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集
隔了一天,就是接驾日,照样是仪式在先,依次又重复了一遍,由如意庵起驾,走南阁,进针市街,过估衣街,穿单街子,由宫北大街回来,接了娘娘进天后宫。
仪仗还是不减,前呼后拥的在天津卫的大街小巷走了个过场。
三月二十和二十二应该是巡香散福的日子,第一天走的是城里,起驾出宫,经袜子胡同,进东门、出西门、拐南阁、进针市街、走估衣街、经锅店街、单街子、由宫北大街回宫。
依旧,仪仗还是不减,前呼后拥的在天津卫的大街小巷走了个过场
秦和清在炕上懒了些日子,病情有些好转,只是身体已大不如从前。坚持坐起来倚在炕头上,脑袋还有些眩晕,看看窗户外的阳光明媚,就觉得亮亮的晃眼,问老伴:“今天是几啦?皇会今儿是不是走北路?”
秦大娘正在炉子上给秦和清熬药,见秦和清的气色有些好转,心里有些高兴“起来啦,今儿的天气不错,你该起来转转,下地走走,今天是皇会的正日子,该是走北路,明天就是二十三,你不得去娘娘宫看看?”
秦和清听了从床上欠起身来:“哎呦,你看我差点把这件事忘啦。我的鞋呐,赶紧叫秦泛棹他们给我在门口摆把椅子,我要看看皇会”
秦大娘担心的问:“行吗,你还晕不晕,今个儿的气色强多啦。你说秦泛棹呀,可别指他,我这几天都猫不着他人影,一睁眼就往他表叔那里跑,不知道又在干什么”
“甭问,他们准又是在摆弄那舞狮,”秦和清摇着手肯定的说。
秦大娘从柜子里往外拿衣服,拣了一件厚实点的给秦和清披上说:“今年不是不准备出会啦吗,几个人又在琢磨什么”
秦和清穿上鞋,用手指指后院伙计们住的屋子说:“你就让他闹去吧,你去给我叫田凤鸣他们来,打他走了我还没有和他好好说说话呐。”
三月二十二,皇会奔了城北,由天后宫起驾,进东门,出北门,经针市街、估衣街、,藉北大关浮桥过来走河北大街,直接就来到了铁厂街。虽说是皇会最后的一天,大家伙的情绪依旧如故,仪仗还是不减,前呼后拥的在天津卫的大街小巷走了个过场。
秦泛棹正在田飞虎那摆弄舞狮的家伙什,秦和清的几个伙计各自忙乎着锣鼓家伙什,弄得满院子“叮当”乱响。
田飞虎说:“不用这么仔细,今年咱们就在家门口耍吧,哪也不去,志远,你去看看,皇会现在走到了那里”
田志远答应一声“哎”扭头就奔了铁厂街西头,
秦和清对着田凤鸣说:“听致远回来说,你出息了”
田凤鸣憨憨的笑着说:“那里,您听他瞎说,我要是跟人家师傅比,还差得远”
秦和清问:“致远说,你们那里都用机器了,要比咱们铁厂街先进得多,是吗?”
田凤鸣说:“不错,姑父,你要是有机会也去看看,您瞅瞅人家的干活方式,比咱们要快好多,一天下来干的活,比咱们三天都多”
秦和清感兴趣问:“他们也是勺炉?”
田凤鸣满脸的自豪说:“人家是高炉,就别说那炉子啥样,就说那烟囱,都有”田凤鸣在屋子里找例子,他一眼看见院子外面的大树说:“比咱这棵大树都高”
秦和清说:“整那么高干什么”
田凤鸣说:“火旺,火旺,您可知道,烟囱高了,省的鼓风机使劲,那火苗子突突的,站近了,烤的脸受不了”
秦和清点点头说:“嗯,照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要是想炼出好钢,就得火力猛”
田凤鸣凑到秦和清的跟前说:“姑父,不瞒您说,您的那个秘籍到人家那里没准都不起作用”
秦和清两只眼看着田凤鸣问:“此话怎讲”
田凤鸣说:“再就说人家炼钢,想炼什么样的,您比如说,枪管的,和大炮的,里面掺入的焦炭不一样,师傅说,这是含碳量不一样,钢口就不一样,含碳越高,钢口就越硬,您比如说,锻打的件,锻打完了再渗碳,搁到炉子里和炭火一块烧,锻打后的机件硬得很”
秦和清眯起眼睛说:“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秘籍涉及的面很广”
田凤鸣说:“反正我觉得还是咱们落后”
秦和清看着远处没有说话。
田志远跑回来说:“爹,我听见北大关那边放炮啦,我表大爷他们正等着呐,咱们开吧”。
田飞虎说:“这就走,你们都把行头披好,一会就从你家开始”
秦泛棹高兴地说:“那咱们还等怎么,现在就去吧”
田飞虎一扬手说:“走”又对着一班伙计说:“诸位老少爷们,精神起来,甩开膀子,把家伙什都给我敲起来,打鼓的,开!”
