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远镇顾记糕点铺。
快到午时, 闷热的很, 街上正是人少的时候, 这会糕点铺的生意也冷清,关氏一个人在铺子里拾掇上午卖空了的云糕托盘,听见门外有动静, 抬头看到顾玉珠一手抱着小雀儿一手提个食盒进来,忙上前几步把食盒接下来。
“哎呦我说我的大掌柜啊,”关氏把食盒放在桌上, 埋怨道, “我都说了晌午我带木丫头去我家吃晌食, 你怎么到底提着食盒过来了, 这大热天的还抱着孩子,看把小雀儿给热的。”木丫头是铺里新雇的帮工,是关氏的邻居,来这里做工家里没旁人能做个晌午饭, 这丫头又不愿总去隔壁牛家就是关氏家里叨饶,顾玉珠便经常晌午饭多做些拿过来。
顾玉珠把小雀儿放到地上, 一边拉住女儿,拿棉绢给她擦汗, 一边说道,“今儿个牛嫂你也不用回去了,我拿来的多,你们一块在这吃晌食吧。”
关氏把食盒盖打开,里面有荤有素的装了四个菜, 居然还有切好的大肘子,愣道,“这是掌柜的家遇着喜事了吧,怎么看着倒像是宴席菜了。”
顾玉珠替嚷嚷着要吃点心的小雀儿切了块云糕,笑着解释道,“是有喜事,不过不是我家,是对门张老太太昨儿个过寿,我过去帮忙来着,老太太家亲戚多,准备的菜也多,不过估摸着是因为天气热大伙儿胃口都不如冬日里好,好些菜都没来得及下锅呢,这不临了老太太硬分我好几个菜,这大夏天的我也就没推让,厚着脸皮收下了。”
“你说你也真是的,你们那小院里现成的水井,这些肉啊你拿个篮子吊在水井里放个三五日也不成问题,你就留着慢慢做给小雀儿顾栋吃呗,这一下都做了倒是让我们占了便宜。”
“嗨,他们俩小娃哪里有什么胃口啊,”顾玉珠收拾了个干净桌面,把菜从食盒里拿出来摆上,问道,“木丫头去还没回来吗,莫不是直接回家吃晌食去了?”
“不会的”关氏一边把铺门关上,从窗口往外望了望,“她去送了云糕是接了银钱回来的,这丫头木的很,不会揣着银子回家的。”
顾玉珠笑道,“还真是,这丫头木起来真跟自个人的名字一个样。”
俩人正说着话呢,敲门声就想起来了,关氏冲窗口往外看,木丫头正冲窗户喊呢,“牛婶子我回来啦!”
小雀儿闻声屁颠颠的跑去开门,伸个小短手够得到却使不上力,顾玉珠好笑的拽开女儿自己伸手移开门闩。
“掌柜的来啦,”木丫头晒得脸蛋红扑扑的,看到小雀儿也欢喜的紧,捏捏小不点的脸蛋,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递给小雀儿,抬头跟顾玉珠解释道,“这是刚刚去送云糕那李家主母赏的,说是葫芦糖,不过我没打开看。”
顾玉珠摇摇头,把纸包从小雀儿手里拿回来塞给木丫头,“既是给你的,你就留着吃,留着给弟弟尝尝也是好的,不用给这丫头。”木丫头有个弟弟叫木武,比顾栋小一岁,也在学堂里读书呢,自打木丫头在这做活,每日下学了小武子总跟着顾栋来糕点铺等自家姐姐。
顾玉珠刚把葫芦糖塞给她,木丫头又塞回给小雀儿,然后就想往外走,“掌柜的,我回家吃晌食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顾玉珠忙拉住她,“你这丫头,我送晌食过来了,”随后指指桌上,“今儿个不许回去,你牛婶子也在这吃呢,快过来,都摆好了。”
“是啊,过来吧木丫头,”关氏拿了筷子递给她,“我反正是饿了就想在这吃了,你不动筷子,我一个人还真不好意思吃。”
木丫头愣了愣这才走过来,接过筷子。
顾玉珠笑了笑,这丫头性子倒是有几分像顾衡,巧了也是个带着弟弟过日子的孩子,这也是当初关氏一介绍这丫头给她,她就雇了的原因。
“娘!”边上的小雀儿拉拉顾玉珠的衣角,委屈的举起手里的纸包,“我没打开。”
顾玉珠扑哧笑出声,没好气的问道,“你个小馋猫,刚吃了点心,现在又想吃葫芦糖了吧!晌食吃的不少,也不知道吃这些东西都装哪里去了!”
关氏吃着饭笑道,“她这么大的娃哪知道饱啊,我们家老大像小雀儿这么大的时候,三个大馒头不费劲就能啃的光光的,也幸亏没碰上荒年,要不然哪里养的起啊!”
木丫头也笑道,“葫芦糖让小雀儿**吃吧,我给小武子,小武子也定是留给**的。”
顾玉珠摇摇头,打开纸包,拿了一颗递给小雀儿,叮嘱道,“只吃这一颗,知道吗,剩下来的留给你武子哥,知道不?”
