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吹了一夜的风,浑身冰冷却毫无倦意。
他觉得很多事都不对劲,他姥姥因为他祖父的话留下来断后,估计凶多吉少,他母亲又死的不明不白,紧接着他父亲造了他祖父的反,然后他父亲也死了。
每一个人的死亡都不是那么轻描淡写,因为那是他的亲人,都是他的亲人。
张景的眼泪簌簌直落,他觉得自己如此孤单,这偌大的世界竟然没有一个温暖的地方。
他觉得人生的际遇如此神奇,有时竟然比chuán qí还要离奇。
他痴痴的看着远方的山,心里却想着那条清澈的河。或许朝阳就要铺洒在晚月河上,不知道那个叫做景挽月的女子会不会和它一样的明媚。
他突然开始想念晚月河边的那个小木屋,不知道他们现在醒了没有,老二是不是早就接替了老三开始放哨,老五有没有给小七盖好蹬掉的被子,老六睡觉时是不是还在磨牙,老四的鼾声是不是依然那么响亮。
他的思绪飞的很远,从三皇五帝一直想到现在,他突然觉得每一个时代好像都有一群统治者,尽管有时他们换了套衣裳,或是温情脉脉的收敛起爪牙,但肉食者就要吃肉,狗永远改不了吃屎。
他的心突然开始变冷,变得又冷又硬,他觉得自己其实一样的愚蠢,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从来都是这个样子,《道德经》里说:不崇尚贤能之辈,方能使世人停止争斗;不看重珍奇财宝,方能使世人不去偷窃;不诱发邪情私欲,方能使世人平静安稳。但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里,又有谁会这么想?
张景觉得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活的如此憋屈,那不如索性把天翻了去!
……
天还未亮,贾老混还在酣睡,张景站在别墅的院墙上,看着远方的风景。
七点刚过,空旷的原野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明亮的光,紧接着就驶来了一个车队。
他心里想,大概是那群人回来了,对于他们他突然产生了一些亲近感,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恶都不是大恶,又或者是同病相怜,他们都是这世界的异类。
又过了一会儿,车队果然停了下来,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最先放下勋章的那个汉子正指挥着这帮人搬运着卡车上的物资,临了还押了一批俘虏下来。
卡车上的logo张景曾经见过,当时有些变异人就是坐着这车进入了那个庞大的基地,但今天角色互换,当时耀武扬威的人却被铁丝穿成一串,一个个鼻青脸肿的,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那个首领看到张景后快速走了过来,笑着问道:“怎么还没睡?”
张景蹲在院墙上看了他半天,没接他的话茬,反问了一句:“你们都是我母亲当年的兵?”
他微怔后笑了笑,说道:“有的是,有的不是,但不是的也是那些人的后代。”
张景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们把勋章放在桌子上是什么意思?”
那人沉默了片刻,突然挺直了腰杆,敬了个军礼,咆哮道:“报告首长,第二集团军特等步兵师七团二营应到五百一十二人,实到七十七人,请指示!”
张景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明白了贾老混的意思,他想了想,示意他不用这么严肃,笑着说道:“把大伙叫过来,我们聊聊吧。”
一会儿功夫那群人就被聚集到了一起,他们现在的首领正是那个汉子,他叫做张浩,和张景的姥姥有一点血缘关系。
看他们围成一圈,张景的心里有些复杂,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大家好,我是张景,不管你们认不认识我,没关系,现在我们认识了。”
“昨天老贾和我说了一些事儿,一些悲惨的事儿,我整整想了一宿,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悲剧都不应该发生。当然,这不是你们的责任,这是我母亲的责任,作为领袖却把队伍给带没了,这是无可推卸的责任。”
“现在我收到了你们的勋章,我不打算退回去,因为我欠你们的,还欠那些死去的二十多万战士的。”
“但我们回过头来反思一下,当年那么强大的第二集团军,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听到张景的提问,底下慢慢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小声说了一句:“……那是有人在捣鬼!”
“谁在捣鬼?”
“我不知道,但……一定有人在捣鬼!”
“是啊,他们太卑鄙了,谁知道他们想出了什么法子!”
“我们在明,敌人在暗,他们实在太狡猾了。”
“你说我们当年咋就那么傻,把自己命搭上还要被人算计?”
……
“愚蠢!”
张景突然一声暴喝,脸色变的铁青,他斩钉截铁的说道:“第二集团军已经不存在了,但绝不应该是这些原因,我敢说从它存在的那天起,就有人不打算让它存在下去!”
这一句把大家给听的愣住了,张浩不由暗暗皱眉,心想哪有你这么讲话的,第一次就不会讲点好听的?
张景看到底下静悄悄的,继续说道:“汉平帝恨死了篡位的王莽,朱允炆也恨死了靖难的朱棣,但王莽当了皇帝,朱棣也当了皇帝,可见成王败寇,恨是起不了作用的。”
“不论怎么讲,当年有七八十万的尼安德特人来到这里,如今死的死、藏的藏,一共也没剩下多少,议会大厅里再也没有尼安德特人的声音。”
“我们必须认输,输了就是输了,不要管是不是阴谋诡计,历史记住的只有胜利者。”
“但你们要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就像罗马人认为,罗马人比其他人种都要高贵;日耳曼人觉得,犹太人都是小偷和骗子;我们的伟大导师认为,变异人……不是人!”
“历史就是这么荒谬,从来没有什么底线和规则,如果我们想要成功的话,同样不能讲底线和规则。”
“作为士兵你们是失败的,那为什么不去转变一下角色?我们可以比狐狸更奸诈,比豺狼更凶狠,比政客更无耻,比商人更贪婪。我们应该是怪物、是打手、是恶霸、是刺客,是星空中最让人望而生畏的暴徒!”
“我会立即安排销毁所有的勋章,那不是荣耀,那是耻辱。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军人,这里也没有士兵,我们要做的是汲取一切能量,让我们的敌人在黑暗里瑟瑟发抖!”
……
贾老混其实早就醒了过来,但他宁愿自己一醉不醒。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宿命,有些人的骨头里仿佛从不知道什么是敬畏,他们桀骜不驯,即便是穿着西装也掩饰不了那种野性。
他们擅长斗,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斗无不胜;他们冷漠无情,上演过兄弟阋墙父子相残虎毒食子的戏码,却依然能表现的温文尔雅……但他不希望张景这样,如果可能的话,他恨不得将张景瞒上一辈子,在他看来有些事是他们这代人的事,让张景做个快乐的维修工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弗洛勒斯人出现了,他们居然参与了这次袭击,这是不是意味着战争又一次迫近?
他无从选择,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只有看着这头乳虎最后会长成怎样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