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
小盂茗说道:“师傅,外面的水井出了异象”
张天师快步的往外就走。众位师兄弟都跟在后面。一起来到院子里。
天后宫门前有一口井,平常道士们吃水就在井里取,这口井很深,由于天津原是退海之地,地下水一般都和海水通着,涨潮时水井里的水略带有些咸味,落潮时水就变甜。古人讲;多灾之时必有异象。今天小道士盂茗早起挑水忽然见深井里的水冒出了井口,淌满了宫前的道路,小道士慌忙通知张天师说井里出了异象,
张天师来到井前伸手捧了井水喝了一口,咸的和海水一般,还不停的突突往上冒,始终还夹杂着大量的气泡,空气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水井上面的水还算清澈,随着气泡的升腾,水的颜色也在变,慢慢的变黑,。
张天师说声:“不好,这是龙宫黑龙潭的神水,龙王在示警,不好,不好,不好”张天师连说了三个不好,顿时脸上变了颜色,忙跌地端坐念动真言,元神离窍奔了龙宫。
泽惠跑过来大声说:“大家都还愣着干嘛,这是水头,后面的止不住,比这大得很,赶快找东西压井,若是慢了,天后宫不保”
盂茗首先跳着脚的惊叫了起来:“妈呀,出事啦,出事啦,大家快跑呀,要发大水啦”
几位香客先就惊慌起来,也有跟着盂茗后面叫,跟着盂茗后面跑,一时间天后宫乱成一锅粥。
泽惠上前就给盂茗一个脖溜:“你瞎喊什么,跑,哪里跑,没听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赶快找东西盖井”
盂茗摸着被打疼的后脑勺委屈的说:“使那么大劲干嘛”
殿前知客刘广海这时候站出来说:“泽惠师兄说得对,庙就是跑了,咱们也没地儿跑,家都在这里,跑了人,跑不了家,大家不要慌,赶快找嘛东西把井掩上,不论什么,往井里投,往井盖口上压,只要是止住了这黑水的势头,以后再想法子”
泽惠大声说:“只有这样办,大家伙赶快”说着自己先就搬来一块城砖,扔在井里。
大家有了主意,忙着找东西往哪井里投,往井上盖,几位壮实的香客好歹在河边拖过来几块船板,盖在井口,上面又压上石头,算是止住了黑水往外冒,就是有黑水流出来也没了刚才的势头。
张天师还在凝神跌坐,嘴里还念念不停。
周围的人都感觉到有一神秘的氛围笼罩在身上,响晴驳日的好天气,好像是不知哪来的风直往衣袖里面钻,,心口窝一会凉一会热的,浑身冒冷汗。
泽润小心的上前问道:“师兄,是否摆上香案”
张天师没有动静。
泽惠赶忙上前说:“泽润师弟,稍安勿躁,师兄的灵魂现已出窍,奔了龙宫,我等必须小心护卫师兄的肉身,片刻不能离开左,右万万不能儿戏”
大家闻说天师的灵魂已去了龙宫,方知事情的严重,慌得宫内的道士们跌坐在地,围在当家的身边动念那“太乙真言”护卫张天师肉身。
些许片刻时辰,就听张天师肉身“呀”的一声说:“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群魔乱世,惊动龙君,小惩异象,告诫众生,三叉河口,以示警钟,”
又沉默了片刻,然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面色转暖,元神归位。众道士拱护环立,
张天师慢慢说道:“如今时运艰难,纲伦逆转,适才龙君召唤贫道,告知;赤毛匪(洋人)作乱伤我神道,我等信众不可懈怠,三叉河口只是警示,殿前水井直通龙宫,如若信奉再不虔诚,龙王动怒,将水漫浮屠”
小道士盂茗吓得脸色苍白:“水漫浮屠,是不是就和故事里的水漫金山一样,我的妈妈也,那还不得淹死,我又不会水,妈妈呀”说话都差了音。
众道士听后忽然都想起白淑珍水漫金山寺的情景,那水连天,丝毫没有逃生的可能。
一老年香客说;“咱们天津卫本就是退海之地,地平面和外面的水面几乎是平的,这要是也给天津卫来这么一出,那准得是汪洋大海,生灵涂炭呀,记得戏里说的白素贞水漫金山寺的故事吗,那是造孽啊”。
