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陆镇陆家大宅,高大的青石外围墙边,顾天怜一摇一摆来回踱着步子,眼睛不时瞄向身边不远处的陆宅侧门。
“吱呀”一声,侧门应声而开,陆宅的孙门房从里边探出头来。顾天怜见此赶忙凑上前去,面带期盼地看向苏门房,问到:“如何?”
孙门房看见此刻身前的顾天怜满脸疲惫,眼睛发红,眼眶内满是血丝,心下暗叹,摇了摇头对顾天怜说到:“主母正在面见镇卫所的千将,该是在筹备应对‘玉盗’之事,没有时间见你。不过她老人家嘱托了柳红,给顾秀才你带上了句话。”
顾天怜急忙望过四周,见周围没人,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到孙门房手里,急声问到:“是何话?”
孙门房看了看手里的碎银,又看了看憔悴的顾天怜,叹了口气,把碎银子又塞回顾天怜的手中,说到:“主母传话说:‘人没事就好,客栈之事先缓上两年看看。’”
顾天怜听了这话,怔怔立在原地,好一会没动静。孙门房见了,又叹了一口气,说到:“顾秀才,我这还有事忙,先回了。”说完退身关门。
门关上的声响将顾天怜惊醒,他连忙张嘴好似还有话说,但看见身前的门已经闭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开了。
人没事就好?顾天怜这些天为悦来客栈之事跑遍整个陆镇,找遍所有能搭上关系的熟人,耳边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不管是那些熟人带着推辞的言语,还是那晚王龙郑虎两兄弟所说的那番话,甚至是从那群霸占客栈的泼皮无赖的斜斜看过来的眼中,顾天怜都读出了相同的意思:又没拿你怎么样,你急什么?顾天怜禁不住就想:在这些人眼里,自己被这般无理取闹,蛮横逼迫,却是理所当然?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顾天怜这才带着最后的期待找上陆家主母,却想不到还是一样的结果。
这几天躺在床上辗转不眠的时候,顾天怜偶然想到了年幼时候他遇到的一件事:那时候顾天怜还在上私塾,一次私塾放课后天还早,他独自走到陆镇的街市上玩耍。玩耍间顾天怜碰上一个男童,看身上穿着该是陆镇附近的耕户之子。男童看上去大上顾天怜几岁,高了顾天怜整整一个头。
小孩心性淳朴,顾天怜见男童杵在那傻望着他,就主动上去搭话,随便说了几句。也不知顾天怜是哪句话没说得好了,男童张嘴就吐出几句脏话,惹得顾天怜气冲冲和他争执起来。争着争着,男童忽然冲上来把顾天怜推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挥起拳头就是一顿乱打,把他打蒙了。顾天怜身小体弱,挣脱不了,只有不停挥舞手臂护住头脸。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竟然打我?他竟然敢动手?我说错什么了?我做错什么了?
顾天怜虽然在陆镇世家子弟中不受待见,但好歹也是跟着世家子弟一起上私塾的人物,不是随便一个耕户的儿子就能随便欺负得来的。此事闹大后,那男童家中长辈将男童一顿好打,罚他跪在家门外不让他进门吃饭。
此事过后数年,顾天怜才大致搞清了那男童为何对他如此敌视:男童曾被陆镇中顽皮的世家子弟捉弄过几次。同时他也羡慕世家子弟有好衣服穿,有好零食吃,而他自己却没有,就把所有世家子弟嫉恨上了。所以那天在街边碰见一副世家子弟装扮和做派的顾天怜,男童就言出不逊,继而大打出手。
搞清了事情来由,并没有解除那时年幼的顾天怜心中的疑惑,或者可以说当年那男童年幼无知,或者可以说男童家中长辈对男童缺乏管教。而如今几十年一晃而过,顾天怜又一次被人如此蛮横对待的时候。他才发现当年的疑惑一直埋在心底没有答案: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可以这样?
