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同学把我带到其中一栋员工宿舍的三楼指着一间灰白色的钢门和我说,“你今天先暂时住在这里,明天等到齐了人再重新分配。”他把钥匙给我就走了,我进去看了一下,大概人还没有来齐,八个床位只有三个是有人的,但是比学校的好很多。进门头顶有空调,门的左右两边两边各有四个柜子,再前面是四张上下铺铁架床,中间有一块两米多宽的空地,再过去就是卫生间,卫生间里分了两边,一边是两个洗漱台和一面超大的镜子,一边是用墙隔开的洗澡间和厕所。四周都是刷的白白的墙壁,看着有些晃眼。其他三个女生看起来都比我要大几岁,这让我看着很有亲近感,她们也很热情,一进来她们就问我是哪里人,多大了,怎么没读书,谁带我来了,我都一一回答了。就这一会儿,我刚刚进来的拘束感紧张瞬间都消散了,并主动和她们说话,问她们各种问题,她们不吝啬都告诉我,所以我才知道她们也和我差不多大,最大的也就二十三,最小的除了我就是一个十七岁的。我进去把最后一个下铺占了去,把被子铺上晚上好睡觉,其他东西我一股脑塞进了还没有锁的柜子,忙完后差不多也到中午了,我们结伴去了最前面那栋宿舍楼下的超市买点零食填饱肚子。这里也有食堂,不过要用他们内部的饭卡才能消费,所以我们是有钱也买不到饭菜。买完东西带回宿舍一边吃一边聊这厂里的事,她们说她们也是被自己妈的朋友带着一起来的,还有的是一家三口都在这厂里,因为这里包吃包住工钱也多,早晚班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酌情调整。我对于别人的家务事没有兴趣,倒是工资方面我比较留意,就问了她们一个月能有多少钱,她们都这样说,“像我们这种刚进来的一个月差不多就是三千到四千多,他们那种待了几个月的老员工就有五六千了,待上一年就可以升职做班长,能有七八千到一万呢,但是好少有人能待上一年或者几年,主要是因为辐射太大,对身体不好。”也对,如果在这里待上几年,恐怕赚的钱还不够自己将来老了治病呢!
聊了一会儿,她们三个都睡着了,我就坐在床上玩了一个下午的手机,到五六点时,我没有和她们一起出去买东西,我就把嫂子爸妈给的八宝粥和苹果当做晚饭,趁她们还没回来洗完澡后把衣服也手洗了,差不多七八点的时候打了一个电话给我妈报平安,玩手机玩到了十点大家也就一起睡下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后我们就结伴去了昨天堂哥同学和我说的综合办公楼进行开会培训,我们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很多人了,但是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生了孩子的妇女,我就问她们是不是因为辐射太大所以都没有女孩子愿意来这里。她们点点头,其中那个年龄最大的把我拉过去悄声和我说,“我还听别人说过,像我们这么大年纪的女孩子在这里待的超过半年以上是生不出孩子的,而像她们那些年纪大的也是,不过是会月经紊乱或者是直接没有。”我当时听完吓了一跳,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只是后来安心一想:反正离过年还有三个月,我也不会待太久。
快到八点时才陆陆续续的到齐了人,我们全部都坐好后才从前面的门口走进来几个穿厂服衬衫的女员工,她们发给我们一人一张表格要我们填写,完了之后就开始和我们讲解工厂主要做什么以及一些注意事项,最后把我们新分配的宿舍情况告诉我们,让我们去最后那栋宿舍楼下取宿舍钥匙并把现有的这把还回去。
我新分配的宿舍就在我原先住的那栋五楼,上面还有两层,领到钥匙后我才把东西一件件的搬上去,我进去的时候里面也刚好有三个人,她们也很好相处,两个二十五六的,一个十九岁的还在读书。我问过靠近厕所的左边下铺没有睡后就把被子铺上去,衣服鞋子和钱包放进柜子里用小钥匙锁好,快到中午时,我没有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去买东西吃就自己下去了,毕竟我和她们还不太熟。
吃完午饭后我就去了我要工作的地方,厂里上班的地方都是或白色或蓝色的大型集装箱,里面有好多我叫不出来的大型重量级的设备,而且非常严格。我刚走到我即将要上班4号集装箱的门口一条画了黄线的地方门口保安就把我拦了下来,说要脱了鞋才可以进,我把鞋脱了跟着旁边人在左手边的鞋柜里找了一个空的把鞋放好,然后就像过安检一样前后左右扫描了一遍才允许我们进去。我去到三楼,走进一个类似于换衣间的小房间,那里面已经到了很多像我一样新来的员工,不过都是年轻男的比较多,我想慢慢挤到一个空点的地方。