一声令下,整个舞狮队动作了起来,锣鼓点“咚咚呛,咚咚呛,咚呛、咚呛、咚咚呛”先来了个“得胜令”。
打开场子,大小狮子,跳跳转转的,抓耳挠腮的开始了表演,一面表演一路向铁厂街的东头敲了过来。
舞狮是一项综合性很强的民间体育**,是将杂技、武术、技巧、舞蹈等技术融于表演之中,模拟狮子的各种神态、形态,表现得淋漓尽致、出神入化,呈现给观众以力与美的艺术享受。
舞狮一般分单人舞与二人舞两种。单人舞小巧灵活,动作多变,表演有洗面、舐足、捋须、搔痒、打滚等,诙谐、俏皮,妇女儿童非常喜欢。
两人舞狮,由一人站立擎狮头,另一人撑狮被,身体折成四十五度,用手抓着前边人的腰胯,合作表演狮子的各种形态,以跳跃、跌扑、踩球、翻滚等动作。表现狮子的喜、怒、醉、乐、醒、动、静、惊、疑、猛等神态,
最为精彩的是狮子表演登高台翻筋斗、竖蜻蜒、倒立等高难、惊险动作,动作要求技巧性较强。
就步法来说,有碎步、马步、弓步、虚步、行步、探步、插步、麒麟步和内外转身摆脚等,展现出狮子过山、岭、岩、溪、涧、索、桥、水等动作场景。
直隶交河县人大都身上会点功夫,舞起狮来那更是得心应手。
秦和清那个高兴,坐在椅子上看看满街筒子的人群,你拥我我挤你的,群情鼎沸,真是个节日气氛。
大人闹,孩子跑,大闺女小媳妇打扮的就跟那个花儿似的,凑在一起叽哩呱啦像是一群花喜鹊,显得阳光照的哪儿都是生机盎然的。
以往妇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居闺房或终日围着锅台转,难以参加这么热闹的**。此刻正是妇女出门最好的借口,无论是大闺女还是小媳妇,都可以暂时脱离家庭的羁绊与礼教的束缚,乐颠颠地走出家门,相约三五知己,实现平素难以实现的心中的愿景。即便是缠足妇女,一步三扭,行动不便,这时也要摇啊摇地摇到大街上来看新鲜。
秦和清只顾看街上,没注意自己的脚边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在偷桌子上的点心,田凤鸣看见大声的喝道:“滚,你个小臭要饭的,再过来我就打死你!”。
秦和清回头看,见是常在自己门前讨饭的孤儿顺子,父母也是交河的老乡,前几年因为家里闹灾,在逃荒的路上活活的饿死啦,侥幸留下了顺子这个孩子,没人管没人问的,甚是可怜。逐赶忙拦住田凤鸣说:“别轰他,这孩子没爹没妈挺苦的,你给他点吃的,让他就在咱台阶那吃”
田凤鸣答应着,给了顺子几块点心,又端了一碗茶水放在哪台阶上:“给你,在这吃,别乱跑,一会儿走会的过来挤着你”,
顺子点点头,接过点心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秦和清看见说:“慢着点,吃完了再给你,哦,哦,喝点水,喝点水,别看噎着,我问你,跟你在一块的小黑子呐,怎么没见着他和你在一起?”
