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毛笔硬笔同时都教以后,我便疯狂地到图书馆查起资料来。我很庆幸,在退了学费以后没有到图书馆里退那一百块钱的押金,所以我虽然不是学生了,但也能凭着借阅证在图书馆里畅通无阻,别人无论从外形还是行为上看,都不会怀疑我有什么不同!
那天早上,我没有到宋予菁她们班去蹭课,而是在图书馆三楼靠窗户的一张桌子上看书。
因为大部分的同学都去上课去了,所以图书馆里座位不是很挤,每层楼只有一百来人的考研学生在孜孜不倦地看着书。大家身前的桌子上都摆满了各种考研资料,有些困倦的时候便打开身旁的水瓶喝一口水,然后又精力充沛地投入战斗。
我看到大家认真的样子,不由得在想,要不我也考研去吧!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遐想,之后我又看起我的上课资料来。
当我拿着王镛先生的《中国书法简史》看得津津有味时,突然感觉肩部被人轻拍了一下。这一抬头,竟发现田为文学长笑嘻嘻地坐在我的身旁。
我好久不见他,当时高兴极了,还没等我说话,田为文学长就轻声问我:“你今天早上没课啊?在看什么书呢?”
想到上课的事情,我不由得尴尬起来。
田为文学长看了看我看的书,然后又称赞道:“中国书法简史?王镛的!不错不错!”
我嘿嘿笑了笑:学长,你退了协会,协会一直都不找不到人教毛笔,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现在正在抱佛脚呢!
田为文也嘿嘿笑了笑,说:“现在已经升级为‘协会’了!你们很优秀,将书画社管理得这么好,我很欣慰!”
我笑了笑:学长,我感觉还是有你在好!
田为文笑得更开心,这又说道:“我退你上,到时候你还会让其他学弟妹上,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又问他:学长,你说这毛笔书法该怎么上啊?
田为文:“你心中已经有数了,哪里叫抱佛脚啊!以前我听很多同学说过你,大家都说你上课很好,很风趣,我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我惊讶道:学长,你别这样,我受不起!
田为文又给我说:“凌寒,你这么爱学习,字也写得不错,要不就去考个研究生吧,读了研究生就有更好的机会找更好的工作了!唉!……现在的学历越来越不值钱,běn kē生快要被淘汰了!”
我眼前一亮,激动问道:学……学长,那你看我该考哪个专业的研究生呢?
田为文嘿嘿一笑,说:“这个问题问得好,你才大三可能对考研的事情还不怎么了解。你明年若是想考研,那就不要选什么市场营销了,那个专业……嘿嘿!有一张会扯淡的嘴就可以了,以前本来想给你说市场营销是在大学里最不需要学的专业,但顾及到你幼小的心灵,所以就不说了!”
我忍不住一阵尴尬!其实我打心里都不想学什么市场营销,并不是因为它怎么样,而是感觉自己不适合这个专业,可是江州大学里所有自考专业,就只有那十来个,而且多半都是经管工商类的,我有得选吗!
田为文这又说道:“看你这么喜欢书法,要不就考个书法研究生吧?”
“书法研究生?”我惊讶地问。
旁边看书的人都被我这一声给吵到了,大家抬起头来看着我,似乎在责备我俩,我感觉很惭愧,便向大家表示歉意!
“是的,考个书法研究生,如果你喜欢其他专业也行,反正我感觉你适合学文,别选理科就行了!”田为文学长这时压低了嗓子。
自从退了学费以后,我便感觉自己像个没有归宿的孤魂野鬼,每日在学校里走来走去,但内心却找不到一点依靠,更不明白自己接下来到底要干什么。与田为文学长这一聊,我便豁然开朗,似乎已经看到了前面的路。
我很感激他为我tí gòng了这么一条重要的线索,也为他对我这么了解而感动不已!