四处寻关系苦求无果后,顾天怜渐渐心里绝了念想,每日在空荡荡的客栈大堂饮着闷酒,时而烂醉如泥。客栈的店小二和伙计已经被他遣散。霸占客栈的那群泼皮见状也随之散去。念在众店小二和伙计们在客栈辛勤劳累多年,他给每人都多发了一个月的工钱。而当中顾天怜平时最为器重的店小二旺虎,却是在顾天怜为客栈之事跑上跑下的那几日,私自落跑了,走的时候还顺走了锁放在大堂柜台里所有的银钱。发现这事时,顾天怜只是沉默不语,也没有上报镇卫,这么由他去了。
对顾天怜来说,悦来客栈不只是他心血的凝结,更代表着他对生活的渴求,代表着他人生的信念。从最开始的生手生脚,诸事不利,到后来客栈逐渐步入正轨,生意蒸蒸日上。在这个过程中,顾天怜感到他可以证明,虽然他孤苦无依,虽然他身躯半残,虽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人不是离他而去就是视他若无物,但他可以靠他的勤奋努力走出自己的一条路。他可以证明,自己不比那些四肢健全的陆家子弟差。同时他其实也寄望着,只要他继续勤劳打拼,或许哪天,身边的人就能真正接受他,他可以不再孤独一人,可以有能力留住他心爱的人。而这一切期盼,旁人终究是不懂。他的渴求和信念却是如此脆弱,顷刻间轰然倒塌。
这日,顾天怜酩酊大醉时又想起了心中佳人李寻梦。想到那日客栈冲突时她的傲然风姿,想到那天她在众人面前对自己的视若无睹,顾天怜既钦慕又颓丧。这么些天来他早在心里想透彻了,让他的客栈经营不?**サ恼獬』鍪拢Ω镁褪俏侨盏某逋欢稹5科湓虻降孜危颂炝故谴Σ怀鑫独础T谒蠢矗约呵钏峥驼徽乒褚桓觯抛抛约河帜苡卸啻蟮氖拢亢稳诵枰绱舜蠓阎苷碌鼐约旱穆罚?br />
思念及李寻梦,顾天怜心里明白,那日李寻梦在众人面前当作不认识自己,必有她的顾虑。恶煞朱戈所言中李寻梦和“刺水剑”苏向东之间的牵扯也未必就是真实。可是明白归明白,他心里的颓丧和酸涩并没有减少半分。这么些年来,能被傲视江湖的梦仙引为知己而多有厚待,顾天怜时常心里窃喜。他觉得纵然身边的冷漠旁人不懂他,当世风华绝代的梦仙却能和他交情深厚,终是说明他这个人有些可取之处。而今顾天怜却发现,真放到场合上,他也不过是梦仙身边的一个小小配角。他真算得上李寻梦的知己吗?他真的了解李寻梦吗?在李寻梦心里他又被摆在什么位置?能敞开胸怀倾诉心声的知音?偶尔打个交道的熟人东家?或者只是行走江湖间偶然兴起而接济的匆匆过客?
顾天怜越想越沮丧。无权无势又不懂武功的他,当真就什么都不是了吗?可他就只是这般的出身,能混到今日这步已属不易。这么些年了,他在武功修习上的天赋如何自己也心里有数。如此说来,他今后还能做些什么?思到此处,顾天怜只觉得他的未来一片黑暗。
不少熟人都劝顾天怜说,他有一手制作账目的好本事,可以带上人手在陆家的帮扶下转行他业。他也知道当下这个世道能有口饭吃就不容易,可顾天怜心里已有计较。不说隔行如隔山,不说他的腿脚不方便干不了来回奔波的活计,倘若转了行做到后边,又如今日这样莫名其妙惹上不该惹的人了他该怎么办?再靠着陆家接着转行?顾天怜想,也许是他命苦,此生诸多颠簸磨难。如果是这样,他宁愿从此自己一人吃苦闯荡,不再继续依靠陆家的关照苟且度日。
烂醉如泥的顾天怜不知不觉趴在客栈大堂的饭桌上睡着了,醒来时已是日傍西山。陆镇各处升起炊烟淼淼点缀在红彤彤的晚霞中。这副景象让醉得昏沉沉的顾天怜觉得自己犹在梦里。
阵阵脚步声从大堂门口传来,顾天怜揉了揉懵懂的醉眼转头望去,恍惚看到一个浅色?**沟纳碛翱缑哦搿Kё啪谱砗笸洳还吹拇笊嗤肺实剑骸袄睿罟媚铮俊?br />
跨门而入的身影听到这声呼唤停顿了一下,随后快步走到顾天怜跟前,细软的声线大声在顾天怜耳边响起:“李姑娘?李姑娘?你还在想你那梦仙李寻梦?你这呆子怎么就不长进?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怎么落成今天这样的?”