小雀儿口里塞了糖,满足了,况且是给她喜欢的小武子哥哥,脆生生的应了。
关氏知道丫头总喜欢跟在小武子屁股后面转,遂逗她,“小雀儿,葫芦糖不给你自家哥哥吃吗,还有你家对门的福安呢,也不给吗?”
小雀儿眨巴了眼睛,思索了一番,伸出小短手比划,“小雀儿一个,哥哥一个,福安一个,剩下的都给武子哥哥!”
关氏一听乐了,“剩下的都给你武子哥哥啊?”遂望着顾玉珠使眼色,“听到没,这话要让栋哥儿听到该伤心了,这小武子在小雀儿心里比自家哥哥还重要呢。”
顾玉珠笑道,“这小武子性子活络,哪回来不逗得这丫头咯咯笑的,能不喜欢他吗。”
“那倒是,”关氏也赞同,“比较起来顾栋那孩子性子要静些,不过这孩子嘛本就啥性子的都有,老话说哪怕是双生子还不吃一碗饭呢,各有各的好呗。”
“是这个理,”顾玉珠拿筷子夹了几块肉到总是吃饭不夹菜的木丫头碗里,“就说你这木丫头吧,跟小武子是亲姐弟俩,要我看那,这性子就大不一样。”
“可不是嘛,”关氏搭腔,“小武子嘛,我是看着长大的,看着捣蛋其实知道护姐呢,我记得还是六岁那会吧,有一次拿泥块生生往一无赖小子脑门上砸,幸亏那小子跑得快,对吧木丫头,我记得那会你奶奶还在呢”
顾玉珠赶紧朝关氏使个眼色,关氏反应过来忙打住了话头,“瞧我这张嘴,说什么呢这是,是牛婶嘴快了”
木丫头摇摇头,“没事牛婶,奶奶去世这么久了,我现在即便想起来也不那么难过了,我跟弟弟过得好,奶奶才能放心,现在我只想着在这好好做活,赚钱供弟弟读书。”
“哎这就对了,”关氏又替木丫头夹了筷子菜,“你牛婶我啊就喜欢听你这样说,你这丫头是个好样的!你牛婶我就中意你这样的,谁若能找了你做儿媳妇真是修了好福气了。”
木丫头顿时脸红了,“牛婶你说什么呢。”
顾玉珠笑道,“牛嫂你别再打趣木丫头了,这孩子脸皮薄的很,再说她可吃不下饭了。”
“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关氏摆摆手,“我这还不是后悔儿子生的太早了,哎错过这么好的儿媳妇罢了。”
木丫头闻言脸更红了,差点没把脸埋到碗里。
关氏哈哈笑几声不再打趣她,转而问顾玉珠,“咱小掌柜可又来信了?好几日没听你念叨了,可是要回来了”
顾玉珠闻言敛了笑意,“上回收着信都是十日前了,前几日陆家公子说要去渭城,我还特意叮嘱了让衡儿给我来封信,也不知道是不是陆公子没找到地儿,这也不见信也不见人回来,我还真有些担心。”
“哎呀既然不见递信回来,那肯定是快回来了呗,”关氏安慰她,“上回来信不是说这个月铁定回来吗,你可别再胡思乱想了,让栋哥儿看见,更惹得孩子担心。”
顾玉珠点头,“是啊,我也没敢在顾栋面前念叨这些,这孩子心重,说多了白白让他担心。”
“不过说起栋哥儿啊,我看跟以往也不大一样了,”关氏想了想说道,“以往啊不爱到铺子里来,最近吧不但时常来,还知道留心铺子里的生意,每日的流水账这孩子就做那翻来覆去的看,倒像个小掌柜似的。”
顾玉珠听这话心里高兴,“这孩子懂事,他姐姐临走的时候交待他要帮忙看铺子,孩子心里头记着呢,每日都下学了就来铺子里帮忙,虽说也没什么要他帮得,但我想着总比他以往闷在家里好,索性就让他在这呆着。”
“可不是嘛,”关氏笑道,“小掌柜跟余妹子去了渭城,铺子里就你我俩大人,就数每日下半晌那会儿,孩子们都来的时候热闹,特别是有小武子在,乐呵的很。”
木丫头停了筷子,歉然道,“小武子淘气,我怕他惹事耽误铺子里生意,想着日后就不让他来等我了,下学了就让他直接回家里去。”
“小武子可不是淘气孩子,”顾玉珠笑道,“性子虽说不比你这姐姐静,但到底是个懂事孩子,哪里就会惹事了,我也喜欢他来这玩,还能跟栋儿做个伴。”
“是啊,”关氏吃的差不多了,抱起地上的小雀儿,笑道,“你不让小武子过来,小雀儿也不依你啊,对吧,雀儿,让你小武子哥哥来不?”
“要!”小雀儿果然捧场,“木姐姐让武子哥哥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顾家糕点铺里正热闹着,通往平远镇的汴州官道上,一辆方方正正车厢围了锦布的马车正稳稳驶着,马车帘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余氏有些焦急的脸,伸头往前努力眯眼望了望又跟车夫说了两句话,终舒了口气回头回头冲里面笑道,“掌柜的,今儿晚上咱就到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