肩膀却突然被拍了一下,我转头发现竟然是之前在一个寝室住过一夜的那个十七岁的女生,没想到我和她分在这一个地方。遇到熟人我们很高兴,各自问了对方的情况,我知道她被分住在另一栋比较远的宿舍楼,另外两个没碰到所以也就不知道了。过了一会儿管理人员就过来让我们一排排站好,他说我们做的是手机电脑里面的零件,不能有一点灰尘,所以里面是无尘工作室,必须全副武装好才能工作,说完就点了新来的两个女的两个男的让他们在老员工的示范下穿上无尘服给其他人看。刚好我和那个女孩子在那堆人中比较矮所以站在前面,于是很荣幸的被选上了,一女的给了我们各自一套深蓝色竖条纹无尘服,我们拆开不知道要怎么换。管理人员就一边和其他人解说一边帮着我们在原有的衣服上换上无尘服,无尘服是一套连体衣,直接从脚踝连到头顶,拉链就在右边腰下一点,可以直接拉到头顶;袖口和裤腿是那种很紧的皮筋缝在里面,当真是一点风都不会漏;鞋子比我的脚大了好几个码,是同衣服颜色的胶鞋,也是直接勒到小腿。我以为这就完了,没想管理人员又拿了一次性口罩和医院里医生做手术的手套让我们戴上,这下我们只漏眼睛了。
等我们全部都换完衣服后我发现根本认不出刚才的谁是谁,衣服有的深蓝、浅蓝、白色,但都是一样的宽大,看不出身形,除了在走路的姿势上辨认我上班时一般都不敢喊人。管理人员示意我们三四个一组进去无尘室,要在里面待到二十秒才可以出去,那时才是真正的到了工作的地方。我们没时间去参观那么多,他把我带到一架机器前并告诉负责这个机器的员工说我是新来的,他走后,那个老员工就说,“你的工作暂时就是坐在这里盯着这台机器看着,检查这上面的蓝格子有没有没有连着的,这卷快完就叫我一声。”我点了点头,然后他就走了,我就坐在那里像发呆一样坐了一个下午,眼睛看的发酸。
那是一卷十几斤重的像卷轴一样的半透明塑料纸,大概有一个平板电脑宽,上面每隔两厘米就有一块和语文书大小的无数浅蓝色的小格子,卷轴下有一根日光灯管,他就是让我照着日光灯管看蓝格子上有没有缺口或者是不平均的。他说如果有这样的就是不合格,就要重新做。然后我就接连看了一个星期的这东西,当时我也没有说这样做有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给我安排的工作,而我又是来打工的,不可能去挑剔。但是当一个星期后我才渐渐意识到了危害,因为我看东西开始模糊了,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半一直都看,我开始不知道怎么办,看的时候尽量离的远一点,这还要庆幸我遗传了我爸我爷爷的好视力。有一次中午去吃饭遇见那个女孩子,我就把我的工作和她说了一遍,她说比她的轻松,我就开始抱怨我的眼睛受罪,她听了后就建议我换个工作,不要让我只看那个,要不然眼睛迟早会瞎的。我听完吓了一跳,就说,“我想换可是人家也不一定会迁就我给我换啊,毕竟我只是个新来的。”她听完后用像知道很多的样子神秘的对我说,“这个没关系,我观察了很久,那里面除了熟悉机器的不能随便调动,其他的想怎么调就怎么调,而且我班长一有事就去别的班里借人或者直接调来,还说不会的直接学,你看看,就你老实!”
我想了很久,为了我的眼睛好,我打算鼓起勇气去和我的“上司”说清楚,于是吃完饭回去后立马和负责机器的老员工说了,然后我就调走了,也是检查合不合格的,不过这次轻松点,是机器检查,我只要把机器检查出的结果用记号笔写在塑料纸上就可以。不过这里酒精的味道很浓,听这里做事的阿姨说,这里不管是擦机器还是检查成品都必须用酒精直接接触,我说呢刚进来时还要带塑胶手套。
这里的饭菜和大酒店的有的一比,虽然我没有吃过酒店的。我们用的饭卡是工厂直接给的,里面有三百块钱,免费给我们用的,但是一天只能刷三次,一次只能用二十,如果不去超市的话,正好一日三餐,但是如果用完了卡里的钱就要自己掏钱买了。其实我一开始挺傻的,我以为这卡里的钱是工厂里充好了然后发工资时就直接从里面扣,于是不管是打饭还是买零食我都不敢买太多,就怕用完了钱到时没有工资发。后来还是一次晚上我回到宿舍我们聊天时那个十九岁的女孩子问我每天都吃多少,吃的什么,怎么没几天就瘦了?我就说我一直都是打最便宜的饭菜,十块钱的,因为我怕用完了没工资发,然后她就告诉我那钱是工厂里免费给的,不用还,那时我才明白我这么久以来到底是做了一件多蠢的事啊!