顺子嘴头上沾满点心渣子,使手抹到嘴里说:“他去望海楼教堂啦,他说教堂里管吃管住,还给新衣服穿,在外面跑没人管,他说洋神父说,让他拿教堂当自己家,还说主就是他爸爸,圣母就是他妈妈,神父就是他哥哥,修女就是他姐姐,还有一句唱呐;不论你我他,天下都一家。”顺子怪声怪调的学着唱了两句,根本也听不出来是个什么调子,大家伙都跟着笑了起来,
秦大娘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这孩子,说话这个逗,还一套一套的”
秦和清也是乐的脸冒红光,问顺子:“还有这好事呐,哎,我问你,那你怎么没去哪”
顺子喝口水,咽下嘴里的点心说:“我去啦,我害怕,又跑出来啦,洋神父的模样就跟鬼似的,住在那里,晚上出来尿尿碰上,准得吓死不可”
秦和清听完哈哈大笑说:“好小子,亏你想得出来,”
顺子说:“小山子从哪跑出来说,洋神父让他们唱外国戏,唱不好不给饭吃还打人呐,小山子头上就让他们打了一个大包”顺子用手示意着。
秦大娘心痛的说:“哎,哎哎,可怜的孩子呀,受罪啦,这都是父母做得孽呀”
秦和清对顺子说:“吃吧,吃吧,吃完喽还有,以后上我这来,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千万不要去望海楼那,那不是你们小孩子去的地方,你说说,田凤鸣他们出来学徒那会儿,比这孩子大不了几岁,我看呐不如把这孩子留下,再过二年,他也能和你们一块干活啦”
田凤鸣说:“师傅,您说这洋人到底安得什么心,他们要咱们国家的孩子干什么,不会是养大了运到国外给他们干活吧”
秦和清说:“要是那样,咱们就得管管这帮孩子,总不能看着他们去给洋人使唤吧,到了国外还能拿咱中国的孩子当人,想想都害怕,顺子,你去把他们几个都给我叫来,我给你们找点活干,说什么也不能去望海楼,去了准没好”
“二嘎子死啦”顺子一边吃,一边说道:“二嘎子得病死啦”
“谁,你说谁?”秦和清关切地问。
顺子说:“二嘎子,就是上次在您家门口拉屎的那个二嘎子”
田凤鸣说:“哦,我知道,就是那个,上次那孩子,不知道吃了什么,跑肚拉稀的那个,他也去望海楼啦”。
“他怎么死啦呢”秦和清关切的问。
顺子答应说:“嗯,小山子说,洋神父给他吃药,他不吃,后来就死啦”
秦和清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年月,年景不好的时候经常死人,秦和清也没有象这么动心过,一听说孩子是在外国教堂里死的,就像是家里人死在了外地一样的感觉,有些凄凉。
正这时就听见人群中一片喧闹,皇会打头的旗牌皇杠已经过了北大关浮桥,正朝这边走来。有的买卖家已经放起了鞭炮,顿时将喜庆的气氛推向了**,
人群里的议论声更加的热烈起来,小孩子们趁机捣乱,你推我、我推你的相互之间打斗,就是大人们怎么喝止也不起作用。
田凤鸣说:“师傅,咱们也把炮点起来吧”秦和清点点头。
田凤鸣和同来的几个伙计大开了放炮的瘾头。一时间铁厂街的路口上是鞭炮齐鸣,空气中弥漫着兰色的烟尘,
大闺女小媳妇的尖声笑着,一边躲还舍不得离开那块地方,双手捂住耳朵,嬉笑声几乎盖过了鞭炮声。
秦和清高兴地忘掉了刚才顺子说得悲伤,
顺子也自顾自的在哪吃着点心。
正这时,田飞虎的舞狮会也来到了铁厂街的路口,田飞虎和秦泛棹带着搭档各舞一个大狮,田志远和一个伙计一人舞一个小狮子,几个人是卯足了精神舞的是精彩纷呈,各具特色。
田凤鸣和几个伙计搬来几个长凳,摆在地上,
就见秦泛棹舞的那个狮子,二人协作统一,几步跑上前来,一个跟头腾空翻起,然后稳稳地站在地上摆放的长凳上,接着就是几个花样造型,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掌声,
田飞虎舞的也不含糊,原地做翻滚、倒立,横身打个空翻,要求两个人衔接紧密,狮身在落地后不能走形,刚刚落地,接着又是一个后空翻,配合的就像一个人似的。
惊喜的人群中又是一片的掌声,几个老爷们大声的连喊几个好“好!好!”