顾天怜用力眨巴眨巴眼睛,看清楚了来人,懒洋洋地说到:“哦,是柳红啊,你怎么想起来看我了?”说完又捏起桌上的酒盅往嘴上送。
美婢柳红一把抢过顾天怜手中的酒盅摔倒地上,满脸嫌恶地说到:“喝,还喝,喝死你!”
见酒盅被夺,顾天怜砸吧砸吧嘴,用走调的醉腔说到:“柳红,我说你做什么来了。我喝死喝活与你何干?”
“就该喝死你,早死早超生,来生投个好胎,别在这脏了人眼睛。”美婢柳红气呼呼地说到,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小的包裹抛在顾天怜面前的桌子上,包裹落在桌面时里边发出金石相交的清脆响声。
“这是什么?”顾天怜看着面前的包裹,脸色马上就板了起来,声音都放沉了些。
“这是主母吩咐我送来的金银,交给你投做别的买卖。主母吩咐了,让你先别掺和酒楼饭馆之类招呼在人前的行当。还有,还有我也凑了……”柳红趾高气昂地说到。可说到后半句的时候,柳红的声音越放越低,脸上还泛起了腮红。
没等柳红把话说完,顾天怜愤然一把抓过桌上的包裹甩在大堂门口的地板上。包裹落地散了开去,黄澄澄的金***天女散花般撒了一地。甩下包裹后,顾天怜胸膛起伏,气喘如牛地大声朝柳红说到:“拿上金子滚!我不需要你们可怜!”
美婢柳红被顾天怜惊得哆嗦着连退了两三步,瞪大杏眼看着他,却是被吓呆了,不一会儿眼眶就湿润起来。片刻后柳红清醒过来,咬了咬下唇,柳眉一竖冲顾天怜大声嚷到:“你凶什么凶!你以为陆家的银钱多得没处使?你以为全天下就你最苦?你也不想想你是靠着谁才没饿死!不识抬举!”
“你!”顾天怜蓦地站起身子,踉踉跄跄几步跨到柳红面前,气势汹汹地瞪着她。
“你想干什么?你还想动手?你打啊!打啊!”这次柳红却没有退缩,反而挺起胸脯毫不示弱地回瞪着顾天怜。
顾天怜瞪着柳红喘了几口粗气,气慢慢消了些。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望向大堂门外纯净天空中的绚丽霞光,失神愣在那不言不语。
柳红见顾天怜这副模样,嘴唇抖了抖,也没有说出话来,脸上的怒容渐渐地散去了不少。
炫目霞光的映照下,客栈大堂里的一男一女相对无言。
天色渐暗,顾天怜回过神来。看了看身前的柳红,他轻叹一气,俯下身仔细将洒落地板的金***一个个拾起来,用包裹打包好,双手递给柳红,说到:“小柳红,还劳烦你把这金子带回给陆家主母,就说……就说天怜自有打算。”
接过装满金***的包裹,柳红疑惑不定地看向顾天怜,思量了片刻,忽而说到:“天怜……哥哥,你要走?”
顾天怜苦笑一声,说着:“小柳红,你上次叫我天怜哥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接着他低头垂目想了想,回答柳红到:“我也不知道。”
送别柳红后,顾天怜在客栈外院望着落日前最后的余辉出神。由于好些天没有人打扫,客栈外院遍地落满了枯叶,一阵风刮起,片片落叶沙沙从顾天怜脚边拂过。
“顾掌柜,顾东家,行行好吧。”
好些天没人叫自己东家和掌柜,顾天怜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看向外院门口的来人,却是以前常来客栈乞讨的寡妇倪汤氏。
顾天怜此时身心疲惫,也没有功夫应付倪汤氏,随手从袖袋中掏出一把铜子,冲着外院门外就是一扔。出手后顾天怜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妥,想说上几句客气话做些弥补。
“谢谢顾掌柜,谢过顾东家。”
却见倪汤氏一边还是像往常那副模样,朝顾天怜弯着腰不停点头,状似鸡啄米一般,一边飞速捡起地上的铜钱,千恩万谢地去了。
顾天怜微张着嘴,看着倪汤氏拾起铜钱离去,终是没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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