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主仆五人晚宴间,苏半弼闻言借故离席,跟着孙伯来至府中一枯水亭台上,急切问道:“在哪里?”
孙伯沉声道:“帝国之南,水乡吴川。”
突然呼呼两声疾风袭来,苏半弼遍体发寒,那道抚琴的倩影浮上心头,化作漫天锋刃。
“孙伯,您老确定?是在吴川?”
孙伯回道:“其实也不是,只因那地方极偏僻,地处三州交界,只是在吴川郡境内占得多些,小侯爷如果去的话,连吴川郡主城一块城砖都不用见,直绕过去便是。”
“那怎么行?那我……嗯,好,我休整几日,便亲自去请他,对了,请孙伯帮忙告知我的女知音们,说情曲小郎君目前休假未回,就算是只有三十几个女知音,亦不可辜负啊。”
“这个老朽明白,端木神医早年间便来府上看过诊,端的最有奇效,之后神医四方云游,再难寻踪迹,此次可谓大幸。”
苏半弼点点头,眼中满是希冀。
“此次一定要将母亲的病症治好。”
孙伯见小侯爷如今变得如此有孝心,不禁暗暗点头,眼中泛起水光,羽帝福音果真人间至宝。
苏半弼早在负伤休假时,便让孙伯托人去寻找这位行踪飘忽的神医,想彻底根治母亲病症,没想到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拿到地名,还是下重金最管用。
苏半弼付出二万七千乐票定做的吉他,也在皇州一个最不起眼的小店铺制作完成,他对外宣称是改装琵琶。出音箱呈月牙状,染紫色六弦,铸器之人造诣有限,品级虽是不高,但胜在造型张狂。
吉他是苏半弼第一件精通的乐器,彼时在酒吧里,是相伴多年的好友,带在身上心安。
两日后,靖越候府大殿上,苏半弼正跟辰怀雅话别。
“母亲放心,这次定能请到端木神医。”
“弼儿,看到你造诣精进,皇帝又夸你表现最好,为娘就算不治这病啊,也无大碍了,只不愿看你辛苦奔波,你只要懂事,娘就很开心。”
“母亲要是不肯配合治疗,我便投河自尽罢了。”
苏半弼直接一句话封住她所有疑虑。
“你这孩子……我……”
平悦公主辰怀雅神色微怒,但拿他也无办法,只没想到这孩子现今变化如此之大,往日里哪会有如此关心自己?
苏半弼见时机已到,于是又道:“母亲,此去求医,总要带够礼金,否则神医怕是不愿理会我,我知道他品格高尚,但礼数实在不可缺,您看这……”
拜别母亲,苏半弼即刻便来至天杭皇州第一大渡口,万川渡口前,他带着一张玄色口罩,一身儒生长袍,青白照人,头上戴一顶宽檐毡帽又挡住大半边脸,乐器装入长盒中背在身后。
他微微佝偻着身子,装得形貌普通,好一个身带八十万乐票而风尘仆仆的旅人!
“没法子,最近人有点小红,还不要招摇为好。”
苏半弼自言一句,旋即购票上船。
他乘的是一艘豪华巨行船,驱动力十分强劲,以高品级的乐感灵石为能源,搭载七境大音境高手布下的动力音场为驱动力,最是符合心急的人。
苏半弼知道,在天音大陆,音乐人只有到达七境一方大音造诣后,才能以自身澎湃不绝的乐感,支撑长途飞行,否则,便是只有使用“声动千里音场”来实现快速转移,不过其价钱巨高,光是启动音场所耗费的材料,就不是他能承受的,哪怕皇室成员也不会有半点通融。
大船船尾乐感碎涛,推力十足,水波巨震排开层层浪花,自松林河中快速驶入豫岚大江第一支流沧浪江,苏半弼站在雕花栏杆边临风看景,四面不时有一两声轻微的爆响传来,数十位脚踩飞艇的音乐人自两边快速掠过。
苏半弼见他们所御驶的飞艇,或圆或方,高不满三尺,长不过七尺,打造成扁舟形、圆盘形、莲花形、柳叶形等等,造型各异,底端有各色华光流转喷发,想必便是动力所在。
最多的便是造成音梭形状,当中掏空,有软垫,有小桌,可站可卧,超音盟赛中的知音们最爱此款,苏半弼记得超出中心皇城圈外,便不受禁飞令影响,皇州天杭乐队也有此专项历练,全队驾飞艇、奏乐曲、控音梭,人梭齐飞,只是以前苏半弼连历练课也是当后补,多年不曾飞过。
苏半弼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就想买,然后便可带着某位二xiǎo jiě遨游山野,一时清风朗月,松竹花果,把酒言欢,简直妙极!