秦和清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也能正经学点本事,心里十分的高兴,对坐在旁边的老伴儿说:“这小子,演得还像那么回子事”
老伴儿也是高兴,但心里有记挂着秦和清的病情,说:“可不是吗,这孩子就是和他表叔亲,一天到晚的恨不能长在那里,你累不累,要是凉,我叫凤鸣给你拿床褥子,你搭搭脚”
秦和清说:“不凉,你看这日头照的,我觉着还有些热呐,凤鸣,凤鸣呐”
秦和清寻摸着问身边的伙计问:“凤鸣这会儿跑哪去啦,你们谁见着凤鸣啦,这么多日我们爷俩还没好好说说话那。”
一个伙计走过来凑在秦和清的耳朵边说道:“您看街对过,那边,金把头”伙计用眼神示意着街对面的方向,
这时侯,皇杠的头牌已经走到了门前,秦和清努力的寻找了半天,看见了那帮子人。
街对过,金把头领着一帮子人掺杂在看皇会的人群中,一直盯着秦和清的门口,外人看不出内里的缘由,秦和清是知道这是奔着谁来的,他扭头在旁边寻摸。
田凤鸣安顿好秦和清,瞅着个没人注意的档口,一个人溜到了后院秦和清的住房。
田凤鸣自打到了东局子**厂,一直和李文远来往密切,李文远通过田凤鸣了解到铁厂街内的许多情况,又经常不断的接济田凤鸣一些钱财,二人就像是亲兄弟一样,他总想着报答李文远,田凤鸣就想起了李文远曾经说过的“秘籍”之事,他瞅见所有人都在关注着皇会的热闹,趁这机会他溜到了后院师傅的房间。
秦和清虽说生意好了以后,仍然过着简朴的日子,屋内陈设还是原来那几件破烂家具,田凤鸣在没去东局子以前就已经翻了个遍,今天重新的又彻底翻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心里很是懊恼,
田凤鸣站在屋里,看看这几乎四壁徒空的房子,真是想象不出师傅究竟将宝贝藏在什么地方,白白费了半天的心思什么也没有得着,只好从屋里退了出来,
刚刚走出大门就看见金把头带着一帮人站在街对过,马上意识到金把头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心说:“不好,今天要出事,”自己知趣的向后稍稍,打算隐蔽在人群中,伺机逃走,心里琢磨“金把头找不到自己,不能把师父一家怎么样,”又看看金把头没有要动的样子,心里又有些侥幸心理,“是不是李文远教训了他一顿,他害怕放弃啦?”
在街的对面冠生园酱园门口,金把头伙着一班人,双手交叉在胸前,站在那冲着秦记铁锅店行注目礼似的盯着看,仿佛冤家对头狭路相逢一般。
秦和清知道这是冲着田凤鸣来的,这是要倒后账找来闹事的。刚刚要说让田凤鸣去后院躲躲,这当口人群一阵的大乱,就见几个衙门里的捕快几个箭步冲到秦和清的身后,从人群中薅住田凤鸣,立马就上了枷锁。
县衙里的马班头带了官府的人马一拥而上,将田凤鸣拿了个正着。
脖子上套上了枷锁的田凤鸣还没明白过来怎么一回子事。自认为和金把头打架,奈不着官府什么事,田凤鸣哭丧着问:“我犯了那条王法,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抓人,我又没犯法,你们凭什么嘛”
这时秦泛棹和田志远看见门口发生的情况,赶忙跑上前拦住问:“哎哎,几位官爷,几位官爷,你们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上来抓人呐,放开,放开”,
捕快理直气壮的说:“随便抓人,他是不是叫田凤鸣。抓的就是他,你们几个睁开眼看看,爷是衙门里的,是奉了上差的命令,来抓私藏枪支的犯人,这个犯人私自藏有枪支,听着,你们全都脱不了干系,你是不是叫秦泛棹,听说你还挺横的,你要不服就和老子走一趟,有什么事到衙门里去说”说着上前伸手就抓秦泛棹,
田飞虎一看不好,赶忙上前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了前面“慢着,慢着,几位爷,小孩子说话不知深浅,不妨头的,几位爷千万甭计较”。
那捕快趾高气扬的说:“我就不信,官府抓人,你们谁敢挡横,谁来挡横就带谁一块走,到衙门里去尝尝滋味”
秦和清认识领头的马班头,挣扎要站起身,众伙计见状忙上前搀扶,
秦和清凑到跟前说:“马班头”双手拢在胸前行了个礼“马班头,这事有些蹊跷,凤鸣这孩子一贯老实,安分守己的,说他私藏枪支,恐怕是有些误会,您看是不是借一步说话,我这店里面早就沏好了茶水,老几位辛苦,进屋里歇歇脚再说,您看怎样?”
马班头一开始在一边没有说话,这一点事在他看来很容易就能搞定,抓一个手无寸铁的穷酸伙计,就如同裤裆里拿虱子一样手拿把掐,所以杀鸡先用不上他这牛刀,现在看主家秦掌柜出了头不得不出来应付一下:“哦,是秦掌柜,您老可好?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兄弟是官差不由己呀,实在是不便打扰,老几位也不必噪啰,事情的缘由只有到了公堂一问就会明白,几位,有秦掌柜的面子,你们放心,我包这小子到了公堂受不了罪”
秦和清听了马班头很给面子,心里十分受用,但是他明白这些都是**上的套话,真正管事的还是得是“硬通货”于是他说:“马班头,有您的这番话我们就放心啦,几位官爷大老远来到小店门前,我做东道的没有不敬之理,几位官爷请进小店略微歇息片刻,再行上路,如何?”
