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紫袍男子的难缠让柳卜元颇为头疼,若是如此这般僵持下去,等到自己法力耗尽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但若是贸然发起攻击又必然伤及闻人堇的性命,可谓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你交出宝塔,成为我东天蛇族的幕府之宾。你的这个小娘子到时候也尽可以任由你发落,岂不是两全其美之法么?”毒心公子阴笑道,心想开出这般诱人的条件,任这少年心性超过同龄之人也不免会难以把持。
美人与权势是每一个有着雄才大略的少年人都无法拒绝的条件。修真之人穷此一生,追求的也无非是天道二字,有的人为的是长生不老,有的人则是为了一手遮天的无限风光。追根究底,不过都是成为人上之人,能够呼风唤雨,让世间都随其意志改变。
但眼前少年独独有些不一般,他可以不要权势美人,他也可以舍弃性命。他要的只是那天夜里,在小小山庄之中的恶面和尚的性命而已。
所以,毒心皇子的一句话即使能让这世间大多数人为之前赴后继地卖命,也不能打动少年一丝一毫。
柳卜元一声冷笑,心中一横,仰天长笑道,“你……还不够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他可以失去一切也不能失去自己的性命,否则他如何去面对九泉之下的爹爹,如何报仇雪恨,如何去剿尽魔道仇人。
深仇大恨一日未能得报,他便要多活一日,他不怕愧天愧地,却怕愧对自己许下报仇的誓言。
毒心皇子闻言,脸色一变。一对瞳孔恶毒地盯住半悬于空中的偏执少年,他能够感觉到漫天杀意包裹着自己,此时恐怕没人能够阻止面前这个走火入魔的少年人。自己的命运倒是与方才相逆,被对方捏在手中了。
虽然明知在劫难逃,但毒心皇子仍旧不肯死心,出言威胁道,“柳卜元!你若是敢对我下**,你这小**的性命立马不保!”
少年闻言脸上愈渐阴沉,手中却没有丝毫停滞,疯狂地结出几道法印,打在紫色巨塔之上,八妙通天塔的能量波动更为狂暴,看来柳卜元是欲孤注一掷,将一身功力倾泻而出,全部施加于塔身。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青释真人与其初见时所说之言在柳卜元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众生造化无穷,皆有命数,世间之事,对对错错,又怪得了谁呢。
唯有天!是天不仁。所谓天道,不正是超脱五行,更改宿命么。奈何苍生如狗,总有那么多的鬼使神差,阴差阳错。
对不起,我不得不这样做!少年的嘴唇上的齿印深刻,不断渗出露珠般的血滴来。
滔天之光铺天盖地,摧枯拉朽般席卷而来,这一击足以令天色变,使地战栗。这一击不仅摧毁了毒心皇子心中仅存的一缕生机,也摧毁了少年心中那方最柔和且温暖的净土。
此时此刻的少年,似乎将灵魂抵押给了厉鬼,从今往后,他便只为**二字而活。
随着八妙通天塔的砸下,漫天光辉爆裂开来,方圆十里内的花草树木均被卷入其中,毋须赘述,那毒心皇子空有百年道行,恐怕再多有九条命也不够他活下去。
八妙通天塔的余威足足过了半晌才停歇下来,柳卜元双眼通红,强撑着快要支离破碎地身体朝着爆炸中心奔去。定睛一望,除了毒心皇子的一句焦尸之外,哪里还有闻人堇的影子,少年双目无光,怔怔地盯住地上的巨坑,身形不禁有些恍惚起来,她真的就这样被自己杀了么?少年口中喃喃自语道,眼中竟淌下泪水。
正当少年满怀绝望之时,一道窈窕的人影落下。此人身披斗笠,面戴轻纱,身材姣好,但身形之中有些滞顿,似乎也受了些伤。而黑衣女人怀中赫然便是昏迷中的闻人堇。
少年见状,心中又惊又喜。向前跨出几步,不料身上最后的一丝法力也消耗殆尽,一头便是栽在地上,只能瞪大双眼,望着闻人堇沉睡的模样。
“小小年纪,本事不小,打起架来如此搏命。竟会操纵这面八妙通天塔,不知你师傅是何人?”黑衣女子冷冷地说道,声音之中不带半分情感。
“回前辈,小子无亲无故,也没有师傅。方才一战横竖是个死字,才背水一战。对前辈造成不便,还请诸多包涵。”少年有些吃力地说道,心中明了此人所受之伤恐怕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包涵?若是我再晚一步,堇儿恐怕就得去见阎王爷了。也罢,看在你也曾多次救她的份上,留你一条性命。把八妙通天塔交给我,我也好带她回族复命了。”黑衣女子饱经沧桑的声音总算有了些情感波动。
看来此人一定是南天蛟族某位活了数百年的长老了。少年心想着,催动体内气若游丝的真气,将地上已然变为小塔的八妙通天塔唤起,送至黑衣女子手中。
黑衣女子收起宝塔,望了一眼怀中脸色苍白的貌美少女,轻叹一声,转身欲走。
“前辈,闻人堇身上的毒?”柳卜元喘着粗气,急促地问道。
“关你何事,我南天蛟族自有办法。”说罢身形一动,便是消失在苍穹尽头,独留下遍体鳞伤的少年呆呆地躺在地上。
寒风砭骨,少年不免打了个寒颤,将身体蜷缩起来。寂静的四周将他的孤独暴露出来。
不知几个日落又日起,少年快要分崩离析的四肢总算是能够勉励**。看着数日前那场大战的痕迹,还留在那里,甚至连毒心皇子的焦尸,也未有改变。
柳卜元支起身体,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乏力,若是不趁早将毒心皇子的尸体处理掉,蛇族的人寻来恐怕自己也得跟着一命呜呼了。