一位中年香客说:“我的妈呀,那不得死多少人呀,海龙王可是得罪不起的”
“要是天津卫被水淹了,我那几间土坯房一准泡汤”老年香客惊慌的说道。
“我娘就是闹大水淹死的”盂茗恨恨的说道。
张天师正襟危坐,周围围着众多的师弟和徒弟。
“那可怎么办,师傅您要拿个主意”殿前主事刘广海,弯下囊肿的身体,凑到张天师跟前气喘吁吁的说。
泽惠一脸严肃的说道:“水是个好东西,平日里谁也离不开它,可是水可载舟,亦可以覆舟,天津卫是个经常闹洪水的地方,历史上的几次闹大水,那情景都是惨不忍睹呀。”泽惠沉沉的声音直往大家的耳朵里头钻。
老辈子的人都十分虔诚,一提水漫浮屠,众道士就觉得自己喘气都不匀称,全都惊吓禁声,低头自省自查自身有没有犯忌,有人匍匐在地痛陈自己的罪孽。
刘广海闭上眼睛,嘴里嘟嘟囊囊念叨:“神明在上,洪恩浩荡,弟子偶动邪念,实乃万万不该,恳请神明宽恕一二,弟子定当为观音菩萨金装门面,四时供奉,”
因为妈祖娘娘是观音菩萨收的弟子,所以将观音菩萨也牵扯了进来。
一时间院内一片的祈祷声音:“观音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普救众生,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凡是能够想到的都请到了。
正这时只见执事刘广海壮胆上前说:“各位不必惊慌,今天是十月初十,再过五天就是下元水官洞阴大帝祈福之日,我等请旨塞了那海眼,以保我观度过平安,当家的以为如何,大家以为如何?”
张天师四顾见无人再应对,便说:“此举并非万全之策,塞一眼只保我一方无虞,天津卫城区共计有多少眼水井,每一眼水井都可能成为祸端,又不能以此类推一律塞除。”
泽惠躬身说道:“师兄以为如何?”
“以贫道之意,既然龙君示警本观,其意昭然若揭,我等应谨尊神意,恪尽职守。当务之急应唤醒民众,重振我教神威,方可保万方平安,就定在十月十五这天,由我观组织出头咱们做一场水陆大会如何?”
“水陆大会,好呀,水陆大会好”众道士齐声称赞。
泽惠高声说道:“师兄说的极是,咱们只有守住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些神灵,保佑着咱们平平安安的,再不安分,洋人的日子你过不上,就连自己是不是中国人你都没法证明了,大水一漫,片瓦全无,大家说是吧”
大家伙都齐声说:“泽惠师傅说得对,就是这么个理”
泽惠扬起手说:“今天这事儿诸位香客都给宣扬宣扬,咱们十月十五办法会”
诸位香客都齐声高叫道:“没问题,看我们的”
泽惠看见大家群情激昂的场面,脸上露出笑容,他冲着张天师点点头。
消息一时传遍了全城,于是从这一天起,天津卫的信众们,每天都踊跃的去到天后宫上香祭拜,有为家人祈求平安符的,有为自己在外面谋生的亲人祷告的,有的给已经去世的爹娘、爷爷奶奶等长辈立长生牌位的,
就连天津卫周围的乡镇的人听到信息也都不辞辛苦的奔了来上香,尤其是知道海神娘娘显了灵,那些没有孩子的更加是虔诚的信奉,每每带了四时鲜果,绫罗帐子,擎亲带友的到娘娘跟前磕头叩拜,祈求娘娘,给自己一个孩子。
商家和小贩们都是对商机有着非常的敏感,一下子都涌到天后宫的跟前,抢着占领先机,商业讲求的是寸土寸金,离天后宫越是近,商铺越是紧张,小商小贩每天天不亮就早早的来到宫前大街的上占地方,占不到地方的还会为此大动干戈,甚至会打个头破血流的。
是日,天后宫大殿内众道士按部盘腿跌坐听张天师讲经。
张天师:“农历十月十五,是我国民间传统节日,下元节,亦称“下元日”丶“下元”。下元节的来历与我教息息相关。三官对应神道就是古代的三位圣贤;尧、舜、禹。”
众弟子都认真的听讲。
“三位圣贤的诞生日分别为农历的正月十五,又称“上元天官节”,是上元赐福天官紫微大帝诞辰日,说的是上古神帝尧的诞辰。
