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绿芒以肉眼难辨的遁术划破苍穹,向着那延绵无尽的十万大山腹地中落去,银光泻地,静谧的山岭深沉得可怕。不远处则涌动着妖族的气息,危机四伏之感充斥周遭。
“何管家,你怎么……”山腹中的一处漆黑的洞内,借着极清剑此时微弱的绿光,柳卜元看着满脸鲜血的何管家,心悸之余不禁低声惊呼起来。
“哈哈!我已是必死之人,元儿你不必害怕,这是我使出道教秘术,燃烧轮回用元神所化之身,在这世间停留不了几时的,且听我将柳兄的身后事交代与你,可不能辜负了柳兄送你入道的一番心愿。”何管家见状惨然一笑,枉其纵横世间数十载,意气风发,罕逢敌手,不料今日遭人以有心算无心。最后不得不动用秘法,落得个连轮回也不能入的下场。
柳卜元闻言心中又是激起一阵涟漪,想到方才爹爹惨死之貌,攒紧了拳头。少年胸中满腔怒火悉数化为憎恨,低低地吼道,“这一段血海深仇有朝一日必让那和尚以血来偿。”笃定而布满血丝的一双眸子在苍白脸色的映衬下极其狂热。
“元儿,报仇一事无须心急,以那和尚的功法,即使你的资质百年难遇,二十年内也无法动他分毫。”说罢,何管家艰难地支起身子,顿了一顿又道,“柳兄当年乃是魔道玄阴宗第一高手,位至歃血堂堂主高位,那年正魔大战,阴差阳错间与我交上了手。说来惭愧,以你爹当年的功法,仅在百招之内就将我这所谓道教排行前十的高手击败。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好说的。柳兄本该痛下**将我除去,恰好你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小师妹不顾性命地冲了出来,咳咳……”柳管家陷入深深地回忆之中,不时咳嗽几声,气息竟是愈加微弱起来。
“我与你母亲自从进了山门便一起长大,情同兄妹。小师妹当日奋不顾身想要救下我,恰恰你父亲义薄云天,也是极重感情之辈。见你母亲如此大义凛然,一声大笑便撤回**。在持续六年的正魔大战中,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他们二人暗生情愫,在战场上亦是无数次相遇。柳兄也无愧吾辈中人,当年甚至在一位魔道高人手中救下小师妹,这事一时之间风风雨雨传嚷不歇,所幸柳兄位居堂主,一身功法无可匹敌,正魔两道都不敢相惹与他。奈何他们情比金坚,总是要结成神仙伴侣的。大战方休,小师妹便大闹师门,最后斩断关系,负气下山。而柳兄为斩断与魔教瓜葛,与小师妹双宿双飞,竟自废修为,宁作凡人。为的便是让魔教明白其心中赤诚,是不会将魔道之事泄露出去的。奈何魔道终究是魔道,心狠手辣无恶不为,竟接连派出门下高手前来追杀,我为谢当日柳兄不杀之恩,也放心不下小师妹。自是暗中保护,历经数次生死大劫,柳兄与我也是臭味相投,便在这骊道镇中结为兄弟并安下柳家,我也就成了这柳大管家。岁月作弄,小师妹竟在你出生后不久便因病陨落而去,苦了柳兄一人操持家业还要抚养你**,如今千算万算也未料到十来年过去了,魔教也不肯放过他们,这觅苦和尚竟是魔教派来。而柳兄慧光如炬,知你修道资质千年难遇,本欲让你一探天道,奈何命运作弄,落得个引狼入室的结局。哎!”
说完这些,何管家不再言语,沉吟一阵,双眼空洞地望着洞外。无数往事翻上心头,这十来年的安稳本已快要洗净极清剑上的血气,原本以为一身功法在今后的岁月里将不再动用,奈何命运弄人,与心中所想差池甚大。
“一夕安寝,终敌不过往昔岁月的魔障,元儿你记牢了,在这修真路上,唯有强大的实力才能保你一世安稳,若是柳兄当日未曾散去一身道行,大概也不致今日。”何管家一声长叹,徐徐说道。
空中繁星闪烁,万物阒静,偶有一二蝉鸣作响,好似一切并未发生一般。可柳卜元闻言,心中却一遍又一遍地浮现父亲遇害的情形,那道孔武有力的身躯是如何陨落在半空之中。“实力,就是这世间的王道么?”少年默念道,一夜成熟,再适合不过如今的他了。
“这两个袖扣,里面可以容纳一切死物,无论是法宝还是功法道术。其中黑色这枚是你父亲所留的魔道秘密与功法,还有你父亲未雨绸缪,事先留给你的信件,等你修真有成再一探究竟,否则无疑是自寻死路。另一个青色袖扣便是我毕生所学,虽然不如你父亲当年一身魔功威势巨大,但你若是修炼有成,行走江湖也极少有人能够奈何到你。还有这柄极清剑,尽量别在人前显露,难保不会惹来杀身之祸,这骊道镇也不要再呆了,觅苦和尚不寻到你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且先往那群山中去,苦修十载再来一寻机遇吧。这张纸条上记载的是开启袖扣的口诀,你如今还不会咒术之道,等日后有了法力便只需用意念催动便可取放其中物事。”每交代一个字似乎都是件极耗生命力的事情,说完这些,何管家惨然一笑,倒不是对这尘世留恋不舍,凭他本事,呼风唤雨又有何惧,只是面前这少年,年纪尚浅,涉世未深,如今无依无靠,令他委实难以放心得下。但一念执著并不能逆转天道轮回,不一时便兵解而去,连最后一丝精魄也化作青烟随风消散。
