各辈僧众均可向福居禅师挑战,但福居必须保证将修为压至同等境界方显公平,修为高于福居者,亦望手下留情,点到为止。
是否成功叩关,由十一位大能投票表决。大家如有异议,可考前提出,过后无效!望各位在半个时辰内将挑战人员名单上报玄非处,如碍于日常交情报名者寥寥的话,则启动戒律堂既定程序,自动测试!”
玄非声音落下,底下交头接耳,嗡嗡声响成一片,三五成群,讨论热烈。
咨询福居修为者者有之,选送选手比武者有之,打听我等来历者有之,纷纷扰扰,一刻钟后方始渐渐停歇。
与我紧邻而坐的南少林寂灭看向我的眼神竟有了一种忌惮,随即变成了一种满不在乎。
玄空从椅上起身,双手下压,罡风起处,整个大厅静得连一颗针落到地上都清晰可闻。
一声怪叫从我耳边响起:“福居禅师叩关演武,乃少林大事,这什么哪里冒出来的九祖,贫僧可从未听闻,会前也没有寺中之人介绍一二,让其作为评委之一,是不是嵩山少林将此事当作了儿戏,有阿谀奉承之嫌!玄空大师可否解释一二”
这相貌凶恶的寂灭出口咄咄逼人,不仅对我出言不逊,还暗含讥讽嵩山少林之意。
他没有以方丈名义尊称玄空,是对嵩山少林的一种轻视,看起来一个粗人,竟有如此的谈锋。
堂上众人没有发声,台下众僧没有发声,站在众僧之后的林通等人则以玩味地眼光看向他,尽显怜悯。
但曹公公还是没有忍住,虽少有的没有出言训斥,换作尖声尖气的出言提醒,估计是这段时间跟着我,性格一不急躁二不刻薄了。
看来是跟好人学好人,跟着端公跳假神。
他的话冲口而出,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差点没积口德:“秃……那个大师,咱家劝你,趁早向九祖道歉,免得影响了今天的盛事,再者我等都是暴脾气,如果到时发生点什么,别说我言之不预!嘿嘿……”
曹公公的话任谁都听得明白,开口是准备叫秃驴的,想来与嵩山二佛终日亲近,再者入寺这些天,寺僧茶饭服侍颇为到位,虽是素餐,经不住膳房可劲地变着花样奉承,前看后看左看右看都是和尚,你客气我也客气,大师来大师去,也改得差不多了。
放在以前,秃驴长秃驴短,老早就叫得不亦乐乎了,就是冲上去马上动手,也在意料之中。
既然有人出手,我乐得静观其变,退居二线,暂居幕后。
听得曹公公发声,寺僧无论认识与否都向他望过去,倒希望他的爆脾气马上兑现。因寂灭自来嵩山少林,个多月来,除了堂上坐着的或实力高绝,或掌有实权的几位,根本就不将其他人放在眼中,而且多次不分场合地将莆田、嵩山南北少林对比,并刻意拔高六祖惠能历史地位,诋毁嵩山少林,在僧众中早是个厌恶头子的形象。
出家人虽慈悲为怀,但养于斯的地方还是在大家心中无可替代。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在敢怒不敢言和禁止私斗的戒律下,大家已隐忍多时,这时有外力相助,正是大家乐意看到的。
曹公公面前的僧众已有意退开,以便寂灭找准目标,迅速将冲突由文斗发展到武斗。
寂灭气得须眉皆张:“堂堂二品带刀侍卫,圣上身边最亲近的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以国家大事为重,却以维护黄口小儿为乐,何其愚也!皇恩浩荡,养你等负义之人,不如养几条狗来得贴心!”
寂灭的话说得极重,不仅林通等人反感,堂上堂下的人如能用眼光shā rén的话,他早就被剜成肉酱了。
北宋初年,朝中文臣武将信仰佛教者大有人在,加之朝廷对少林不薄,无人敢在公众场合议论朝廷是非和少林长短。
宫中之人乃是圣上近臣,日常搜集朝野对大宋各项政策措施的风评,更是无人敢当面顶撞。
曹公公还是宫中的二品侍卫,奉旨外出,对各地官员有巡检之责,突然受到一出家之人的责问,大庭广众之下,天下武林敬仰之所,不便立马翻脸,竟一时语塞。
“福居叩关大事在即,还望寂灭大师稍安勿燥。待得此间事毕,再作记较!”玄空向寂灭微微欠身,以商量的口吻探询对方的意思。
台下众僧听闻方丈如此言语姿态,竟响起嘘声一片。我微一思索,感觉玄空在大家心中远没有到一言九鼎的程度,众心难违,今日倒说不定真有一场好戏看。
我身后的姜婆婆早已看不惯寂灭的作派,向玄空方丈施了一礼,拐杖在地下一顿,出言相询:“福居禅师叩关演武之前,可否来点开味菜,由我家主人对寂灭大师开悟一二,让其心服口服,也免得他心存疑虑,认为主人是钻营之徒,荫府威之辈!”
