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空格外灿烂,没有缺角的明月畅游在星河当中,将大地染上了一层银光。皇宫中火烛摇曳格外明亮,似乎比天上的星河明月更加璀璨动人。
这里是人世间,却可比肩天空,只因这里的主人拥有人间!
皇宫内一片明黄,宫墙外也是灯火通明有若白昼。各色官员们各自整了整仪容,看着那辆慢慢行驶过来的马车,脸上堆起了笑容。
皇宫门口马车缓缓停下,不远处更是有快步奔跑过来的些许官员。他们终究不敢超过那辆普通的马车,却又不敢迟于马车最后来到这里。
你又不是帝国的大人物,怎么敢让人等你!有脑子活泛的下了马车开始狂奔,将自己藏在街道旁的屋檐阴影中跑向皇宫,到了地方悄然融入那些交头接耳的人群中庆幸不已。剩下的只能有样学样,虽然没有体力跑在马车的前面,但总比坐着马车最后到来要强!
帝国所有的朝堂重臣汇聚于此,等的却是一个没有官位的人。十年寒窗苦读终于能进得朝堂,从阿谀奉承到挥手风云不知耗费了多少岁月。等你终于站到了朝堂的最前面,才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有人生自高贵,即使什么都不做都能站在你的前方。这个时候,你只能向后看,看看身后那些依然向前挤的人群,心中才会安静下来。
最后那些奔跑而来的官员已经融入人群,商重山和孔清领着众位大臣们则等候在这辆马车的一侧。憨直的车夫翻身落地,从车厢后方找出一个方凳放于车厢侧方,轻轻地敲了敲车厢侧方的木门。
待听到车厢内一声轻轻的咳嗽声,车夫小心的打开木门,门后却是厚实的帘子。帝国的亲王李云楼拨开门帘,慢慢将脚踩在下方的方凳上。孔清和商重山连忙上前搀扶,帮这位陛下的亲兄弟踏上坚实的地面。眼尖的商重山从门帘缝处看见了一只****的小脚,不由得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这位亲王只比陛下大上一岁,平日里若无召唤也从不进宫。本来整齐的头发现在却有一丝凌乱,依旧年轻的面容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摧残,眼角处已经了爬上了多条鱼尾纹。
李云楼站稳身体,拍了拍孔清的手,说道:“诶呀呀!孔大人这是何必呢,论年龄我都要叫你一声老大哥,可不敢再扶我了!”又对着商重山说道:“商丞相啊!你是我大汉的栋梁,你的手应该去杀敌建功,而不是扶我这个没用的人!”
孔清和商重山微微一笑,同声退了一步拜道:“孔清(商重山)参见茗亲王!”身后的众位大臣将军们也齐声喝道:“微臣参见茗亲王!”
李云楼摆摆手,佯怒道:“我只是一个闲散的亲王,你们不用理我。若是陛下看见了,又该说我耍威风了。”
孔清上前说道:“茗亲王的性格陛下是知道的,这也都只是我们的一片真心。还请茗亲王不要在意这些了!”
商重山也劝道:“茗亲王您可是我大汉的骄傲啊!不知多少文人雅士在传唱您的诗词歌曲。跟您一比我就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
李云楼无奈得听着这些云淡风轻的谄媚话语,只得说道:“我看时辰已到,我们还是早些进去的好,可不敢让陛下等急了,那就成了我的罪过!”
众人说了这么多,就等的这一句话。连忙让出道路,请亲王李云楼先行一步。所有的大臣们终于能不再等待,小声说着闲言碎语,走进这皇宫内院之中。
太一殿坐落于皇宫后方的御花园中,宽松的场地一向是举行宴会的最佳场所。虽是冬天,但绸缎制成的绢花与各色飘带缠绕大殿四周,殿内摆放整齐的火盆驱散了冬日里所有的寒冷。宫女太监们仔细地收拾着桌凳果盘,不敢有一丝错乱或者缺失。
摇动的烛火照亮了整个大殿,最上方的龙椅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着迷人的光芒。龙椅上的珍珠如同真实的眼睛看向下方两侧的桌凳,似乎在好奇这人都在哪里?
夜宴即将开始,只待众人到来!
远处的脚步声缓缓传来,小太监们连忙在门口迎接,只见李云楼带着众位大臣谈笑风生漫步而来,身后的大臣们不管听得见听不见脸上都是堆满着笑容。
空旷的大殿瞬间热闹起来,陛下自然还没有到,太监们引导着官员们坐在早已安排好的位置上,谁也不敢打乱这泾渭分明的座次。李云楼被太监带去偏殿,陛下在那里还想跟这个哥哥说说今年逝去的岁月。
皇帝陛下正在偏殿的软椅上闭目养神,身边是安静不语的皇后娘娘,听见太监的通传声响,睁眼见到李云楼进来连忙站起身子快步迎上前去。
李云楼微微一躬身,拜道:“云楼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陛下连忙扶住他的手臂,笑道:“皇兄啊皇兄,朕要见你一面也是真难啊,快快上座,我们也很久没有在一起说说话了!”