中午的时候,我与宋予菁在一起吃午饭,她给我说下午她们班上的是“古代文学”和“写作”课,两位老师讲课都很有水平,叫我去听听。
那“写作”课的李老师我自然知道,确实讲得很好,所以下午上课的时候,我便跑到宋予菁他们班上去。
第一二节是“古代文学”,宋予菁轻声对我说,这位老师姓黄,叫黄清泉,是江州大学著名的才子,他写过的词赋响彻过大江南北!
我不由得一惊,便正襟危坐起来,定要仔细听听这大才子的课,看他到底是名副其实还是浪得虚名!
那黄清泉老师个子不高,约五十来岁,发质细软,任由一边的头发塌在脑袋的另一边,很像没睡醒的样子,但他上身一件棕色衬衫插在下身的青色牛仔裤里,倒显得很有精神气!
“清晨闻叩门,倒裳往自开。
问子为谁与?田父有好怀。
壶浆远见候,疑我与时乖。
褛褴茅檐下,未足为高栖。
一世皆尚同,愿君汩其泥。
深感父老言,禀气寡所谐。
纡辔诚可学,违己讵非迷!
且共欢此饮,吾驾不可回。”
黄清泉老师手中空空荡荡便滔滔不绝地朗诵起这首诗来,神情是那样的陶醉!
他读完这首诗以后就给大家开始讲解:
“我们中文系的同学对陶渊明应该都非常熟悉,刚才我读的这首正是他的《饮酒其九》,亲切自然,丰腴有味,淳朴动人!陶渊明是个很有个性的诗人,当然,每个诗人乃至每个文人墨客都是很有个性的!但五柳先生这种安于自然,享受纯真的生活是我一直很向往的!读他的诗你会感觉到一种超脱生活、超脱世俗上的精神乐趣,读他的诗……”
黄老师这样的解析一开始就深深吸引了我,我虽然对陶渊明有一些了解,但只知道他的《桃花源记》和《五柳先生传》,当然还有那句“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的诗,但这首诗才是第一次听到,不由得尴尬不已!
黄老师的讲课很精彩,不用看书就能噼噼啪啪地将很多古诗名句信手捏来,那一分钟,我忍不住在想,他那个像被牛滚爬的草丛的脑袋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
之后,他又结合老子的思想解读了陶渊明的诗。我不明白为什么很多同学都听得想睡觉,心里又忍不住叹道:真是暴殄天物啊!
第三节课是写作课,我听了李老师很久的课,现在已和他有些熟悉。只是他这下一走进教室就特意对我笑了笑,我虽然也礼貌性地向他笑了笑,但却摸不着头脑!
只见李老师手里拿着一个黄黄的小本子,走到讲台上随即打开,然后慢慢地向大家念道:
“来自海洋的最深处
来自陆地的最高峰
来自清澈透明
来自洁白无瑕
不受地域的限制
不受尘埃的污秽
于
苍茫天地间任意飘洒
淅淅沥沥
密密麻麻
似乎
一切
都有你的存在
可你却离开得悄无声息
无行,无色,无味
但
你给大地留下的,是
一片绿的世界!”
同学们听到老师念完这诗都忍不住问道:“这是谁写的?/对啊,谁写的?我怎么没有读过?”
我脸红得不行,坐在椅子上微微颤抖!
“凌寒,你的诗写得不错啊!……”老师笑嘻嘻地看着我说。
我一听到老师叫我的名字,就自然而然地站了起来,像被提问似的!
“坐……坐坐,”李老师连忙向我挥了挥手,示意让我坐下。
这时,宋予菁在我身旁贼笑!
原来,宋予菁将我发给她的诗用一个笔记本记录了下来,开学的时候就送到老师那里去看。我才明白她今天特意叫我来的原因,原来是来听老师夸奖的!
我看了看宋予菁,对她既生气又感激,因为她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将我的诗给别人看,但对她这番良苦用心又无比的感激!