七月十五,又称“中元地官节”,是中元赦罪地官清虚大帝诞辰,也就是说是舜帝诞辰。”
“哦”众弟子应道。
“十月十五,又称“下元水官节”,是下元解厄水官洞阴大帝诞辰,自然是舜帝的诞辰。大禹因治水而闻名天下,所以成为当之无愧的下元水官
道教《太上三官经》云:‘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一切众生皆是天、地、水官统摄。”
张天师见众弟子都全神贯注的听讲,又加重语气说;
“下元节,即是水官诞辰之日,又是为民解厄之时,水官大帝根据自己的考察,录奏天廷,为人间生灵解厄渡难。这一天,道观做道场,民间则祭祀亡灵,并祈求下元水官排忧解难。古时亦有规定朝廷禁屠,本该这一天执行死刑的延缓日期。”
众弟子正襟危坐,丝毫的不敢动弹。
“此外,在下元节这一日,还有打铁的工匠祭祀炉神的习俗,此举应源于传承已久的道教炼丹炉,古代原始的冶炼应归功于道士。炉神自然就是太上老君。”
众弟子听到这,连连的点头。
“我等就在下元日这一天举办水陆大会,遍请各路神仙前来助阵,列为弟子听了,这一日务必打起精神,好好地办一场盛会”
众弟子齐声回到:“谨遵师父教诲,一定尽心竭力”。
于是,天后宫的在当家人张天师的带领下,大小道士无不争先恐后,操持事情的有条不紊,置办家什得仔仔细细,跑腿采买的兢兢业业,就这一倒腾,整个天津卫的老少爷们大小孩芽,没有一个不知道娘娘宫要在十月十五的这一天举办水陆大会,个个无不欢庆。
提前几天请来了“大觉庵金音法鼓会”在殿前的院子里做道场,法器齐鸣,以鼓为主居中央;钹左、钹右各七八人;铬子、铛子各二人都在鼓后。法鼓会的会头一声高叫“开”,先击鼓数声,继之头钹连敲四声,之后各乐器按谱齐奏,开始就是《摇通鼓》,然后又有《老西河》和《常远点》鼓、钹、铙、铬子、铛子组成一堂仙乐,袅袅绵绵的直上天际而去。
于是,十月初十这一天,天后宫在大门口竖起高高的“天杆”,白天在杆顶张挂杏黄旗,旗帜上写“天地水府”、“风调雨顺”等字样,到了晚上则换上三盏“天灯”,以示祭祀天、地、水“三官”。大殿前又汇集了众多香客信众,持斋诵经,张天师跌坐请神,又一番神游,上请水官洞阴大帝圣旨,就在那口冒出黑水的井上面让泥瓦匠简单的修建了一座宫前神殿。
又在门前搭上戏台,戏台两侧的柱子上有梅君宝璐题联云:“善报恶报循环果报,早报晚报如何不报;名场利场无非戏场上场下场都在当场”,颇寓劝惩。
看戏的人山人海,挤满了宫前大街。
又有庙会结对出会热闹排场,不亚皇会。
那是;旌旗伞盖随神驾,斧钺金瓜开路行,有装扮成各色鬼形者。或身高丈余,或身矮三尺,面貌狰狞,摇头摆手奇形怪状,不一而足,令人可怖。
随行后边的有书役皂隶,文武仪仗,旗锣伞盖,宝扇提灯,对马执事蟒袍兽补,按辔徐行,炉鼎缤纷,旃檀缭绕,一路的走,一路的烧香,弄得满城香烟缭绕,就像是到了仙境一般。
一班吹鼓手夹在队伍中,一边走,还得舞动身形拿捏响器,调子吹得是龙吟凤啼,清韵悠扬。
队伍中还夹杂着因病立愿者,立愿者自己身扮罪囚,外着赭衣,腰系缧绁,名日红犯,要去奔赴法场,实际也是虚晃,求个去灾免祸,随着众神出巡,看上去好不热闹,引得游人驱迎送奉,格外纷沓不叠。
一条街道上满是人,挤得中间的路都快没了,有赶车的,拉牲口的都得高声的叫喊才给让开一条道,赶车的把式在人群中穿梭,趁机在小媳妇的脸上抹一把,引起一阵骂声。
铁厂街的各位老板也都在北大关的浮桥口摆上供桌、酒水和供品,等到法会的队伍一到,大家争相上前奉神祭拜,将那供奉的四时鲜果,各式糕点,成筐成盒的往哪神座上、法杠上面堆放,引得周围的买卖家争着效仿。
会头看着高兴,半天盘桓在北大关不走,吹鼓手卖力的吹,耍把式的卖力的舞,足足耽搁了半个时辰,弄得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个个满面春风,笑逐颜开。
