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讲完这番话后,现场一片寂静。在沉寂中滋生着绝望,绝望中孕育着怒火。
一道尖锐的女声突然打破了沉寂,就像敲击火石飞溅出的零星火花,瞬间让现场燃烧起来。
她凄厉的叫喊道:“我儿子战死了,我老公病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不如就一起死吧!”
只见她抄起一把剪刀,便开始孤独的冲锋。
她的速度不快,甚至是有些蹒跚。她的力气不大,但意志却如此决绝!
那一瞬间她震撼了所有人,没有人觉得这很可笑,没有人觉得这很愚蠢,甚至他们从她那佝偻的身躯,便能想到她悲苦的一生。
她也许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也没机会去体会花一样的青春。她或许在某一天,羞涩的遇见了一个不错的男人,然后结婚生子。或许沉默的接受了一份收入微薄的工作,一辈子都没有住过明亮的房子。
但她不恨谁,也没怨谁,勤勤恳恳的活着,如同坚韧的野草。
直到他们都死了。
他的丈夫也许死在家徒四壁的旧房子里。
他的儿子却死在遥远的k14星上。
她终于崩溃了,她不知道这世界为何对她如此残酷,于是她拿起剪刀对这世界勇敢的说不!
……
她终于冲到了江永志的面前。
她不认识他,也不恨他,但她恨他所在的世界。她或许根本没想伤他,她只想对他的世界狠狠来上一下。
江永志终于有些慌了,他没想到这些暴民居然敢如此不顾后果。他快速向后退去,有两个身影飞一般的奔来。
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浑浊的眼睛愈发黯淡。她感觉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她拼尽全力的奔跑,恨不得将自己残余的生命一起烧掉。
但她还是太慢,她失败了。
一个高大的男子率先挡在了她的面前。
他脸上挂着轻蔑的笑,仿佛她只是只蝼蚁。他一个前冲,然后飞快的出腿,他的动作对她来说太快太快,她就如同被柱子横扫一样,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飞去。
她躺在地上不自然的抽搐着,仰面望着漆黑的夜,口鼻眼渗出暗红的血,也许那血里还混着浑浊的泪。
她咽气的那一刻,人群里一片寂静。
但仅仅只安静了一瞬,就仿佛在燃烧的荒原上倾倒了数百万吨的燃料,火势虽被短暂的压制,但转眼就会爆发出更加暴虐的光明。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站了出来,他狠狠撆断手里的旗杆,拿着一节尖锐的竹子振臂高呼:“艹他妈的,干死这些狗娘养的!”
“干死他们!”
“干死他们!”
“干死他们!”
无数道愤怒的声音席卷了大地,熊熊的怒焰照亮了天空。
潮水一般的人群如同被逼到绝路的羚羊,爆发出它们此生最为耀眼的光芒。
……
张景感觉自己闯了大祸,大的简直不能再大的祸事。
他每一秒钟都能听到惨叫,每一声惨叫就仿佛在他的心上割了一刀。
在一片嘈杂中,不知是谁点燃了大厦的库房,火焰已慢慢的向周围扩散。
若有若无的警车鸣笛越来越近,就像催命的使者,让他更难决断自己该何去何从。
就在此时,却有人替他做出了决定。
一个瘦小如孩童般的男子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他的皮肤很白,娇嫩的如同十八岁的少女,他有一双碧蓝色的眸子,显得深邃又迷人。
他扯起嘴角微微一笑,一股邪气顿时扑面而来。张景刚要动作,却感觉那瞳孔仿佛是无底的深渊,将他牢牢吸住。
张景一动也不能动,眼看着他缓缓抬起右手,慢慢按向自己的眉心。
看那指尖一寸一寸的接近,张景不由惊骇,直到此时他才确定,他是来shā rén的。
张景死死的睁大眼睛,试图摆脱那目光的凝视。
他的指尖终于触到了张景的眉心,张景胸口的金花开始快速绽放,金色的藤条向四周飞快的蔓延,那藤条织起一道道密密麻麻的网,仿佛在保护着他生命的本源。
但眉心处那根冰冷的手指如此强大,它伸出锋利的触手将藤条摧枯拉朽的破开了一个大洞。
仅仅对峙了三秒,胜负已分。
那个小美男笑的愈发得意,却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不由自言自语道:“咦,怎么会这么奇怪?”
他看到张景的眉心处呈现出三种颜色,它们疯狂的挟裹着彼此,就好像互相纠缠的命运。
他舔了舔唇,紧接着他那尖锐的触手开始变化形态,它简直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就好像看到了什么美味,一把缠住金色的藤条就要把它抽离。
张景顿时感到痛不欲生,那是一种人类无法忍耐的剧痛。他的神智渐渐开始涣散,眉心的那三种颜色仿佛失去了束缚,开始激烈的相互攻击起来。
乱!乱!乱!外面的世界乱成一片,内部的世界也乱成一团。
他倒在冰冷的地上,感觉大脑开始撕裂,冥冥中他出现了一丝清醒:
“终究还是过不去吗?”
……
就在张景濒临死亡的时刻,他身前的黑暗阴影中出现了一只手。
那是一抹极致的黑,仿佛与这黑暗的夜融为一色。一辆黑色的轮椅上坐着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幕布里的人。只见他微微颔首,轻描淡写的抬起了一只手。
那只手距离张景还有上百米远,却如同上帝之手,死死的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他喃喃道:“你帮我一次,我还你一条命,以后……还是两不相欠。”
一切还是那么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那个小美男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惊恐的神色,他好像听到了一句冰冷的宣告:
“嗨,弗洛勒斯族的小家伙,你要死了。”
然后他眉心处感到重重的一击,那一击磅礴的如同大海。他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开始断裂,瞳孔中的碧蓝渐渐开始褪去。他嘴角的邪意化为恐慌的嚎叫,但又偏偏连声带都无法控制。他瞳孔中的蔚蓝顺着尚未收回的触手,如河堤崩塌一样开始猛烈的倒灌。
他从猎人变成猎物只用了短短的一瞬,命运竟然如此的神奇。
张景正是那个收到xìng yùn女神礼物的xìng yùn儿。只是这女神太过霸道,硬生生要将这个巨大的漩涡塞进他的身体里。
那片蔚蓝就像是一个前小后大的巨型圆锥,随着时间的推移,张景的压力越来越大,就感觉自己正在吞噬着一头鲸鱼。
漩涡还在继续,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如果换个人来只怕不到十秒就会大脑炸裂,但张景已经足足坚持了一分多钟,可这种压力太大太大,他感觉再有十秒自己就要变成白痴了。
也许冥冥中早已注定,那个小美男比他还要凄惨,他的眼睛已退化成白茫茫的一片,他的身体紧紧的蜷缩做一团,就像一个刚刚诞生的婴儿。
又过了片刻,漩涡突然开始溃散,张景立即感到压力大减,他猜测或许他已经死了,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幸福的昏了过去。
只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注意到那把黑色的轮椅、那个黑色的人,他就好像从未存在于世间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