柳卜元怔怔地坐在洞中,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年纪尚浅的他难以接受,父亲遇害,全家被灭,最后无家可归。无论是现在还是今后,都逼迫着少年走上一条极其坎坷的路途。
“父亲,何管家,孩儿誓死也要为你们讨回血债!”漆黑的洞中,回荡着少年咬牙切齿地低吼之声。
翌日清晨,少年安葬好何管家的尸身,将一青一黑两个小小的袖扣在手中握上一阵,思索片刻,便将父亲遗留的黑色袖扣也一并埋在一侧,做下标记之后拖着疲乏的身子步出洞口。晨光熹微,弥眼望去,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知离那骊道镇恐怕没有半月脚力难以抵达,修真者御风而行的遁术果然是日行千里,与凡人比起来天壤之别。
看来何管家知道以我性格定会回去安葬父亲,所以故意走这么远吧,恰好也让觅苦和尚难寻踪迹。柳卜元轻叹一声,天地之大,浩瀚无垠,此时此刻却无他容身之地,亡命天涯,虎口夺食,大概便是他日后生活的真实写照了。
少年望着空中的一团金轮,早是日上三竿了,变强两个字在他心中突兀地爆发出热量。柳卜元迫不及待地念起口诀来,打开何管家所遗留的袖扣,里面放有四本老旧的记载着法决般的书籍,一封短信,还有一口短匕和一粒毫不起眼的珠子。
柳卜元在手中把玩了短匕一番,见无异动便放了回去,大概我不会道法,无法驱动此匕吧,少年心中不禁升起此念,旋即又打开书信,定睛一瞧,正是何管家的笔迹,有些泛黄的信纸上写道寥寥数语,“我道教功法,以老君骑牛西出函谷为始,传承千年,鄙人不才,勤修此三清化气决三十载,终有小成。这苍阳匕乃当年游历所得之神兵,凡人手中削铁如泥,修真者手中施以我独创的七十六刃法决能使此刃化为七十六柄短匕虚影,近身相斗足可以一敌百,该功法要诀封于苍阳匕中,需以三清化气决的真气催动方可解开封印。此珠亦是我当年游历所得,其中蕴含灵韵非凡,乃上古之士遗留法宝。奈何鄙人功法道行尚难以解开此珠之谜,还望后人能够解开。柳卜元看完信笺,便拿起四本旧书,四本法决上赫然写着三清化气决五个大字。
柳卜元回想起昨夜觅苦和尚颇为忌惮的这本法决,心中一凛,十分清楚这本法决威力的他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打开来看,一道总纲映入眼帘:“老君者,虚无自然,先天地二化身,是谓老君。后老君斗法,一气化三清,是谓三才。借三清之力化之为气,是以道法无穷尽。此决共分大小双决,而大决又分三重玄妙境,一谓生乎妙一境、二谓从乎妙一境,三则大成,谓之太元通玄境。小决则不计其数,乃咒法剑诀居多,各以大决三境所加持,玄功大成,则威力无穷……”
一番细细看来,柳卜元若有所思地皱紧了眉头,喃喃道,“照这法决上所言,何管家昨夜所展露的道行应该是从乎妙一境大成,以此功力都能跻身道教十大高手之列,看来能够修得太元通玄境的人应该寥寥无几,甚至当世无一人能有此境界。我若从现在开始修炼,纵然是天纵之才,恐怕没个二三十年也无法达到何管家的境界。”想到这里,少年不禁有些沮丧,“那觅苦和尚又不是傻子,我若是苦修二三十年,不知他的一身道行都到了什么境界了,何况他背后一定又更加厉害的角色,这样下去,大仇何时能够得报?”
“不过要想报仇雪恨,也只有这一条道路可走了,否则连着深山老林我能够走出去都是万幸了。”念及于此,柳卜元不禁苦笑一声。便不在踌躇,排除杂念便坐下照着法决所言修炼起来。
柳卜元第一次接触玄功道法,却有着不一般的悟性。法决上言,“修道本为炼气,一团真元便由真气汇聚而成,所谓真气便是日修夜炼所累积的“气”,功法深厚直接表现在真气的深厚上。少年依功法所言,以炼气为基,开始寻找体内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大概因从前从未接触过修真之道,起初寻找那丝气息颇为困难,甚至无法感应到体内是否有这丝气息的存在。好在柳卜元虽然生于富贵,但心性却是异常地笃定,在无数次尝试之下,终于寻得那宝贵的修真源泉。
不知觉间,第一次的苦修便至傍晚,有些筋疲力尽的柳卜元肚子早已是咕咕直叫,“找点东西果腹可是当务之急啊,别修炼未成身先死了。”少年喃喃自语道,从今往后,失去家人的依靠,凡事都得靠自己去拼。说罢,柳卜元看了看西沉的夕阳,便向着洞外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