十月十三这一天,又从大悲禅寺请了弥勒佛来镇殿,从而将那海眼封在了神座下,这一下天津卫的老百姓总算是一颗心落了地。后来从河岸边沿中轴线从东向西依次又盖了戏楼、宫前广场、重新修葺了幡杆、正门、前殿、正殿、凤尾殿、藏经阁,还有两侧的钟鼓楼、配殿和回廊
前殿和正门之间另外的“普济泉”等三口井水,重新又冒出淡水,不仅清澈见底,而且味道清冽甘甜,每日都有诸多的信众前来品尝,大家赞不绝口,这也是一大奇迹。
自打三叉河口出了这么几沓事之后,一下子在天津卫就叫响了名号,谁都知道这三叉河口出了件宝贝,天津卫人爱个热闹,喜欢打听个怪事呀新鲜事的,赶上有个婆媳打架抬杠拌嘴的,宁可撂下炒菜的油锅也要凑上前跟着“掰岔掰岔”。能弄清楚的,马上就传给别人,这就叫一个“传老婆舌头”。弄不清楚的就自己编造一番,显着没有他不懂得事,旁人说什么他都跟着掺乎,一人说:“我们门口有一疯子”他跟着就说:“哎,我们门口也有一疯子”而且还能讲出一套疯子的故事,又有一人说:“我们门口有一傻子”他同样能够讲出他们门口那傻子的故事。据此可以推断“所有雷同故事都属臆造”,所以听者千万别真当回事,要不炉子上的油锅该着火啦。
秦和清的工棚里,炉火已经点燃,地上扔着许多工具,秦和清正往炉子里续煤,田凤鸣拉动风箱,炉火一跳一跳的向外舔着火舌。
法会闹过去后,秦和清督促自己的弟子干活,这批活是春天耕种用的犁头,秦和清从炉子里夹出来一块铁丕子,放在砧子上,用小锤领打,秦和清敲一下“叮”,田凤鸣就抡圆了大锤“噹”的一下砸在秦和清小锤刚落过的地方,“叮当,叮当”一通敲打后,铁丕子有了犁头模样。
秦泛棹蹲在一旁给已经打好的犁头磨光,一块粗油石沾着水在梨头的边缘处使劲的磨,一直得磨出刃子来,犁头的面得磨出光泽来。
秦和清停下锤,将冷却的坯子放到炉子里再烧,田凤鸣直起腰,用袖子擦拭自己脸上的汗,看着秦泛棹干活:“哎,长脖老等,累不累”
秦泛棹正在努力的干活,见田凤鸣找吧自己,也停下手里的活说:“老蔫,你累不累”
田凤鸣坏坏的笑着说:“我累你不累,你累我不累,在上边的累,下边的不累,”
秦泛棹放下手里的活说:“你就不学好吧,又是顾三坏教给你的吧”
田凤鸣不乐意说道:“怎么我一说话你就说我和他学的,那你跟谁学”
秦泛棹扬起胳膊指指自己,又指指田凤鸣说:“咱俩换换,你到下边来”
田凤鸣鄙夷的笑道:“就怕你拿不动大锤,再闪了你的小腰儿”
秦泛棹站起身走上前一把从田凤鸣手里夺下大锤:“我今个就不信啦,你起开”用手推田凤鸣。
田凤鸣站到一边,得意的看着秦泛棹。
秦和清在一边看的清清楚楚,知道秦泛棹的小脾气又上来了,随从炉子里夹出另一块铁丕子,放在砧子上:“你试试可以,不用使太大劲”
秦泛棹满怀信心的说道:“您就晴好吧”
秦和清用小锤“叮”敲了一下位置。
秦泛棹跟上用大锤“当”照着小锤的位置打了一下。
田凤鸣在一边翘哄说:“行呀,看不出有两下子”
秦泛棹一边打一边喘着气说:“呼,有,两下子,三下子呐,那,年闹大水,冲走了,一,一下子哼,这才,剩下两下子,子,呼,呼”
秦和清教训的说道:“别白虎,看着点锤点”
秦和清刚说完,秦泛棹一锤就砸在秦和清的小锤上,一下子将秦和清的小锤把砸的齐根折断,小垂头蹦起来多老高,田凤鸣一偏头,小垂头从田凤鸣的耳朵边飞过,落在棚子外面的地上,就在小锤落下的地方,站着顾闵川顾三爷。
秦和清赶紧的打圆场:“呦,秦泛棹你看,差不点就砸着顾三爷,你这小子就是短练,顾三爷怎么样,没吓着您吧”
顾闵川走近几步说:“我是吓大的,别说你个小锤,就是你那大锤飞起来也不过一丈高,能跟鸟似得,飞跑了不行成”
秦和清满脸堆笑说道:“你看你看,三爷就是有学问,张口就是鸟呀鸟的,真要是想飞,还得解裤带,三爷,您说是吧”
顾闵川铁青着脸不笑:“那是你,解开裤带你也飞不了”
秦和清接着调侃道:“呦,您这是从哪里飞出来的,没见有人解裤带,哦,是不是从洋神父那里”