马班头心里头明白,秦和清是场面上的人物,迎来奉往的礼数是不会落下的,进了屋一准是有些好处,但是秦掌柜要是提出来不好办的事又不好回绝,正自犹豫,就见马路对过金把头的一伙人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一哄而上把个围在秦记铁锅店门口的人群挤了个人仰马翻,一时间马路上乱了套,本来是按部就班行走的皇会顿时乱了阵脚。
金把头中的几个人大声喊道:“抢啦,抢点心啦,谁抢着是谁的,抢啦抢啦!”人群中本来就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一看有乱子,趁机跟着抢了起来,秦记铁锅店的门前一片大乱,桌子、椅子都被掀翻了个,大姑娘小媳妇被挤得惊声尖叫。
原本安分守己的人群,一下子都成了哄抢的暴民,你争我夺的,为了能够抢到东西不惜大打出手,有的点心盒子被撕成两半,上好的“槽子糕、大小八件”撒拉一地,任由在脚下踩来踩去,顺子几个小要饭的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从地上捡取没被踩烂的食品。
秦泛棹几个一看情形不好,赶紧将秦和清和秦大娘搀扶到了店里,进了屋马上将店门关上,任着店门外的事态发展。
马班头本来是抓人来的,没想到事情发展成了这个样子,心里不免有些着急,看着眼前的阵势自己又无力收拾,只好伙同众捕快将田凤鸣押回衙门。
秦泛棹隔着玻璃看见外面的情景心里非常生气,“爹,您看,外面的东西全叫人抢啦,您看,咱们家的桌子腿都被他们折断了,真是他妈的一群土匪,”
田志远在他的后面拽了他的衣裳,秦泛棹回过头,田志远给他使眼色,田志远看看他爹的脸色,赶紧的闭上嘴,不再嚷嚷。
田飞虎对秦和清说:“表哥,事情依然这样,就不要过多的去想他啦,你自己的身体要紧,千万千万不要生气着急的,凤鸣的事咱们一点点想办法,”
秦大娘抹着眼泪说:“凤鸣这孩子,平时看着挺老实的,怎么会私藏枪支,这要是真的,到了公堂还不是个九死一生的脱层皮,到了他们的手里还有好罪受”
秦和清紧闭着双眼喃喃的说道:“想我秦和清一生谨慎,小心做人,奔波劳碌了大半辈子,总算有了点起色,忽然间沾上了私藏枪支这样的事。唉”
秦泛棹对田志远小声说:“按照捕快的那个说法,一时半会儿不准摘了的清,凤鸣到了公堂上要是熬不住招了供,往下一追就不是私藏枪支的罪啦,那可是私造军火的大罪呀,”
田飞虎听到他俩嘀咕的话想,这可是连接着秦泛棹和田志远两个孩子。他想到这儿,不觉得浑身抖楞了一下,他自言自语的说道:“但愿此时别闹大了”。
田志远说:“不会的,凤鸣哥不可能把咱两供出来”
秦和清说:“不会,谁能保证的了,万一他就是把你俩供了出来,到那时谁能搪得了官府的追查,弄不好就是家破人亡。”
田飞虎赶紧的劝道:“不会的,表哥,咱们想办法解决,你放宽心,有什么事,我顶着”
秦和清越想越窝囊,越想越生气,别人劝也许还能听得下去,尤其是田飞虎一说话,更加勾起了他的心思,他说:“飞虎呀,你自己也是个不晓事的混人,规矩做买卖怎么能沾这歪门邪道的,自古和官府做对有几个落下好下场的,事情出来啦,你们想办法,想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可想,只有先,先让他们出去躲,躲躲····”想到这脑子里一阵的糊涂,心里扑通乱跳,脸都变了颜色。
这时候外面人声鼎沸,抢东西的人相互的扔起了砖头子,一时乱飞,有的砖头砸在门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秦泛棹不止一次的说:“我出去把他们全都轰跑了”
秦泛棹刚要开门出屋,田志远压着嗓子喊道:“泛棹,你快看你爹,”
秦泛棹赶紧回头,看见他爹紧闭双眼,脸色惨白,气息游离在喉咙之间,慌忙凑上前喊着:“爹,爹,你醒醒,醒醒”
秦大娘赶紧跪在佛龛前快速如炒豆般的念着佛经。
田飞虎对田志远说:“赶紧去找大夫”
田志远:“哎”了一声跑了出去。
一家子正在手忙脚乱的忙乎,正这时,李文远一推门进了屋,秦泛棹赶忙迎上前说道:“李兄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此,不巧家父身体有恙”
简单见过礼后,李文远近前看看秦掌柜的气色说:“秦掌柜的病千万不能忽视,依我看他人是气郁结胸,心脉受损,不可再受刺激。”
秦泛棹说:“已经让人请大夫去了,李兄请坐,这是我娘,我表叔田掌柜”一一介绍。
李文远冲众人点点头算是见礼,坐在椅子上又说:“今日我本来也在人群中观看皇会的,忽听见人们都说秦记铁锅店的门前抓人啦,我这心里放不下,紧赶慢赶往这里走,过浮桥时看见金把头领了一帮人耀武扬威的走过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出气啦,我琢磨可能和前面的事情有关,要不金把头不会这么高兴,走到你们门前,看到如此之场景,我这心里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秦泛棹说:“凤鸣哥让官府的人抓走啦,金把头的人趁机起哄把我们家的东西全都抢啦,还砸坏不少家具”秦泛棹将刚才的事仔细的给李文远说了一遍,“我爹的病本来就没有好利落,这一气之下,病情更是加重,你进门前志远去请大夫去啦”