我瞪了她一眼,她随即向我做了一个鬼脸。
同学们听到这诗是我写的时候,皆忍不住鼓起了一阵掌声。
老师这时又向我说道:“听说你不是中文系的,有些遗憾!你当初为什么不选中文呢?不过也没关系,优秀的诗人和作家也未必都是出自科班。你有打算要考研吗?要不就考咱们学校的研究生吧,我给你推荐一个好导师怎么样?”
我更是惊讶得不行,真没想到在一天的时间里,居然有两个人都叫我考研,前一个是学长,后一个还是老师!
我激动说道:老……老师,这是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您!
李老师笑了笑:“那你好好考虑哈,考虑好了别忘了给我说!”
第二天就是周六,张正带来着“书法协会”的几个部长已经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只等我拿着工具上台讲课了。
我早上先在硬笔班唾沫横飞地扯了一个上午,下午又在软笔(毛笔)班开始讲课,虽然那是我第一次上毛笔课,但心里一点也不紧张,当然,这要感谢这两个学期以来硬笔班同学对我的忍耐,因为大家不厌其烦地听我唠叨,所以才造就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脸不红耳不赤厚脸皮的我!
说起那天第一次上的毛笔课,我不得不着重讲一件事情。
就在我在台上讲得正起劲的时候,突然发现后面一排的桌椅上张正和宋予菁身旁坐着一位老头,虽然他戴一顶白色的帽子挡住了脸庞,但整个人气质测漏,我不禁一惊!但突然想到定是学校里的教职工来听我的课,便不再多加留意。
继而又向大家噼里啪啦地扯着讲义内容。
我从仓颉造字扯到殷商甲骨,从秦朝小篆扯到明清碑帖学,其中涉及到典型的人物都会孜孜不倦地给大家八卦一些名人背后的感情史,当然这纯粹是为了增强课堂的趣味性!
台下的同学们不时掌声与笑声不断,宋予菁甜蜜蜜地看着我,张正向我翘起大拇指,那戴白色帽子的老头也会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看着台下的人热烈的反应,我不禁得意,心中叹道:老少通吃,这滋味真是太爽了!
下课以后,教室里的同学才走出教室门宋予菁就挽着那老头的袖口笑嘻嘻向我走来。我心中大骂:女鬼,你这是干嘛?想让本大爷吃醋也得找个年轻点的啊,这老头都可以做你爸爸了,不对,你爷爷也可以做了!
这时,空空的教室里只剩下我,宋予菁,张正和那老头四人。
那老头走到我身旁,便将帽子摘去,然后笑嘻嘻地对我说:“不错,讲得不错!”
啊!……徐老师,怎么会是您?我惊讶地问。
原来,让我吃醋的老头不是别人,而是学校里鼎鼎有名的书法老师——徐正义!
“怎么?不可以是我吗?”徐老师笑着说。
我不禁一愣,这又激动道:不……不……不是,我……我是……是很好奇,徐老师您怎么会来这里!
“其实早就想来的,但一直都没抽出空来!听说咱们学校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同学,说话风趣,理论扎实,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面对这位久负盛名的大书法家,我深深感觉到自己班门弄斧了,这便诚惶诚恐地说:徐……徐老师,您太过奖了,我……我……。
“唉!……看到你们将书画社管理得这胏hūn mèng液苄牢浚餐备械嚼⒕危 毙炖鲜Σ唤刑尽?br />
徐老师看来是真的老了,我们书画社现在已经升级为“书法协会”了都还不知道!
我,宋予菁,张正三人惊讶地看着徐老师,万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这种话!
徐老师:“我虽然是书画社的指导老师,但这几年来都没给大家上过一节课!谢谢你同学,帮了我这么个大忙!”
我脸红不已,心想,老师我胡说八道一通你不批评我算好的,还对我这么客气!
徐老师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我今年已经六十七了,其实已经退休几年了,但学校一下找不到书法老师,这又返聘我回来。我心里一直记挂着咱们书画社,但是艺术系和人文系的课程让我真的有些吃不消!唉!……老师真的老啦!很多东西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不过看你们这样优秀,我真的很高兴!”
我忍不住问道:啊!……老师,您都六十七了,我还以为您才五十岁呢!