顾闵川手指着秦和清,有些挂脸儿,说道:“秦和清你就坏吧,你知道外面人都说你什么”
秦和清追问道:“说我什么,哎,你快说说,我正想听听”
顾闵川一仰头,甩给秦和清一个后脑勺,说:“你想听,嘿嘿,我不想说”
秦和清微笑着不上套:“你不想说,那就是没有,你没得说”
顾闵川脸对脸的看着秦和清咬牙说:“你不仁不义,你假慈悲”
秦和清放下手里的锤把,撩起衣襟擦擦脸上的汗说:“我说,顾三爷,我叫您一声三爷,您别没事老在背后嚼舌头根子,说好听点您这叫矫情,说不好听的您就是个老娘们”
顾闵川摇摇手,一本正经的说道:“先别说别的,你那宝贝打算卖多少钱”
秦和清假装不清楚他说的话:“什么宝贝,我怎么不知道”
顾闵川有些情急的说道:“你和我装大傻,谁不知道,你从那太监手里得到过一个宝贝,你敢说没有”
秦和清假装恍然大悟的说道:“哦,你说的那个宝贝呀,叫秦泛棹大娘劈了烧火啦,早就没啦,你不早说,我给你留着,那玩意烧火还挺好着,有油性,一烧吱吱直响,整整做了一顿饭,怎么你家没柴火啦”
顾闵川气的脸色发白,扭转身去,一言不发的往回走。
秦和清不依不饶的追着喊:“哎,顾三爷,别那么势利,做人做事还是一老一实的走的长远”
秦泛棹正在为刚才的鲁莽后悔,手里攥着锤把直出汗,他一扭脸看见刚才还在讽刺他的田凤鸣此时满脸通红,就像是喝了多少酒一样。
天后宫的动静引起东门里教堂卫儒梅的兴趣,这一天天色微明,卫儒梅洗漱完毕,衣衫打理整齐了,交代好教堂里的事往外走,东门里大街上已经有人在摆摊做生意,早起的居民忙着洗漱打扫,倒马桶的赶着马车挨着门的喊:“磕灰”,家家户户拎着马桶走出来,车夫接过马桶往车上倒。
远处一只大公鸡在叫,胡同里有人在打一只狗,那只狗“吱崴吱崴”的叫着跑出胡同。
卫儒梅刚刚走到仓门口,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卫儒梅还没有看清楚是谁,那人先向他鞠躬致意说:“神父大人,您啦早”
卫儒梅仔细看看认出是自己教堂里的一个教民,名字叫王宝和的,瘦瘦的身材,一脸的菜色,头上戴着一顶四块瓦的瓜皮帽,一年四季身上只有一件灰布长袍,两只手常常的揣在袖口里,就像是多热的天他都怕冷似得,偶尔还吸溜一下他的漏鼻子,冷不经的以为他还在过着冬天的日子。
卫儒梅也是以貌取人,一开始就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王宝和原是个没落大户人家的子弟,富裕的时候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小就养成了个好吃懒做的习性,三十几岁的人了,还没有像样的成个家,遥世界找亲戚家蹭饭吃,所有的亲戚都烦他,见着他就像老鼠见了猫,远远地就避开了,恐怕沾上一身晦气。
就这么个人竟然入了教,一开始教会推广起来困难,入教的信众良莠不齐,大多是些游手好闲之辈,更有不乏以入教为名欺压百姓之徒。万事开头难,卫儒梅想;有几个屁股帘儿招摇着,总比光着个杆子没人接近要强,只要是入我教,一定会感知上帝的恩泽,慢慢会感化变好的。
卫儒梅生硬的叫着王宝和的名字:“王八河你起得好早”
王宝和紧绷着的脸皮上面吧嗒着一双耗子眼,弓着身子媚笑着说:“神父大人,您叫清楚了我的名字,我叫王宝和,不是王八河,您这一叫我成了河里的王八了”
卫儒梅手指着他说:“你的名字叫起来不容易,以后不如将王字去掉,直接叫八和好了。”
王宝和躬身点头说:“这样好,这样好,宝和听起来还有些亲切”
卫儒梅追问到:“八和,今天不是礼拜日,你到仓门口来干涉么”
王宝和舔着脸说:“神父大人,我昨天做了一个不好的梦,给我吓醒了,我捉摸这是不是什么凶兆,我是向您忏悔来了”
卫儒梅似乎明白他的意思,说道:“诺,今天的不行,你改日再来”
王宝和坚持不懈的问道:“您啦今天干什么去?”
