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青衫的出现,百崇山并不意外,或者说他早就知道,他们终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金琉儿,躲了小半辈子,舍得从你那龟壳里钻出来了?“百崇山端起茶盏笑道。
金琉儿撇撇嘴接过茶盏:”姓百的,摸着你良心说话!咱俩一比谁更像王八?”
闻声,百崇山笑的更加开心,指着金琉儿道:“你啊你!这么多年样子没变连这脾气都跟以前一样臭!好好好!我像!我像总行了吧?”
金琉儿突然严肃了表情,盯着百崇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是我没变,是你变了太多!”
时间仿佛停止,百崇山端着茶盏一动不动,许久之后,颓然放下茶杯,苦笑摇头:“是我们都变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而我呢?你听没听过一句话,活的越久越怕死,以前我不信,但是现在我深信不疑。”
“所以呢?”金琉儿兀的拉过板凳,坐在百崇山身前,直勾勾的望着他。
“所以你决定帮他?”百崇山并没有回答金琉儿的话,同样盯着他的眼睛反问道。
“这很意外么?如果意外,你刚刚就不会叫我出来!“
百崇山点点头,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道:”是啊,我怎么会意外呢?你们金家欠他的太多了,由不得你做选择。“
金琉儿笑了,笑的很开心,笑的很痛苦。
“哈哈哈!百崇山!我金琉儿真是没看错你,没错!我金家欠他的是一辈子都还不完!那我就用两辈子来还!你呢?别忘了!你这条狗命是怎么留到现在的!”
百崇山一怔,眼中闪过一缕挣扎,接而红着眼道:“是啊,我是欠他的,但是他呢?他是怎么对我的?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别忘了!金琉儿你现在的一切都应该属于我!“
“百崇山!”金琉儿大喝一声起身,身下结实的板凳瞬间四分五裂,一双细长的眉眼死死盯着百崇山,像极一只藏在暗处随时准备给猎物致命一击的毒蛇。
最终,金琉儿还是放下扬起的手臂,将一只有巴掌大小的金丝蜀绣袋子仍在桌上,转身离去。
推开房门一瞬,金琉儿停下脚步,背对百崇山沉声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无法释怀,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你欠他的,把这东西交给内孩子,最后……祝你长命百岁!”
望着金琉儿洒脱的背影,百崇山死死攥住桌角。
他恨!他恨自己不争!也恨命运不公!
可那又如何?百崇山在心中反问自己,就像金琉儿说的,长命百岁永远伴随着孤独终老,与看着老友一个个死去的金琉儿相比,百崇山很不幸,但又xìng yùn的叫人羡慕。
“也许是我错了?可有它在,应该难不住那孩子吧?“握住金琉儿留下的袋子,百崇山的思绪早已飘出了泽西村。
与此同时,追着嘲风跑出泽西村的三人不知老房中发生那耐人寻味的一幕,甚至他们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火力全开的嘲风,饶是宁八斗这种走惯山路的人,也只得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
徐烈跛脚,这种高负荷的追逐对他来说实在有些艰辛,能够远远吊在最后已属不易。
倒是面黄肌瘦的百寿一直与宁八斗并肩,稍显急促的呼吸证明此事他仍未尽全力。
伴着月夜,几声凄惨的乌鸦悲啼响起,并驾齐驱的宁八斗与百寿突然停下了脚步。
眼前,密如浓烟的白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他们蔓延过来,而刚刚还能隐约看见背影的嘲风也消失在迷雾之中。
还未等二人说些什么,一道人影突兀出现在二人身后。
感觉肩膀一沉,二人都双眼一凝,急忙退后半步,谨慎的看着那道人影。
见两道冰冷的目光望向自己,徐烈扶膝气喘吁吁道:“八爷!你们……你们也不知道等等我。我……我这一条腿跑真……真的有些吃力。”
听见熟悉的声音,宁八斗与百寿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对视一眼,百寿从腰间摸出两把只有拇指粗细的短匕,将其中一把递到宁八斗手中。
见两人大有摸刀子结果自己的意思,徐烈抖抖脸上的大胡子,沉声道:”不是追那畜生把脑子追傻了?怎么?要跟我比划比划?“
“你到底是谁?”宁八斗沉着脸冷声问道。
徐烈一脸不解,用力拽了拽自己脸上的大胡子问道:“八爷,我啊!徐烈啊!怎么不认识了?你看这胡子,真的!不是!你们到底怎么了?”
百寿冷脸摇摇头:”你不是徐烈。“
”放屁!姓百的!你别挑拨离间啊!我和八爷过命的交情,他会信你?”徐烈冷脸大喝出声,但当他看见宁八斗冰冷的眼神,眼睛瞪的滚圆质问道:“八爷!你不会真信这小子的话了吧?他可一直没憋什么好屁啊!我是徐烈啊!咱们出生入死,你不认识我了?”
百寿冷笑出声:“是与不是你自己最清楚,人在心生警惕的时候会把六成以上的注意力放在自己防守最薄弱的背后,如果你真是徐烈那跛子,刚刚那种情况,你能无声无息摸到我们身后?”
宁八斗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百寿所说的话,迷雾突显,他与百寿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警惕意外的发生,在如此情况,徐烈跛着脚根本没有一丝机会能够不引起他们的注意而摸到他们身后,所以这个徐烈一定是假的!
听见百寿的分析,徐烈肩膀一阵抖动,刺耳的阴笑声突兀响起:“啧啧啧啧……对!我就是假的!那你们倒是来杀我啊?杀我啊……杀我啊……”
随着笑声,宁八斗与百寿突然脸色一白,他们发现自己的神情开始恍惚,不远处的徐烈竟然一变二二变三,托着道道虚影朝他们二人走来。
“杀我啊……杀我啊……杀!杀!杀!”
徐烈越走越近,他黑色的瞳孔慢慢变得猩红,脸上浓密的胡须成片脱落,然后是脸皮、血肉……
没有脸皮包裹的牙齿卷曲成桶状,像极昆虫的口器,随即桶状牙齿之上竟然长出无数根密集的细小獠牙,无数像虫卵一样的黑色球体从口器中喷洒而出。
二人急忙退后,避开虫卵,却不想虫卵落地瞬间膨胀。
不时,一个个与畸形徐烈一模一样的怪物从膨胀的虫卵中钻出,疯了一般朝二人扑了过来。
眼看怪物那细长、恶心的口器就要触碰自己的鼻尖,二人纷纷扬起手中的短匕朝怪物刺了下去。
两道银光闪过。
百寿脖子上泛起一道猩红的细线,宁八斗胸前同样一痛,猩红的血珠在被划开的衣襟上化作朵朵妖异的梅花。
最后一刻,二人心中都升起一丝不安,纷纷卸掉手上劲力,这才避免身首异处、刨心挖肺的悲惨结局。
此时,哪里还有徐烈的身影,除了那如烟的白雾便只有徐徐晚风。
宁八斗抹去胸前血珠,环顾四周轻声道:“幻觉?”
“是神经dú sù!”百寿拭去脖颈上的血痕,冷声道。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突兀从迷雾中出现,一跛一跛朝他们走来。
望着那张胡须满面的脸,二人暗自握紧了短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