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草原,却也冻不掉天池的一汪碧蓝,星落山河,却也掩不住巍巍圣山的雄壮。天空中星辰刚睁开双眼,又奔波了一天一夜的金木楠邢带着早已醒来的木寒走进了圣城。
圣殿中,草原大祭司看着面前一脸疲惫的男人,悲伤的说道:“草原上的雄鹰,木烈都赞已经回归星海,投入到天可汗的怀抱。幸亏你找回了他的儿子,金木,你已经劳累了两天两夜了,赶紧去休息吧。木烈的儿子就由我带上去吧!”
金木楠邢摇摇头,一手搭在木寒的肩膀上,说道:“尊敬的大祭司,请让我再看木烈兄弟最后一眼,我要亲手将木寒放到他的身边,请您允许。”
老人看着那暗自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的少年,点了点头,转身向着高处走去。金木楠邢使劲按了按少年的肩膀,带着木寒跟随着大祭司的脚步缓缓前行。
昏暗的房间内,一盏油灯悄悄的散发着光亮和热度,不敢打扰屋内的几个悲伤的男人。木寒跪在父亲的身边,眼中含着不愿落下的泪水,紧紧的抓着父亲早已没有温度的大手,就这么静静得看着他那安静的脸庞。
那如山峰般坚挺的父亲,那如雄鹰般强壮的父亲,那如草原般宽广的父亲,那是我的父亲,就这么永远得离开了我。
山峰依旧挺立,我却没了父亲的指引;雄鹰高飞依旧,我却不能和父亲一同遨游;草原一样宽广,我的父亲再也不能在那留下深深的足迹。
木寒身子微微颤抖,眼中尽是怀念。
金木楠邢小声得禀报一路上的事情,疲惫的声音中透着愤怒与无奈。
“那伤害木烈兄弟的是韩初雪的亲弟,也就是木烈兄弟的小舅子,名叫韩天。他此番前来就是要为他死去的姐姐报仇,并把木寒带走。天可汗在上,他用毒杀死了木烈兄弟,却被木寒用毒刀杀死,这就是天命吧!”
“那星落石我却未能拿回,那汉人中有些我看不真切,想着先把木寒送回来要紧。请大祭司责罚!”
草原大祭司看着那倔强的少年,就好像看见当年的木烈都赞一样,轻轻摇摇头,说道:“你做的对,将木寒带回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别的都可以以后再论。至于那块星落石,哪有木寒重要,丢了就丢了吧!这世间,只有人才是最重要的,你可明白!”
金木楠邢低下了头,“我明白了!谢大祭司指点!”
“不!我要将那块星落石拿回来,这是父亲最后的愿望。将星落石献予伟大的天可汗,让我在这圣堂之中学习。我不能辜负他最后的心愿!”木寒听见了身后的低语,强忍着泪水,站起身来,看着那老人倔强的说道。
“那块星落石是天可汗给予父亲的指引,它不能遗落在外面,我一定要将他找回,在今年的祭祀中献给伟大的天可汗。这是我父亲的愿望,这也是我的承诺!”
老人看着木寒坚定的眼神,愣住了,就好像看见那天木烈都赞一定要娶韩初雪为妻一般的执着,大祭司轻轻点点头,说道:“天可汗会听见你的声音的,那块星落石也一定会放到你的手中。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木寒眼睛一亮,问道:“你的承诺有效么?”
老人笑了,金木楠邢坚定的说道:“木寒,在你面前的是落雪星都的主人,是整片草原的大祭司,是这个圣堂中最有权力的人,更是天可汗的代言人。他的承诺,就好似天可汗的承诺,怎么会没有效呢!”
木寒点点头,相信那块星落石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在祭祀的日子由自己亲手献给伟大的天可汗,以实现父亲对自己最后的期望。
“尊敬的大祭司,楠邢叔叔,今夜,我想和父亲再待最后一晚,请你们同意。”木寒眼中已没有了泪水,有的只是坚强的信念。
大祭司与金木楠邢把这片空间留给了这对阴阳相隔的父子,一同出屋,轻轻得关紧了门,不想有一丝动静打搅到屋内那可怜的孩子。
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孩子比我想的要坚强,就是执念太深,若得不到释放,恐怕对以后的修行有影响!木烈已经走了,他的孩子一定要照顾好,不惜代价!”
金木楠邢点点头,问道:“那星落石。。。。。。”
草原大祭司站直了身子,思索了一阵,说道:“星落石必须回到那孩子手里。我就不信汉人能因为一块石头就和我们开战,毕竟星月明尘的愿望就是打到天河以南,若不是我阻拦着他,战争早就开始了!”
金木楠邢眼中一亮,请命道:“圣堂二十七卫愿意渡过天河,将星落石拿回来!”