卫儒梅看着他的脸问:“你听说了吗,娘娘宫里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王宝和一愣,马上说:“您啦不知道,东海龙王在娘娘宫发了警示,就娘娘宫院子里的一口井突然间冒出来好多水,那水咸咸的,道士们都说是海水,介不是准备过下元水节吗,祭奠一下水官大禹,保佑着天津卫别叫海水淹了。”
卫儒梅面色阴沉着说:“哦,那我得去看看”
“我跟您拉去,”王宝和赶紧说道:“我做您啦跟班,伺候您”
卫儒梅出了教堂仓门口向着东门外走,边走边和王宝和说话:“你所说的水井了的水是大海里的水,有什么根据吗”
王宝和比划着说:“那水是咸的,大海里的水不就是咸的吗”
卫儒梅深沉的说道:“如果我说,做菜汤的水是大海水,你以为如何”
王宝和接过来说:“那不一样,海水里有卤,可以点豆腐,人要是喝了卤水,身上的血就会像豆腐一样凝成粥状,那就活不了啦”
卫儒梅引导说:“如果井水里放上卤水你觉得怎么样”
王宝和听完了一下子站住,惊讶的说道:“啊,什么什么,您啦是说”见神父走远又赶紧的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还喊:“不对,那水里还冒泡呐”
正在这时,从东门脸儿涌过来几个混混儿,走道不看人,见着谁都往人家身上撞,路上的行人远远地见了都躲到路边的店铺里,隔着店铺的门,目送着那帮混混儿走过去才敢出来。
在东门脸一个店铺跟前,一个浑身带着土气的年轻人刚刚从店铺里出来,店铺的人正在和年轻人说这话,年轻人身体倒退着往外走,一边倒退一边冲着店铺的人致谢,说话来到了路中间。
那群混混儿刚刚走到年轻人的身后,一个瘦弱的混混儿上前猛然的踢了那个年轻人一脚说:“尼玛啦x的,看不见大爷在走道,你他妈的挡着道了,好狗不挡道知道吗,妈了个x的,你他妈一个乡下人来天津卫瞎尼玛转悠吗,找抽呐,”说着“啪”的一下给了乡下人一个脖溜。打得乡下人一个趔趄,晃了晃了身子才算站稳。
年轻的乡下人扭过脸来,路人看看乡下人长得十分的清秀,身子单薄,面色白净,一副书生模样,都十分的同情书生。
刚才送出乡下人的店铺老板看见此情此景赶紧回到屋里,说:“那人碰上他们算是倒霉了”
乡下人摸着自己的后脑海说:“你,你怎么打人呐”
混混儿上前又踢了年轻人一脚说:“打你怎么着,就打你啦,你他妈的不服是吗,有招你使”
乡下人说:“我又没招你没惹你,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就凭你在马路中间走,挡着我们大爷的道儿了”混混儿扬起胳膊攥起拳头,大拇指向着后面一指那群混混儿说:“哎,告诉你,这道你就不能走,你挡着大爷的道了”
“为什么,这道儿也不是你家开的,你能走得我也能走得”
“你他妈的就是不能走,我说你不能走你就不能走,你还不服是吗”
后面的混混儿群里有人高叫道:“豆子,你他妈跟他费什么话呀,办他,要不他不知道咱们崔三爷的厉害”
叫豆子的小混混儿答应道:“是呐,虎哥交给我,你看我怎么收拾这小子,瞧好吧你啦”
乡下人看看对方人太多,知道在僵持下去他一准吃亏,想着尽快逃脱,只好双手合十,低头哈哈腰,什么也不说,扭身就要走。
豆子上前拦住他说:“那里走,我还没请你吃好东西呐,”
乡下人摇摇手谢绝说:“谢谢,我不吃了,留着您自己吃吧”
豆子伸手拽住他的衣袖说:“你知道是嘛你就不吃”
乡下人一边挣脱一边说:“是什么我也不吃,我出来时我娘叫我不要随便吃人家东西,我这包裹里带着有馍”
豆子用手指着乡下人的脸说:“不给面儿是吗,我他妈的请您你吃,你就得吃,我他妈请你吃的是牙枣”说着豆子攥着拳头,将自己的大拇指夹在食指和中指中间,露出大拇指尖在拳头外直立着,跑上前去,冲着乡下人的脑袋就砸。
那乡下人被砸的生疼,双手抱着脑袋直“哎呦,哎呦”的躲闪。
豆子嘴里不停地说道:“怎么样,牙枣好吃吗,你别哎呦呀,你说好吃不好吃呀,”一边说一边使劲砸,砸的乡下人直转磨磨儿,后面的一群混混儿都起哄的笑了起来。
看看一群混混儿赶着乡下人就要撞到卫儒梅跟前时,王宝和快速的迎了上去说:“哎哎,几位走道看着点,前面还有人呢”