知道“真相”后我还是打十块钱的,也有十五块钱和二十块钱的,不过就是肉多点和丰盛些,我觉得我吃不完。不过也有很多各个地方的小吃,武大郎烧饼、煎饼果子、鸡蛋卷、春卷、油炸糕、臭豆腐、麻辣烫、酸辣粉……应有尽有。我一般早上起的会晚,洗漱完差不多都要上班了,所以去了有半个月我都没有吃过一次食堂的早餐,虽然我知道那一定有很多美味。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我吃过一次红烧狮子头,巴掌大的狮子头煮的软软的糯糯的,汤汁鲜红不油腻,一口咬起来里面还会有汁水溢出,不过那一个月我只吃过一次,后来就没有再做了。
我在厂里工作二十几天后我换了夜班,晚上八点到早上八点,一整夜的时间。第一天刚开始的时候,十点多我就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好几次班长都发现我了只是没说什么,我猜他大概也能谅解吧!但是一点到两点这个时间段里,我开始时不时的点几下脑袋,每次要么就是我脑袋点的动作太大了把自己惊醒,要么就是旁边的阿姨把我叫醒,更要命的是好几次都是班长直接过来把我推醒的。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没事,打瞌睡而已,过了这个时间点就不会了。”我也以为我就会一直这样下去,没想到过了两点之后瞌睡真的没了,我一下有变得神采奕奕,神清气爽的感觉。后来的三四天我还是同样的状态,不过就是瞌睡越来越轻了,而且稍微有一点动静我就会惊醒,直到后来再也不会瞌睡。
上白班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回家和我爸妈聊几句这里的生活,吃的喝的用的,或者工作怎么样,我爸妈听了很放心,就是不停的嘱咐我让我不要和陌生人一起出去玩,我把上晚班的事和爸妈说了,之后电话就少了很多。期间换白夜班的时候我请了两天假,理由是我要回家一趟,班长同意了,不过我没有回家,只是我堂哥让我请假去他那里住一天,刚好他和嫂子也休息,顺便看看我过得好不好。
我一早坐车到了大学城,快走到一个必经的路口我就看到堂哥等在那里,手机还拿着手机时不时的看一眼,看到我来了才招招手让我过去。堂哥一看到我就说,“怎么瘦了这么多?你这让我回家怎么和你爸妈交代啊?”我就说这是熬夜熬的,我又吃不惯夜宵,别人去吃饭我就趴在工作台上睡一觉。到家时嫂子看到我也是脱口而出“你怎么瘦了?”,我有点无奈,心想瘦了不正好好看点嘛!于是吃饭时堂哥和嫂子不停的给我夹菜,我都说吃饱了还一个劲儿的夹,一边夹还一边说,“多吃点,把瘦的都补回来。”下午哥嫂睡了一觉就带我出去买菜和一些零食水果,说让我明天带过去吃,我推辞不了,只能接受。晚上睡觉时我又是睡得床,哥嫂打的地铺,第二天早上吃的是嫂子做的面条,吃完后堂哥与嫂子一同把我送上车才去上班。
请了两天假回去,一到那里,就有一个和我关系比较好的男生看着我开玩笑说,“你走了之后有人就魂不守舍的!”然后就示意我看向走过来穿着白色无尘服的高大男生,我不认识他,所以当时也没有细想他那番话到底有什么意思,依然认真的做着属于我自己的工作。
只是我开始慢慢注意了那个男生,他是给我们送货的,把好的坏的端到我们这里,再由我们检查好坏分类出来。他每次端到我这里的都是很好检查的那种,我们工作是记件的,他这样帮我使我动作快了很多。而有时候他没事时就会过来帮我端走那些我已经检查完了的送到指定的地方,我很感谢他的帮忙,毕竟那重量不是我能承受的起的。那时我才想到那个男生调侃的话,也看出了他确实对我有点意思。不过这倒是让我想起来另一件事,有次吃饭回来我正准备拿储物柜里的水来喝,旁边也有一个男生正在翻着他的储物柜,我刚准备伸手去拿衣服,那男生就突然问了一句,“你是叫刘婉茜吗?”我看着他两秒然后愣愣的点点头,他就什么都没说换完衣服就走了,我当时觉得莫名其妙,也就没想这么多。当现在看到他时不时的和我左右两边的人交换工作只为能和我说几句话时,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我应该想些什么,只知道当时的脑袋就好像是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了。然后他问我什么我就答什么,总是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后来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寡言,就没有再做出坐到我身边的事,就算有一次,也是没有说话的,只是默默的做完手中工作就走了。
我现在就在想,当时就应该好好了解了解他,指不定现在已经孩子都满地跑了。只是现在有他的唯一联系方式都被我忘记了密码!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