李文远听说田凤鸣被官府的人抓了去,心里不由一惊,赶忙把秦泛棹叫道一边说:“这事不妙,咱们应该尽早想办法,如果说田凤鸣禁不住吓唬,受不了刑法,在公堂上来个竹筒里倒豆子,一秃噜到底,那就什么事都瞒不住啦,如不提前准备,咱们几个谁都跑不了”
秦泛棹听了也非常着急:“那可怎么办,我师兄那人平常老实的怕死,干活碰到手都得咋呼半天,就怕到时候顶不住个,一吓唬准得全招了,我们总不能都被抓了去吧”
李文远说:“这事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我看,咱们一起先到外面躲躲再说,”
秦泛棹说:“可我爹还病着,我怎么能够离开”
李文远说:“那你也不能在家里等着送死吧,你家里的事我先找人替你照顾着,你现在就走”
秦泛棹说:“还有志远呐,我们就是走,能够上哪里去呀”
李文远说:“等田志远一回来你就和他走,我想暂时先去租界地躲躲再说,”
正说着田志远从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夫,
田志远看见李文远点点头。
趁着大夫看病的档口,秦泛棹将田志远叫到一边说:“志远,事情有些不妙,你听李兄怎么说”,
李文远又把刚才说过的话和他说了一遍:“咱们现在不光往好处想,也得往坏处想,先躲出去再说”,
田志远心里也是害怕,脸上带出来惊慌的样子,用眼睛直看田飞虎说:“这事得和我爹说说”。
田飞虎走过来问:“怎么啦?”
李文远说:“田凤鸣一被抓,咱们大家都有危险,如果田凤鸣口风紧还算罢了,如果他说出咱们造枪的事来,那么官府的人可能已经在来铁厂街的道上啦,我的意思是你们赶紧走,不走就来不及啦”
田飞虎一拍脑门说:“哎呀,你提醒的对,你们赶快出去躲躲,等过了这个风头再说”
田志远说:“爹,您也得出去躲躲,万一凤鸣连您一块供出来,您也脱不了干系”
田飞虎说:“你们走吧,你们还年轻,再说你们一走,泛棹爹这里还得需要人照顾,都走啦,有点事怎么办,又说回来我也是一把岁数的人啦,不能和你们在外面奔波劳碌的生活,你们走吧,有什么事由我来顶着,他还能够把我这老头子怎么样,就是死也死我一个人,你们的日子还长着那,不要多说拉,赶紧准备,你们先去哪”
田志远眼里含了眼泪说:“爹,您啦自己注意身体,我和泛棹出去避避就回来,我们····”
秦泛棹说:“表叔,您放心,我们不远去,就在租界地找点活干,这里离家近,有什么事我们也能知道,等风声过了我们再回来”
这时候就听见秦和清微弱的喊声:“你们,你们出去,出去····躲····躲····躲”
秦泛棹听到爹的喊声忽然间两眼涌出来许多泪水,自己赶紧转过脸擦干眼泪,然后走到秦和清的床前跪了下来说:“爹,不孝儿给您添麻烦啦,您啦千万不要生儿子的气,自己保重身体,等着儿子回来,好日子还在后面呐,您啦一定保重身体,千万千万····”
秦和清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摸摸秦泛棹的脑袋,眼里闪闪的映着泪花,努力的说着:“去····吧”秦泛棹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转过身来,又给秦大娘磕头,正在虔诚念佛的秦大娘拉住秦泛棹的手哭的象泪人似的。
田飞虎不禁也老泪纵横,田志远给他磕头他连头都没抬,只是无力的挥了一挥手。李文远催促说:“走吧,再不走就怕晚啦,赶紧走”
秦泛棹和田志远两个人就在天后娘娘的寿诞之日的那天被迫离家出走。三个人在租界地分手时秦泛棹问李文远:“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三个人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李文远说:“不啦,我想先回安徽老家一趟,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去过,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怎么样,如果可能,我还会回来,到时候我会找你们的”
秦泛棹只好做罢,三人依依不舍告别。
田志远他们两个人和李文远刚刚从屋里出去,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顺子说:“刚才出去的那个人我在望海楼教堂里见过他,他和那谢神父两人总在一起说话,神父还给过他钱呐”
田飞虎看着顺子说:“小孩子家,别胡说,他怎么会和望海楼有关系,你别是看差啦”
顺子说:“我看的真真的就是他,没错,有一次他还踢了我的屁股一下呐”
田飞虎沉吟道:“这里面会不会有点猫腻····?”