混混儿们没想到还有人会拦他们的兴致,像是如临大敌一样,全都撸胳膊卷袖子的上前要打架。
在混混儿中间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黑大个双手往胸前交叉一抱,右脚往斜着的方向伸出去,黑黢黢的大脸冲着天,眼珠子斜着看着王宝和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你他妈的活腻歪啦,当横是吗,看不见爷我今天不耐烦吗,你也不拿二两棉花纺纺,大爷我走道有谁敢拦着”
王宝和赶紧弓了一下腰,脸上充满笑容说:“呦,是崔三爷,我说今天一出门时喜鹊在我头上可着劲儿撒欢叫,敢擎是遇上财神爷了”
崔三爷发狠的说:“少他妈跟我套近乎,你他妈是谁,不晌不早的你也想吃点好的,哥几个,给这小子来点儿带色儿的”
围在崔三爷身边的混混儿听见崔三爷招呼,答应道:“好咧”都从身上抽出来打架的家伙,有的是一尺长的铁棍,有的拿出带刺的木头棒子,有的轮着带铁头的牛皮带,还有的从怀里拿出来一个铁家伙,上面有四个窟窿眼,四个手指头正好穿过去握在手中,攥起拳头,铁的外面是几个朝外的利刃,是一种叫做“刨子”的利器,打人时,专往人的脸上打,被打的人会皮开肉绽,血流不断,惨不忍睹。
要搁以往王宝和早就扭头撒丫子猛跑,就恨自己娘没有给自己多生了几条腿,还有胆量站在这儿不动,今天他有跟,没有跑,只是笑着看着眼前的这群混混儿。
就在一群混混儿要动手的瞬间,崔三爷忽然看见王宝和身后的洋神父,于是他大喊一声:“停手”。
众混混儿的手里的家伙都停在了半空中,回过头来看着崔三爷问:“三爷,还有嘛犹豫的,打逼尅的,打了再说”
崔三爷上前扒拉开众人,走到卫儒梅跟前说:“呦哎,是洋大人呀,我没看见您啦在这儿,洋大人我这哥几个不懂事,您啦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又回头呵斥道:“妈拉巴子的,看不见洋大人在这吗”
凡是不学好的人都是有两面的面孔,见了一般的老百姓他们是横眉冷对,要是见了比他们身份高或是官府的人他们马上就变了脸色,笑容满面,就像是见了自己的亲爹一样,那脸变得就像是翻书一样的方便,说变就变,也就在分分秒秒之间。
混混儿们看见崔三爷的变化,马上群体都起了变化,个个点头哈腰的向着卫儒梅献媚,就怕自己的笑容不够标准,端起挤得变形的脸,朝着卫儒梅笑,此时就是他爹对面见了,都不准认得出来这是自己的儿子。
卫儒梅用手指着崔三爷说:“你就是他们常说的崔三爷”
崔三爷阿谀的凑到跟前说:“正是小的”
卫儒梅严肃的说道:“道路吗,谁都可以走走,不要打人”
崔三爷点头谦虚的说道:“是是,我不是打他,我是和他闹着玩儿呢”
卫儒梅摇摇手说:“不要这样闹着玩儿,这会玩出人命的”
崔三爷腆着脸说:“这些人都是贱皮子,打两下不会出人命的”
卫儒梅解释说:“上帝教导我们说,人要博爱,我们都是兄弟姐妹,一样的人,一样的身体,我们相互之间要仁爱,相互的仁爱”
豆子笑着说:“仁爱没错,我刚才就是和他仁爱呐”
崔三爷向着豆子一瞪眼说:“去尼玛的,洋大人说的仁爱哪里是你这种的,是不打人的知道吗”
豆子弓着腰前后的动着说:“是不是和窑姐在床上的那种”
一群混混儿都哄笑起来。
崔三爷笑着说:“去尼玛的,不知道别说”
卫儒梅看看这群混混儿不可教化,便说:“你们应该多多的和教会接触,慢慢的会弄清楚上帝的旨意,崔三爷你可以加入我教。”
崔三爷笑着说:“承您啦抬爱,我可受不了您那洋教的管束,每天还得忏悔,非得说出你一天都干的嘛事儿,这可不行,我要是都跟您啦说了,怕是您啦那个天主也不会原谅我,算了吧,我不耽误您老的正事,有时间再听您啦教诲,回见吧您啦”说完,崔三爷双手一揖,领着一帮子混混儿扬长而去。
卫儒梅看着这帮混混儿的背影摇摇头,回头冲着王宝和说:“这种人,官府也不管”
王宝和说:“县太爷和他有亲戚,没人敢管”
卫儒梅扭头冲着刚才被打的乡下人说:“行啦,他们走了你也快走吧,不要再叫他们撞见”说完扭身走了。
那乡下人站在那儿还在为刚才的惊险情景后怕,今天要不是恰巧遇上这位洋大人,自己没准就被这帮混混儿打成血葫芦。
前面文庙的牌楼巍峨壮丽,过了牌楼就是东门,洋人走后,小商小贩又都云集于此。