但他也只是有这预谋,一想到又要付诊费、又要买乐器材料、又得应对日常各项损耗,一笔笔都是大的开销,好在还不用买宅邸,就这些,没有十万月俸根本无法支撑。
所以每一位音乐人都要勤勉奋进,方无愧于天赐之五音心弦,苏半弼只感觉前路波澜起伏,大有可为,正如这栏外江涛,他立时生一股豪情直贯心胸。
再没有比当前这个时期,更加考验自身创作能力的时候了。
苏半弼渐渐陷入沉思。
此时却听身后有说话,他回过身来,只见四人凭桌对饮,交谈甚欢,当中一华服公子道:“这些音乐人啊,真是蓄意炫耀,依我看来,那东西除了轻浮浪子拿来勾搭女子以外,无甚大用。”
“哎!季兄,不谈那些,今日顺江郊游,是为谈诗论赋的,何必计较?”
那季姓男子旁边一青年立时宽慰道。
“这位兄台说得对,在下深表赞同。”
苏半弼举手指着身后,忍不住插话道。
季兄回头拱手问道:“原来还不止一人与我有同样的观点。不知兄台你,会作诗吗?一起啊。”
砰!砰!
苏半弼身后,有两艘飞艇不有何故障,在空中扭摆了两下,便是直直栽入岸边枫林中。
“你确定让我加入?”
苏半弼抬手弹了一下帽檐,表情凝重深沉。
“其实不会作的,就不扰四位雅兴了,在下还是看景吧。”
说完,他转身回原地,那四人笑了几声,便开始吟诗作对,并且还互相品评一番,正说到精妙处时,苏半弼却忍不住了,心道这四个一首更比一首烂,特别是那个叫季兄的,连韵都不会压,简直有侮先贤!
苏半弼突然手拍栏杆大声赞道:“快看!远方原野开阔,江流滚滚,又有峰峦连绵,看那一排排绿树,怎么与那碧蓝天幕都还要高啦?今日偶然一见,称堪风景如画啊。”
苏半弼头也不回,不知是在对谁说,那四人心道那位小子言行怪异,果然音乐人行事皆是捉摸不定,便也不想去管他。
“嗯,方才念到哪一句了?哦,这个,李兄,你……”
“妙啊,此景绝妙!”
有两人细细品味一番后,纷纷站起身来,极目眺望远方,果真如诗如画,再一回想起苏半弼的话来,顿觉一股诗意瞬时爆发。
总算镇住了,这下安静得多,诗歌鉴赏都不用你们念,且好好带着便是待着吧,刚好是自己也可以沉下心来,构思几首新曲,好在下场盟赛中发挥作用,他不能全指望脑中文武天机之力,自身的创作能力也要提高。
正想时,只听当中有人大叫道:“不如我等便以此为景!现场赋诗一首如何?”
“哎哎兄台!你要往哪里去?你心中肯定句子,对不对?肯定有!”
那季兄张开双臂,拦下了正要掩面而走的苏半弼。
四个人好好的一场郊外赋诗会,被他一席话语,立时打散氛围,打得烟消云散,再也聚不上来,如何能不郁闷?
“我曾答应过前辈,不可泄露的,否则作为惩罚,便要在下付出整整五,嗯,八千乐票!如此高额,实是不能承受之重罚,而且……”
“区区八千而已,我全付!你先念半首出来,我听听文采。”
那季兄大袖一挥,立时打断他说话,并同时数出一叠乐票递给苏半弼。
为人痴迷至此,可见其爱诗之情。
“兄台还请收回,在下极重承诺,是真的不可说,景色已是点出来,便在眼前,诸君尽可自行挥洒诗情,何必再多花钱?又使得在下心中愧疚。抱歉,借过。”
苏半弼拱手致歉,于众人期望的眼神中飘然入舱,此时,一道身影也紧随而入。
远山慢慢倒映入水,像是也要上船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