徐老师,宋予菁,张正三人听得这话都忍不住大笑。
宋予菁笑嘻嘻地说:“我们徐老师那可是青春不老!”
徐老师笑了笑道:“对!……青春不老,书法的确有长生不老的功效,所以你们要加油哦!”
随后,徐老师又单独将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问我:“孩子,你是哪个班的啊?”
我忍不住一惊,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
徐老师又说:“你是和刚才那两个同学一个班的吧?虽然上你们班的课,但老师的眼神越来越不好使了,都没发现你!”
我的脸红得跟炭火一样,不禁在想,到底要不要告诉徐老师我是自考生呢!
徐老师见我没有否认,这下又说道:“我单独叫你来,是想给你说,你上课太辛苦了,我想在校领导面前为你争取一点报酬。虽然可能没有太多钱,但有总比没有好!”
我上课还有钱?这不会是真的吧?
我心里激动得不行,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仿佛像做梦一样!但想到今后的书法课既可以满足我的**又可以领到钱,便更开心了!
可是这时徐老师又说:“只不过你要找到你们班主任,请他为你开一张证明,拿到学工处盖章,然后我才能根据你的信息上报学校。因为老师上课是要有相关证件的,你还是学生,只需要你们班主任开张证明就可以啦!”
听得这话,我高兴的心情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突然间从脑袋凉到了后背,再从后背凉到了下身。
那证明怎么开啊?这不是要揭我的老底吗!更何况我现在连自考生也不是了!我心中无奈叹道。
这便强颜欢笑,只好向徐老师说道:老师,我上书法课完全是因为兴趣,没想过要赚一分钱,更何况我们大家都是同学,还是不用了吧!
徐老师面色慈祥,言语温和地说:“孩子,我看你家境不是很宽裕,是想为你减轻点生活压力,这也是你应当得到的报酬,别这样哈!……”
万没想到,这徐老师的眼神真了得,一眼就看出我的家境!我一阵尴尬一阵激动,眼泪便忍不住流淌下了下来。当时真的很想给他说清楚一切,可是虚荣心极强的我最终还是忍住不说。
我站在老师的办公桌子旁,颤抖了几下,然后又说:老师……谢谢您,真的不用了!
徐老师的双眼停留在我的脸颊间,锐利的眼神仿佛能看穿厚厚的城墙,一时间,我真的很想找个洞钻进去。
他这下又无奈向我说道:“好吧!……那这事我们先不说了,你想考研吗?要不来考我的研究生吧?你这么优秀,相信学习成绩应该不错,只要你通过了初试,那复试和面试就不是问题了,我也很想带你这样优秀的学生啊!”
我那时才知道,徐老师不但教了běn kē,还带了学校的研究生!
我……我可……我能吗?我没底气地问。
“可以啊!……”徐老师面带微笑地说。
可……可是……可是我。我犹豫不决地回复他。
徐老师似乎又发现了端倪,这又说道:“你放心,研究生不需要交学费,是国家出资培养的,你只需要花点生活费就可以了。研一课程比较多,研二,甚至研一下学期你都可以找事情做,你可以不用花家里一分钱就能把研究生读完的!”
原来,徐老师以为我是担心家里供不起我念研究生才说这种话。
不可否认我是有这种顾虑,但心里更担心的是,我这社会自考生还能有机会考研究生吗!
那天,我在老师办公室里,徐老师像个慈祥和蔼的父亲,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希望我想尽一切办法要念个研究生。可是,因为心中种种顾虑,我便没有给徐老师明确的答复。只记得,那天的我,像个久经风雨的流浪儿童,辗转反侧间终于投到了父亲温暖的怀抱,眼泪便像雨水一般流个不停!
而那泪水除了有咸咸的味道以外,还有深深的感动,更有说不尽的心酸和无奈!
各位书友大家好!
为了庆祝党的“十九大”,这几天都会比平常多更两章,希望大家喜欢,祝愿大家阅读愉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