虽我初到少林寺时,曾在门外广场禁锢寺僧,由于没有同类情况作比较,亲身经历者至今也没有搞清状况,加之玄非领我等见过方丈后,我始终未有出手之举。
多日来,我在大家中的印象就是只知到处游走,东摸摸,西看看,不时还问些幼稚的问题的小儿,对于僧众练武修行不感兴趣,更无向林通等人讨教的自觉性,根本就不像修行练功的样子。
没有谁认为一个六岁的小孩与其他孩子有所不同,玄非给寺院上层讲述的定身之事,他们一致认为是我身边二老中的某人所为,因为定国公府是有阵法高手存在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我的身上。
姜婆婆没有刻意控制自己的声音,竟引得玄空一时脑筋短路,不知如何接话。
坐在其右手的无言上人扯了扯他的袖袍,他才用不肯定的语气回问:“婆婆此言当真”
“老身虽是女流之辈,但出自定国公府,耳濡目染,也修得一点功法,自问比起江湖行走之辈,也不会差了太多。
呵呵……不瞒方丈说,主人乃当世奇才,千万年不出一个。待他指导寂灭一二,开悟他之后,你会对其有全新的认识!
哦,顺便问一下,蒲田少林底蕴比之嵩山少林如何世间传闻南北少林,南字在先,不会是嵩山有示弱之举吧都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他竟插手贵寺叩关演武盛事,如此行事,到底有何依仗”姜婆婆话里cáng dāo,但话音落后,竟迎来在场大数僧人赞许的目光。
姜婆婆本就贴身站在我身后,寂灭近在咫尺,对玄空说话时正对寂灭,他哪还能坐得住。
寂灭从茶几后面腾身而起,连同座椅飞入场中,飘然落在福居身侧。
他本是个老江湖,察言观色自不必说,看到大家都对其不感冒,桀骜不驯之态收敛许多。
双手合掌胸前,先对福居施了一礼,而后转向大堂方向,厉声而言:“贫僧寄居贵寺月余,未立寸功,因醉心武学,大多时间呆在藏书阁近听罗汉教海,与各位同门交流极少,今日福居禅师盛事,前有贼阉竖讥讽在先,后有老虔婆辱我在后,如不起而振之,弱了少林名头,我南北少林声誉何在
望各位前辈准许,方丈示下,先由寂灭向沧浪施主讨教一二,可好”
话音将落,手指戟张,一缕指风挟着真气袭向我胸口正中的膻中穴,大有一击奏效之意。
至刚脚步一滑,闪到我身前,右掌拍出,早将其攻势化为乌有。
“鼠辈!竟用如此卑鄙下作的手段偷袭,难道光明正大的比试你不敢吗先敢大言不惭地质问主人来历,现又恬不知耻的使用如许阴招,南少林的脸都被你丢到爪哇国去了!我相信,场中的诸位都不屑与此等人为伍。
想得到主人指点,你还不配!我今天就替南少林的前辈高僧教教你如何做人。”
匆匆向我一抱拳,跃入场中。
当至刚来到寂灭身边的时候,寂灭不由吓了一跳,本来他指向我的一指也未经思索,无非是想给我个教训,就是至刚不挡,也绝不会对我造成大的伤害,现在倒被抓住把柄不放,偏偏事实摆在哪里,也无从辩驳。
他倒退两步,气势上首先弱了三分。
至刚一番话后,场中起哄声响起,说其卑鄙下流者有之,说其心虚畏战者有之,说其徒有其表者有之,特别是林通、曹公公等人,更是严厉声讨,直把南少林说得一钱不值,如果不认识寂灭的人听了,准认为其是欺世盗名、沽名钓誉之辈。
寂灭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用求助的眼光望向堂上的玄空等人。
玄空与坐在其左手边的无视上人低声说了两名话,似在某项事上达也了一致意见,再次开口时,声音硬朗了几分:“比试就该遵守规则,既然双方都站在了场中,都有比试的意愿,再者我们也想见识一下九祖身边高手的风采,福居禅师叩关演武之事,暂且押后。
既然比试,双方就应该拿出各自的诚意,先签订生死状,万一有谁失手伤了对方,造成宗门无休止的纠缠,就失去了正面的作用,而且争斗时也才能展示自己的真实修为!”
我用天眼扫了一下寂灭,他的功力同样在古波三重境,与至刚大致相当,虽然至刚晋级不久,但胜在丹药调理下,早已将体内杂质过滤了一番,目前在气势上也是占了先机,应该在比试时不会出现败北的情况。
大家始料不及的是,寂灭竟走到天竺僧旁边,一阵叽里呱啦,那胡僧竟然来到了场中。
众人中会天竺话的都不多,而且场中人声嘈杂,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难道要两个人打一个吗江婆婆正待下到场中,我摆摆手将她招到身边,凑在其耳边说了出个字:“勿虑!”
寂灭与胡僧交谈的话声音虽小,但我听了个明明白白,他是叫番僧代替他迎战至刚,自己则还是打定了算盘,执意要和我比个高下。
堂上有一人倒将情况搞得清清楚楚,那就是五罗汉中间坐在另外一边最头上哪个,也不知道他是谁,他侧过脸来对向我,竟将我吓了一跳。
他的脸上张满了铜钱大小的斑纹,沿着脖颈延展到了袈裟之内,裸露在外的双手上也布满了花纹,两耳如狗耳般竖在头颅两侧,如果趴在地上,活脱脱是一只形体巨大的金钱豹。
声音中透着一种幻音:“既然九祖有心开悟寂灭,何不下场手底下探探底细,也好堵住寺中众僧之口,亦让老衲等一睹风彩,阿弥陀佛!”
我从椅上站起,跳下来,背着手慢慢地踱到场中。
福居见我走到他身边,赶忙向我行礼,退到了旁观的众僧之中。
我面向胡僧,用古梵文向他问话,他讶异我语言的标准,呆呆地看向我,不等我说完,已直挺挺地向我跪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