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理由张景差点笑出声来。
不是因为他看出了什么破绽,而是这理由简直在侮辱大家的智商。
如果说三五十个人这么想,勉强还可以理解,你特么聚集起三五万人,还说是自发的,只怕失去神智的食人魔都不会相信。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因为这种直截了当却愚蠢透顶的风格让他感到有些熟悉。
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他想起了一些事情,k14星事件的受害者家属恐怕没有这么多人,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
事实果然朝着张景的想法开始运作,人群里慢慢有些骚动。呼啸声、谩骂声、哭泣声夹杂在一起,掀起了滔天巨浪。
突然有人吼了一嗓子:“叫江永志出来和我们说话,听说他想要立什么法案,叫他出来解释解释。”
紧接着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叫喊着“江永志”的名字,其中不乏有对他母亲的问候。
要知道即便是普通人一旦聚集起来都开始无所畏惧,就算是平日里最懦弱的那些,此刻都能化为虎狼。
张景顿时感到无比的快意,不禁心里默默在为某人喝彩。就在这时,突然又有人冒出来吼了一句:“今天不给个说法,你们答不答应?”
好几万人从零零散散到整齐划一,他们爆发出所有的能量,连续喊了三遍:
“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这短短的三个字,此时却如此有力,那声浪直击云霄,也深入到人们的灵魂。
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身上的力量,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不再妥协,第一次发现“敌人”其实并不可怕。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嘶喊,江永志终于坐不住了。他在房间里整理了一下仪表,慢慢走出了大门。
他就这样站在大家的面前,毫无防备,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大家也没想到他居然敢独自出来,难道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妇女率先走了出来,她身上还穿着沾满污渍的工服,头发被吹的有些凌乱。她满脸潮红的问道:“先生,媒体上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瞧,其实我的腰椎一直不好,现在每天工作十个小时都受不了了,真要延迟退休的话,我怕……我都活不到那个时候。”
江永志看着那张苍老的脸,神色有些凝重,他沉痛的说道:“这是我们的责任,是我们低估了星兽的强大,我知道大家都很艰难,但其实政府更加艰难。”
“这是一场艰苦的战争,我们面对着更加严峻的考验,我们需要足够的wǔ qì和食物,毕竟前方坚守的都是我们的亲人。”
他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继续说道:“但在此时此刻,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只要度过这段艰难时期,我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个拄着拐杖的中年人挤出人群问道:“议员先生,我是一名退伍士兵,据我所知我们今后的药费报销比例要降低30%,是真的吗?”
江永志一脸无奈的看着他,轻轻的颔首,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倔强的说道:“先生,但据我所知,有些人的医保是不变的,我看到他的家属拿着他的医保去看病,甚至有人买出药来在外面倒卖,这是不是不太公平?”
江永志一脸诧异的看着他,紧接着挥舞起手臂,愤慨的说道:“政府如此艰难,竟然还有这样的蛀虫!我一定会上报市长,把他们一个个都给挖出来!”
这时又有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说道:“议员先生你好,我是一名零件gòng yīng商,不知道为什么政府会突然中断合同,却选择了一家标价更贵的公司,我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江永志微笑的看着他,甚至和他亲切的握手,他歉意的说道:“这是为了战略大局考虑,毕竟各家的零件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为了确保战时方便更换,不得不统一标准,每个种类只能选择其中一家。”
紧接着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原本有些害怕,但是看到江永志其实蛮和善的,忍不住上前问道:“议员先生你好,我主要就想问一下……高考时加了一项素质测评是怎么回事?”
江永志摸摸他的头发,笑眯眯的说道:“这是好事啊!这是为了让更多优秀的孩子能够上到他心仪的大学。你想想看,有些孩子可能文化课不太好,但是他发明创造很在行,这样的人难道不是人才吗?”
……
这是张景第一次见到江永志本人,他在人群里侃侃而谈,或凝重,或愤怒,或亲切,或谦逊,真实而不落俗套,高贵又落落大方。
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类,他曾经觉得这么做十分聪明,现在却又觉得无比恶心。
他紧紧攥住拳头,忍不住大喊一声:“你撒谎!”
……
“你撒谎”这三个字来的如此猛烈,来的如此突然,来的如此愤怒!
他从门缝里挤了出来,那顶高高的厨帽已被踩翻在地,那身干净的衣衫也被粘上了汤汁。
他的卑微和瘦小此时恰恰映衬了对手的高贵和伟岸,但他没觉得丢人,他感觉自己就是个斗士!
张景环顾四周,微微抬起了头颅,他双手下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缓缓说道:
“有人和我说,这世界上没有公平。”
“昨天没有,今天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是对的,我认可这个道理,但我还是想为之努力。”
“我们无法获得公平,是因为有意愿的人没有能力去阻止它,有能力的人没有意愿去改变它,一切终究会走到末路。”
“你们知道身边究竟有多少年轻人失业?”
“事实上他们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不满意残酷的剥削。越是优秀的年轻人越是会选择远远的逃离。”
“于是有些人着急了,他们出奇的愤怒,他们甚至站出来呐喊:‘你为什么不肯乖乖的给我压榨?’”
“但这些话他们只能藏在心里,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你们。”
“因为你们已经习惯了贫穷和艰辛,你们没有能力去选择逃离,你们还指望着退休金养老,你们即便愤怒……又能如何?”
……
“还有你,我的军人先生。”
“在我眼里你先是一名军人,再是一个男人,最后是一个残疾人。”
“但在他们的眼里你只是个无用的人。”
“你不过是颗绑在豪华战车上的螺丝钉,锈了磨亮,断了更换,而战车在御者的驾驶下从未停止,永远崭新锃亮。”
“先生,你应该知足,想想当年一起战斗过的那些变异人,他们又落得怎样的下场?”
……
“至于你,我的商人先生。”
“对于你的建议我只有一句:搞清楚你的对手是谁。”
“不要老盯着那些公司的法人董事,那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意义。”
……
“最后是送给这位小朋友的忠告。”
“仅凭‘素质测评’这四个字我就会产生不良的预感。”
“你不要奢望他们会认为种地、做手工、搬运货物是一种素质—因为你擅长这个。”
“反之你擅长不起的马术表演、高尔球夫、机甲运动才会被他们认可。”
“他们拥有最终的解释权。”
“或者说,你以为你有资格擅长发明创造?”
……
“先生们,有一个老混蛋曾和我进行了一项简单的游戏,这个游戏就是赛跑。”
“但是必须由他来制定规则,而我来进行挑战。”
“就是这么简单的比赛我还是输了。”
“尽管我不服气,但是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
“事实上他比我苍老,身体也比我衰弱,于是他规定了跑步时的具体姿势,跑到哪一段时必须要露出的表情。”
“他规定了应该喝什么饮料,然后给我下了泻药。”
“他规定了路线上的障碍,然后为我安装了拌索。”
“最终他赢了。”
“这前半部分他称之为规则,后半部分他称之为潜规则。”
“他恬起那张满是褶子的脸,得意洋洋的对我说道:‘年轻人,你怎么敢比我跑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