皇后芳名范书若,乃是前朝大学士的独生女儿,更是太子李清流的亲生母亲。她站起身子,微微一礼,说道:“陛下,您在这里与茗亲王好好说些话,我先去殿上了!”
李天承摆摆手,也不看皇后,说道:“去吧!不要让那些大臣觉得我怠慢了他们!”
皇后轻轻一笑,不再说什么,领着贴身的宫女出了偏殿。大殿之上所有的官员们一见皇后出来,连忙跪倒在地,齐声喝道:“臣等参见皇后娘娘!”
看着这跪了一地的大人物,皇后的心情好了起来,不再想陛下对自己的冷淡,笑容又回到了面庞。满意地点了点头,身边的太监高声喊道:“皇后娘娘体恤众位大人,还请平身,诸位大人请落座吧!”
大臣们回到座位,看着上方的皇后娘娘不知再想些什么。陛下并不喜欢宴会有女眷的参加,就连每次的夜宴能坐在这里的也只有皇后娘娘一人。也许,这个看似高高在上的女人对于陛下来说只是一个象征,有了她的存在,这里才与朝堂上的威严有所不同。
大殿内的谈笑声明显小了起来,皇后娘娘坐在龙椅边上的软塌上,看着下方的大臣含笑不语,身边的宫女小心得跟她说着闲话,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偏殿内,陛下李天承拉着自己哥哥的手,一同坐在软塌上。早有贴心的太监将泡好的香茶放在塌上的小桌上,瓜子果盘样样不少。摆置好这一切,小太监们才缓步退出房间,将这片空间留给这对大汉最有权势的兄弟俩,自己则在门口等候着屋内随时的召唤。
李天承亲手将桌上的茶杯斟满,将其中的一杯推向桌那边的男人,轻叹一口气,说道:“皇兄啊!上一次见你还在半年多前。这宫中你也随时能来,怎么就不常来坐坐呢!你可知,朕在这宫中,是有多么的憋屈啊!”
李云楼轻轻转着茶杯,好像在看着杯上的花纹到底是怎样的纹路,听见陛下的抱怨,回答道:“陛下,你可是这宫中的主人,又怎么会憋屈呢!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喜好,这皇宫大院规矩太多,我宁愿在我的画舫里恣意妄为,也不想衣冠楚楚得在这里装成个正经人!都说皇宫千好万好,在我看来,又怎么能比外面更自由呢!”
陛下看着李云楼那依旧光滑的皮肤,羡慕地说道:“还是皇兄你想的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好像丝毫没有变老的痕迹。再看看我,都没几年好活的了。”
李云楼笑着摇摇头,看了看陛下疲惫的神态,劝慰道:“我就是个胸无大志的闲人,一天到晚想的只是如何享乐而已,又没有太大的雄心,自然没有太多的操劳。陛下您身为天子,身在皇城心却关怀天下。要想的事情太多太繁乱,自然不能安心啊!要我说,太子已经那么大了,不如让他早些继位,你也可以早早放下心来,和我一同在长安游玩享乐,那不知有多么的开心啊!”
李天承盯着李云楼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直盯得他心里发毛,才缓缓说道:“帝国的皇位是荣耀,也是负担。既然我坐在了这个位置,那我就要为帝国的百姓,帝国的未来考虑清楚。太子还没有做皇帝的担当与能力,我又怎么放心把这个国家交给他呢!皇兄,你常在长安城中行走,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太子的名声么!”
李云楼轻笑一声,不在乎得说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太子只是喜欢玩乐罢了。也许,等到他继承皇位,自然会收心专注于政事,陛下您又何必担心呢!”
李天承无奈地说道:“我毕竟不是你啊。若我有皇兄这般的洒脱,那我早早做个安稳的太上皇又如何!你不在我的位置上,又怎么能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呢!”
李云楼品了品手中的香茶,舒服得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我大汉在你的手中已经无比强大,后世中你也必定是一个受人尊敬的明君。至于以后如何,那就由着那些年轻人去做就好了,至少在你能见到的岁月里,这个国家依旧会是强大如常的!”