大祭司摇摇头,说道:“不用,圣堂护卫的职责是守护天可汗,守护这片草原。为了万无一失,我等会写一封手书于你,你明日一早带给镇北军的雄奇。我可不想让他觉得我们又要开战了。这和平也是草原人的希望啊!”
“那星落石怎么办?”金木楠邢不解。
大祭司下定决心,眼中透着些狠厉,从怀中摸出一块黑铁令牌交于金木楠邢,说道:“你去安排水寒火烈,让他们明日带着圣堂骑士去天河以南,务必将星落石找回,这是圣堂骑士的调动令牌,一切都交给你了!去办吧!不过记住,不要伤及无辜,我们只是要找回星落石,而不是要挑起战争!”
金木楠邢接过令牌,狠狠的一点头,“定当不辜负大祭司的信任!”
今夜无眠,圣堂之中不知有多少人的清梦被打断,金木楠邢拿到了大祭司的手书,安排好了一切事宜,就待天明。
当东方射出第一缕阳光的时候,落雪星都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匹白马冲出了还未完全打开的大门,踏过石桥,向着东方急速驶去。
不一会,城门处又传来沉闷的马蹄声,宽大的城门突然涌出无数马匹,踏着整齐的步伐奔跑在石桥上。马匹上坐着勇猛的草原骑士,目光锐利而坚定。石桥在马蹄的践踏下微微颤抖,在湖中荡起了一阵阵波纹。、
不知过了多久,马队终于踏上了草原,消失在水火森林中,只留下飘舞的烟尘和那回响在城墙上的蹄音。
圣堂骑士领受的是天可汗的旨意,一切挡在他们前面的敌人都会被撕碎,他们无畏无情没有对前路的迟疑,有的只是坚定无匹的信仰和战胜一切的信念。这是一群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骑士,这是久未出世的一支队伍,而现在,这支骑兵正向着辛屯镇奔去。
小镇也迎来了新的一天,林千康兴致勃勃得收拾好了包裹,带着林君和那块黑石踏上出镇的道路。正好有顺路的牛车去定安城,父子俩和那人商量好了,出了些银子,倒坐在牛车后面,就这么慢慢悠悠的向着定安城进发,丝毫也不知道此刻正有一大队草原骑兵正向着小镇奔来,目标就是他怀中的黑石。
牛车缓缓而行,吱呀吱呀的车轮声回响在两旁的树林中,一夜大雪将这个世界染成了雪白,斑驳的树林内偶然会看见出来寻找食物的雪兔。
林君看着车轮碾压过的痕迹,紧了紧衣服,将自己牢牢包裹在棉衣里,不喜欢这冻人的旅程,他问道:“父亲,真的要走那么远去定安城么。过完年不行么!这天气这么冷,还不如等春暖花开的时节再去呢,这天真是受罪啊!”
林千康使劲地搓了搓冻得有些麻木的脸,笑骂道:“你这小子,一天到晚都不想着正事,也就是我为你的将来在着想。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连这点天寒都受不了,以后怎么去面对那如山的书本呢!等到春暖花开时,那学馆都开学了,我去哪找路子送你进去啊!还不如趁着年前把这件事情办了,我心中安定才好过个年啊!”
少年不解得问道:“去办什么事情,父亲,你可是说过那块石头要送交官府的啊!你不会要拿他去换钱吧!那样可不是君子所为啊!若那块石头真是草原人遗留的,那他们找回来的时候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林千康笑了,说道:“换钱?我可不会拿他去换钱,我要用他给你换一个光明的前程。当然了,还是要送交官府的。我准备把他交给定安城城守,这样不就是交公了么!”
林君总觉得这话不对,却也不知道不对在什么地方,只好继续看这路两侧一成不变的风光。
林千康可想不了那么多,高中进士,金榜题名是他一生中的执念,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已经是不可能了,但这种执念又落到了林君的头上,为了这个念想,他可以做很多,很多!
牛车行走缓慢,到了傍晚时分,定安城那高大的城墙才出现在林君的眼中,每次来定安城少年都会被那灰褐色的斑驳城墙所吸引,这是少年见过的最大的城市。
林千康看着少年向往的眼神,不屑得说道:“这定安城只不过是一个中等城市,只是因为地处边疆这城墙才修的高了些,你要是能考上举人,下一步就是去帝都长安考进士,到那时,你就会明白真正的大城市是什么样子的!”
父子俩和牛车分道而行,在城中东转西转了一番,找了一个不大的客栈,安顿下来。虽说这一路上是坐的牛车,可那并不舒服,林千康让林君在那不大的小房子里休息着,自己却出了门不知所踪。
林君看着窗外的行人马车川流不息,感叹真是个大城市,这么冷的天还有那么多的人在外边,和辛屯镇好似两个世界一样。
少年多困,看了不一会,林君就躺在床上睡着了,不知梦里会出现怎样的风雪英雄。
“砰!”