正如秦泛棹猜得那样,田凤鸣是个软骨头一点不假,那天从铁厂街出来,走一道田凤鸣哭了一道,到了公堂之上,几声惊堂木就吓的他尿了裤子,问什么就说什么,
刘县令抻着脖子朝着趴在地上的田凤鸣问:“啊,看你还算老实,本县就不给你动大刑,你先说说,枪是哪里来的”
田凤鸣说:“我,我,没有枪,没有……”
刘县令高声说道:“胡说,有人告你,说你是私藏枪支,怎么又说没有,分明是抵赖,来人呀”
下面的衙役齐声喝到:“嗻”
刘县令说:“你说不说,你要是痛快说了,免得受皮肉之苦”
田凤鸣吓得赶紧的说道:“没 没枪,只是,造造了几个零件,零件”
刘县令一听这事大了,制造枪械要比私藏枪支罪行要严重的多,他看看站在一边的高升。
高升凑到跟前说:“大人,有大鱼”
刘县令点点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田凤鸣,和声和气的问道:“啊,这么说就没什么事了,那,你说说,你都制造了什么样地零件啊”
田凤鸣说:“就是,就是枪上的搬,搬机什么的”
刘县令问:“还有吗”
田凤鸣说:“还有,还有一些枪管,一些枪托”
刘县令说:“这么说,组装起来就是一只抢了”
田凤鸣低下头说:“是,是,没组装过”
刘县令一拍惊堂木喝到:“胡说,没组装过怎么拿去**,说,做这些枪想干什么,造反吗”
底下的衙役齐声吼道:“说”
田凤鸣浑身一哆嗦,战战兢兢的说道:“大人饶命,小的不敢造反,不敢造反”
刘县令追问:“这活一个人干不了,你们一共有几个人”
田凤鸣说:“两个,两…”
刘县令又一拍惊堂木说道:“不许隐瞒,到底是几个人”
田凤鸣赶紧的说道:“三,三个,人”
刘县令问:“谁是主使”
田凤鸣浑身哆嗦着说:“是是,是秦,秦泛棹”
刘县令问:“协同都有谁”
田凤鸣闷头不说。
刘县令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
众衙役齐声喊道:“说”
趴在地上的田凤鸣一下子尿了裤子,他浑身如筛糠一般,颤抖着说:“有有,有我,有有,有田志远”
刘县令大声说道:“你大点声,有你,还有谁”
田凤鸣把脑袋往下一扎,声音提高了一些说:“田,田志远”
刘县令问道:“田志远是哪一个,他和你是怎么认识的”
田凤鸣说道:“田志远,是是,田飞虎的儿子,是他儿子”
刘县令说:“你们在那里制造枪支”
田凤鸣说:“在,在田飞虎的工棚里”
刘县令问:“田飞虎参与没参与你们的事”
田凤鸣说:“没有”
刘县令说:“你说谎,既是在田飞虎的工棚里制造,他怎么不知道,分明是你在撒谎”
田凤鸣说:“田飞虎有自己的商铺,他总在自己的商铺里,工棚里的事全都交给田志远打理”
刘县令一拍惊堂木说:“看你老实,分明是装的,田飞虎在这么长时间里不可能察觉不到,你是不是成心包庇他”
田凤鸣这时候心里有了一点清醒,他知道要是再咬出田飞虎,接着就会涉及到秦和清,这是他绝对不会做的,他想到此,意志坚决的说道:“求大人开恩,小的们只是做过几只枪械的零件,而且是在工棚里完工后,用炉子里剩余的铁水浇铸,活计不多,用料不大,所以没有别人知道,小人只是一时糊涂,只想做来玩玩,求大人开恩放了小人吧”
这时候高师爷走到刘县令的耳朵边说了一句话。
刘县令点点头,又问:“说,你们做的枪藏在哪里,如实供诉,本官可考虑从轻发落”
田凤鸣忽然觉得有了靠山,他理直气壮的说道:“大人,其实我们制造的枪械,是给一个叫李文远的洋买办造的,大人,我们是给洋人造的”
刘县令听了田凤鸣此说,顿时一愣,他看看站在一边的高师爷,一时拿不定主意。
高师爷接过田凤鸣的话头说:“胡说,洋人的枪械都是自己从海上运送过来,怎能会在你们这样的铁匠铺子里制造,分明是拉大旗作虎皮,借着洋人威势来掩盖事实”
刘县令一拍惊堂木说:“不说实话,给我打,众衙役听着”
下面的站班衙役齐声吼道:“在”
刘县令从堂上面扔下一根签子说道:“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下面的衙役齐声应道:“嗻”上前就将田凤鸣拖出堂外,按在一条板凳上,