李天承痴迷得看着茶杯中的绿叶在不断旋转,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死后,哪怕山河泛滥,世间颠覆?这!我做不到!我死后,我要这国家依然是天下中最强大的国家;我死后,我要这天下都是我大汉的天下;我死后,即使化作天边的云彩,我也要继续照看这个国家!皇兄,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贪心了!”
李云楼看着这个从小就要强的弟弟,宽慰道:“所有的帝王都是这么想的,但又有多少朝代能永远的在时间的长河中荡漾沉浮呢!能做的,只是不要愧对父皇对你的希望,不要愧对百姓对你的信任,更不要愧对你自己的心。只要做到了这些,那即使见到了先皇,你也可以骄傲得挺起胸膛,笑着面对我李家的列祖列宗。仅此而已!”
李天承喃喃说道:“是啊!只要不愧对自己的心就好了!至少我努力过,那成功与否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响动,太监尖细的声音传进屋内,“陛下,天子殿下求见!”
李天承一口喝干了微烫的茶水,平静说道:“让他进来吧!”
门被推开又轻轻合上,当今的太子李清流快步走进房间内,扫视了一眼屋内的陈设,躬身拜道:“清泉见过父皇,清泉见过皇叔!”
说完,起身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陛下的身前,欲言又止!
李天承斜眼看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摆摆手,说道:“坐吧,怎么不去大殿中与那些大臣们论论国策,来这里干什么!你贵为太子,要懂得不耻下问,更要和朝中的要员们打好关系,这样才能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些什么,这样才不会被他们所蒙蔽!”
太子径直坐在陛下的下方,随意说道:“我听闻母后说皇叔过来了,特来此拜见!至于那些大臣们,他们又哪有胆子蒙蔽我呢,我又为何需要在乎他们心中想些什么!”
又向着李云楼说道:“皇叔,您的云楼画舫我可是去过多次,总想着找您喝酒却总也见不到。今夜您可不能再躲着我了,我们一定要好好喝上一场,让那些大臣们看看我们皇家人的酒量!”
李云楼笑着摇摇头,一摸肚子站起身来,说道:“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我现在哪还有什么酒量,喝些茶水就有些饱腹。陛下,太子殿下,容我出去方便一下,你们先聊!”
房间内只剩这父子二人,李云楼不知去祸害哪片地方去了,烛光照在紧锁眉头的陛下脸上,也驱散不了他面上的冰寒。
太子静静得坐在下方,老实地如同一个刚入伍的士兵,洁白的额头上已经有了几道淡淡的皱纹,看向地面的眼神却还和少年人一般的不羁与骄傲。
李天承看着这个和自己如此相像的儿子,心中却在后悔没有好好教导他的成长。到了如今虽然有了时间,但这个曾经被寄予厚望的太子已经成了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所有的雄心壮志早就泡在了酒里,所有的年少轻狂却在女人的怀抱中变得放荡不羁。
轻轻叹了一口气,李天承冷眼说道:“说吧,你有何事!不要用那些蹩脚的借口,你身为我大汉的太子,又怎能如此小意!”
太子小心地看了父皇一眼,低声说道:“我听人说,这次的宴会清泉也会来,儿臣认为,此事有些不妥!”
李天承冷哼一声,说道:“有何不妥?你且说说!”
太子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说道:“清泉年岁尚小,又哪里有耐心坐在大殿之上。况且他还是戴罪之身,又如何能在大殿之中直面这满朝文武。我是怕那些大臣们会对父皇的做法有些微词,还请父皇三思啊!”
李天承深吸一口气,压住了无名的怒火,慢慢说道:“你都不在乎那些大臣们心中是如何想的,我又怎么会在意别人的言辞。再说,我已经昭告百姓大赦天下,清泉他当然也在其中,难道这些你都不知道么!”
太子苦笑一下,却依然勇敢地说道:“父皇,自从四弟进入那大理寺监牢,城中的百姓无不称赞父皇您为千年以来最英明的帝王。哪怕是南楚使臣也对父皇的的做法十分敬佩。大赦天下固然是个方法,但是到如今真正赦免的也只是小弟一人。那些寻常百姓出得监牢还不知要过多少道程序,耗费多少日子!清泉出得牢笼我作为他的大哥当然替他高兴,但让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得坐在大殿之上,那些官员们心中定有不服。即使他们不敢说出来,但对帝国律法的公正严明也会产生怀疑!”
李天承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依你看,我该如何!”
太子站起身子,深深一拜,说道:“父皇,帝国的律法神圣而不可侵犯,小弟他既然犯了错,就应该承担这些后果。您当然可以堵住天下人之口,但百姓的心您却是堵不住的!清泉他既然已经出狱,我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重回监牢。只是今次的宴会还请父皇三思,让他在宫内反省为好,可千万不能伤了群臣与百姓的心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