门开了,惊醒的林君看着进来的父亲使劲揉了揉眼睛,林千康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色,见到儿子醒了,说道:“快起来收拾一下,我先带你出去吃点好吃的,等明日我带着你去面见城守大人!”
林君摸了摸肚子,发现果然有些空了,看着父亲问道:“这当官的都是这么容易见的么?父亲你把那黑石交于官府就好,带上我干嘛啊!”
林千康一拍少年的脑袋,说道:“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叫你去就去。难不成我还能把你卖了!你这小子,还想不想吃晚饭了!”
林君被父亲一阵数落,不敢多言,腹中的饥饿占据了思维,快速的穿戴好衣服,跟着父亲出门了。
安北路是定安城中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两旁尽是些富丽堂皇的酒家客栈,而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一角,却有一间不大的铺子。
铺子上一个古朴的木牌沉浸在蒸汽当中,下方是几个大大的笼屉一层一层的摞着,向外散发着淡淡的雾气与诱人的香味。
林君看着那已经有些发黑的木匾,看着上面隐约的字迹,再看看那一层层的蒸笼,转向父亲,“这不就是家包子店么,父亲,你说的好吃的就是这儿啊!”
林千康也不答话,拉着儿子走进店铺,寻得一处桌椅坐了下来,高叫一声:“老板,拿五个酱肉大包,要刚出锅的啊!”
“好嘞!客官请稍等,马上出锅!”店老板悠长的声音穿来,好像也带着雾气一般。
林千康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擦着筷子说道:“好吃不在丰盛,香甜自在口中。这包子虽说比不上山珍海味,但在这定安城中也算是有些名头。可以算的上是物美价廉的超值选择了。等会你吃了就知道了。”
林君小声腹诽道:“物美我还不清楚,但这价廉是肯定的。父亲对自己的学业可算是大手笔了,就是在这吃喝上能凑合就不多花一分钱!”
随着五个热气腾腾的包子上桌,林君再不多想,注意力全被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白胖包子所吸引。也顾不得用筷子了,直接上手抓在手中,还没往口里送,就被包子的热气烫的拿不住了,赶忙扔回竹制小筐中。
看着不住搓着手的冒失儿子,林千康笑了,转而又板起脸教训道:“君子不可冒进!看你这跟饿了三天一般,一点君子的风范都没有,真是辜负我对你的希望。你好好瞧着,君子常态文雅不失风度,就是吃路边的烧饼,也要像吃天上的月牙一般!”
林千康从小店的碗柜上拿下两个小碟,递给了林君一个,将另一个放置于桌边正中间,手提醋壶上下轻提如是者三,淡紫色的香醋如天边清流一般注满了小碟的二分之一,又用两指轻轻捏着一把小勺,舀了满满一勺泛着油光的辣子,倒入小碟形成了一个小山包。
看着碟中的风景如画,林千康满意的点点头,小心的用筷子在碟中搅动,香醋和辣子在碟中世界的风卷中完美融合,散发着迷人的味道。
用筷子夹了一个肉包,在碟中一划而过如蜻蜓点水,白嫩的包子一角被沾染上了一层如墨卷般的颜色,送入口中一口咬掉四分之一,心满意足沉醉不知归路。
林君看父亲吃包子也能吃出这副样子心中十分佩服,也学着他的样子对桌上的包子展开了进攻。
一嘴咬下,松软的面皮混合着里面多汁的肉馅,配合着那酸辣口感在口中翻滚搅动,林君终于知道为什么父亲对这家包子铺青睐有加了。
少年也顾不得烫,囫囵吞枣一般,三个大肉包就已然进肚,而父亲那边才准备开始吃第二个。林君不好意思得打了个饱嗝。
林千康依旧雅致,木筷轻点,教训道:“吃饭如同做人,别人一看你吃的如此迅速,就想你必然是个鲁莽之辈。饭桌即是人生,吃饭就是选择人生。我给你取名林君,就是希望你时时刻刻以一个君子自居。何为君子?衣洁而雅,食慢入口,居清如水,行稳如山。君子之交常君子,小人之交多小人啊!”
看着目光闪闪直盯着最后那个肉包的儿子,也不知道说的话他听进去没有,林千康摇摇头,将包子推到儿子跟前,放下了筷子。
林君却也不着急了,学着父亲的样子慢条斯理的对付着眼前的包子,不是他听进去了父亲的话,而是肚中已饱,口中馋意还浓啊!
林千康看着外面华灯闪烁,不由得愣住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看见这么多灯火了,小镇虽然繁华,但毕竟比不上这定安城的风光,唯一值得眷恋的只有小镇的家人而已,也不知道妻子一个人在家里过的好不好!
林君摸着鼓起的肚子,满意的笑了,看着若有所思的父亲不敢打搅。林千康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满足的儿子,心中也渐渐温暖起来。
小镇的妻子是自己一生的牵挂,身边的儿子却承载着自己一生的执念。父子俩手牵着手走在繁华的街道上,期待着明日的阳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