田凤鸣杀猪一样的叫唤:“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两个衙役不由分说,抡圆了手里的板子照着田凤鸣的屁股使劲的打了下去。
田凤鸣的叫声冲破了喉咙,吓得一群鸟叽叽喳喳咋的飞上了天空
高师爷俯下身对刘县令耳语道:“大人,这件事牵扯到洋人的买办,还需谨慎**”
刘县令点点头说:“嗯,让他画押,暂押大牢,待本县上报府衙张大人,再做定夺”
高师爷问:“那,秦泛棹和田志远……”
刘县令说:“抓”
话分两头,秦泛棹和田志远躲进租界的转天,马班头又带了一班人马来到了铁厂街,指名点姓的要找他们两个人前去公堂问话,
秦和清的一个伙计瞅着没人注意,扭头出门直接奔了铁厂街的东头找田飞虎去了。
马班头叫人前后左右的找了半天人没见着,又盘问了所有的伙计都说没看见,逐坐在秦记铁锅店的前柜就是不走,声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高低得给个说法再走,要不没法回去交差。
秦和清吃了两付药,气色刚刚有些好转,经这一下就又昏了过去,喊半天不见回应,吓的秦大娘哭天抢地的号丧,“这是造的什么孽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鼓捣那个劳什子,我的天哪,这日子没法过啦,我可活不了啦,我的老天爷哎····”
秦大娘这一哭,引得邻居们都来观看。
有的邻居们看不过,过来说:“你们也不看看人家家里的情况,人都这样啦,有今个没明个的,你们还来折腾嘛劲呐,讲讲善心好不好”
马班头眼珠子一瞪说:“几位,少他妈跟着瞎掺乎,你们知道他们犯的那条王法吗,私造枪枝,懂吗,私造枪枝,这是什么罪,知道吗,这是掉脑袋的大罪,说不定你们都是同谋,哪位有兴趣,就和我们到公堂上去理论理论,那位去,啊,你们那位想去,说,说呀”
邻居们一看这阵式,便都哑了口,没有人再敢站出来劝解,都哨在一边冷眼观看。
这时候田飞虎从外面进来说:“几位官爷,俗语说:人要讲理,万事不难,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既是找人不到,就该早早回府交差,看看是否发下海捕文书,画影图形,再行寻找,终不能就在此地常驻,这也不是个办法呀,您说是吧”
马班头说:“你是谁,我刚说啦不让掺乎,你这人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无视本爷的警告,来人呀,给这个人锁上”
几个捕快上前就要给田飞虎带刑具,被他轻轻一拨拉,捕快们就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一般,跌跌撞撞的闪到了一边,
马班头一看赶紧的站立起来,手扶着八仙桌子的角,色厉内荏的吼道:“你,你要造反吗”
田飞虎双手一揖道:“在下绝无此意,你们不是要找秦泛棹和田志远吗,我就是田志远的父亲,你们觉得回去交不了差,我可以跟你们回去,有什么事我一人承担,您看如何”
马班头一想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虽然要找的人没有抓住,有一个人跟着回去交差总比什么都没有强。想到这马班头一挥手说:“好吧,你既是胆敢一力承当,也不枉你英雄一场,我也不给你代刑具,咱们就是这样走,走”马班头一扬手式,指着门外说。
田飞虎说:“走,”
正要抬腿往外就走,就听秦和清颤颤巍巍的说道:“马班头,你,你不能抓,抓他走,我,我和你们走,走”
田飞虎说:“表哥没事的,我不会有事,你好好的在家里养病,我去去没几天就回来”
秦和清努力的欠起身来,一阵的眩晕几乎栽倒在床下,剧烈的咳嗽使他喘不过起来,
秦大娘赶紧上去用手给他摩挲胸口,
忽然间秦和清嘴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随即倒在了床上,
田飞虎要想上前看看,马班头一拉他的衣服,几个捕快一拥而上,将田飞虎推出了门外。
第三十三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