走近毒心的焦尸,一股恶臭铺面而来,枉其一生在这片妖域之中凶名赫赫,死后也不过如此惨状。少年摇了摇头,脸上冰冷,这是他第一次**,必将不会是最后一次,他已然有所觉悟。这修道的世界与动物一般,弱肉强食,不过你杀我,我杀你,只有实力是唯一的决定。
柳卜元学着闻人堇的模样,忍住恶臭,从毒心面目全非的头颅之中取出妖丹,顿时周遭的空气一紧,生出一股阴煞之气,果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失去主人的妖丹也有如此强悍的气势。小心收好妖丹之中,少年便是另寻一处隐蔽之所,催动体内有些微弱的真气布下结界,确保万无一失之后。从袖扣之中取出三枚丹状物来。正是青蛟丹石,黑蛇妖丹和方才取得的毒心内丹。
闻人堇当日并未来得及传授柳卜元妖丹炼化之道,而柳卜元心中一想到此女,更是羞愧难当,自己差一点便杀害了这个前一刻还誓死守护的人,也许他这一生注定只能孤独。
而如今却不容得他多加忏悔,尽快恢复实力的问题首当其冲。
也许妖丹所含的狂暴之力能够帮助自己恢复伤势,少年心中思忖道,操纵八妙通天塔的耗损之大令他侧目,精血的损耗难保不会影响到他日后的修炼。
生服?柳卜元心中闪出这个念头,有了近些日子的修炼他对于自己的化龙之躯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但这三枚中的两枚都来历不浅,自己身子骨再是强壮,恐怕也很难承受住这些内丹的炙烤。
少年大感头疼,蓦然想到青释真人,心中便是一喜,将极清剑恭敬地摆在面前,若是以青释真人广泛的阅历肯指点一二,说不定自己能够借此机会功力大进。少年心中默想着,口中唤道,“青释前辈,晚辈有要事求见。”
少年连唤三声,也不见周遭有何异动,不禁大失所望,口中喃喃道,“看来只有出现青释前辈感兴趣的东西时,前辈才会现身吧。”
柳卜元目光重新落到妖丹之上,如今之计,唯有生服了。少年脸色凝重,深吸一口气一把抓起青蛟丹石所裂妖丹,正欲一口吞下,一道沧桑的声音却不紧不慢地在耳畔响起道,“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虽是勇气可嘉,但没头没脑地莽撞行事,让我可有些看不顺眼了。”
少年闻言一惊,眼望四周,竟无一人,但这声音分明便是青释真人所发。
“晚辈拜见前辈。”少年急忙将手中的内丹放下,颔首说道。
“我是传音与你,不用找我在何处了。”青释真人随口说道,旋即又声音一沉道,“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我也都看见了,先不提这内丹之事,你且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前辈尽管吩咐,晚辈知无不言。”少年也是郑重其事地答道。心中想起闻人堇来,竟是满含苦涩之意。
“你身负我道教功法,又得何昱霖那小子的衣钵传承,也算个我道教弟子。如何行事狠辣,不通人情?”青释真人的声音幽幽送入少年耳中,但语气却是有几分耐人寻味。
柳卜元愣了一愣,也不辩解。咬牙答道,“晚辈确是自私自利,但为了报仇大业,有得必将有失,等我日后**一成,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青释真人闻言却是哈哈一笑,“宁为真小人,不做伪君子。虚假之辈横行无忌,真正的小人何尝不是真正的君子呢?你倒也不用过于自责,换做我,恐怕也会出此下策。”
柳卜元闻言张了张嘴,脸露痛苦之色,眼中却是含着几分感激之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来。
“当年我为追求天道何尝不是背离初衷,不择手段。不过最后却是落得如此下场,少年人,你可想过你有一日也会到此田地?”青释真人话锋一转,声音中也夹杂着几分不甘与悔意。
“晚辈不求天道,只求**之事得偿所愿。即使遗臭万年,也要为父报仇。”少年坚定地说着,每当提及报仇,少年眼中的不顾一切总是显得无限狂热。
他为什么而活着,他心中甚是清楚。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不曾想过放弃报仇么?”青释真人似乎明知故问一般,随口说道。
“只要我能够杀了魔道之人,丢了性命又是何妨。”少年依旧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
青释真人闻言一阵沉吟,或许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徐徐说道,“漫漫长路,注定你孤寂一生,你不怕?”
“晚辈不怕,今已负人,却有所觉悟。”少年斩钉截铁地说着,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婆娑树荫不断摇晃着,似乎有些挣扎,也有些无奈。
“有所觉悟便好,虽然不知你今后能行出多远,但我料定不会默默无名。这妖丹炼化之法甚是简单,你只需每日往中输入真气,不断同化丹力,但是切记,炼化之时不可断了真气的输送,否则便是无用之功。好了,以后的路便是你独自行走了。”青释真人说罢一声长笑,便没了声响,大概继续沉睡过去。
少年看了看眼中的妖丹,心中有了计较,实力复原之日便是自己回家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