乡下人呆愣了一下后,紧着向卫儒梅走的方向跑去,凑到神父跟前不知在说些什么。
神父问:“哦,好好,不用谢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说:“我叫王长庚”
神父问:“往常什么”
王长庚解释:“不是往常,是王长庚,姓王,长短的长,贵庚的庚,王长庚”
神父:“唔,以后你多来仓门口走动,上帝会眷顾你的”
王长庚连连的点头说:“好好,我一定去,一定去”
后面的声音被商贩们的叫卖声掩盖了。
刚才那店铺的老板站在店铺的门口看着远去的的洋神父,自言自语的说:“这小子看着就机灵,见杆就上呀”
北窑洼一个取土后留下的大坑边上,秦泛棹趴在坑里向河对过看,在他身边同样趴着一个俊闺女,穿着一身自家做的土布粉白裤褂,满月似的脸,面若傅粉,唇若涂朱,齐眉的刘海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秦泛棹:“泛棹哥,你不害怕吗”声音如同银铃一样的脆生。
秦泛棹抬手止住她说:“凤喜儿,别说话,让洋毛子听见,他会开枪的”
凤喜趴在一边眼睛紧紧地盯着秦泛棹问:“泛棹哥,我听我爹说,你家和田家过礼了,你要娶媳妇啦”
秦泛棹皱着眉头说:“那都是大人的事,我不知道”
凤喜用胳膊肘柱在土坡上,依旧盯着秦泛棹看:“你也不问问,你也不关心,你都快娶媳妇的人啦,咋还这么迷迷糊糊呐”
秦泛棹扭过脸,面带搵怒说:“你才迷糊呐”
凤喜脸一红,低下头,但马上又抬起头问:“泛棹哥,我娘说你媳妇俊着呐,你见过吗?”
秦泛棹烦躁的说道:“谁说的,黄毛丫头,丑着呐”
凤喜笑着说:“那是小时候,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他们几时来天津”
秦泛棹情绪有些低落,说道:“说是过了年儿来,哎,你快看,那洋毛子还有女的呐”
凤喜兴奋的探头寻找:“哪哪,我看看”
秦泛棹指着河对过崇喜观:“你看,她穿的衣服是花的,裙子多老长”
凤喜抻着脖子说:“我这里有树看不见”说着紧着向秦泛棹趴着的地方凑乎。
秦泛棹忽然闻见一股说不出的香味直向自己的鼻腔冲来,那味道说不出的香甜,有点像鲜果熟透的味道,细腻、柔滑,让他想起小时候在妈妈怀里吃奶的感觉。
凤喜看见河对过一个洋女人,身上穿着花裙子,那女人金色的头发,白色的皮肤,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凤喜说:“啊,真漂亮,洋毛子的女人真好看,啊那要是我该有多好”凤喜闭上了眼睛。
秦泛棹的脸几乎贴着凤喜的脸,他看见凤喜大眼睛上面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抖动,那红红的嘴唇就像是熟透了的樱桃,他忽然有一股冲动,想凑上前亲吻那嘴唇,这时候凤喜忽然睁开眼睛,看见秦泛棹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看,心里一阵慌乱,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凤喜羞涩的喊道:“泛棹哥”那声音软软的,直直的刺激着秦泛棹的心。
凤喜混乱的喊道:“泛棹哥,我”凤喜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渴求。
秦泛棹忽然冲动的上前抱住凤喜,用自己的嘴在凤喜的脸上胡乱的亲吻着,两个人的嘴唇紧紧的粘在一起,久久的不愿意离开。
第十集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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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相传妈祖娘娘的座位底下有一海眼,直通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