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斗转乾坤移,
月下无人观沧海。
星空散乱山河破,
重拾繁星忆旧人。
大陆圣历162年,也是大汉王朝的李皇帝在位的第三十二个年头。夜空下庞大的皇宫已经陷入了沉睡,从星空向下看去与周边平民百姓的房屋并没有什么差别。
皇城最高处的露台上此刻正站着一位身着黄袍的老人,正是帝国的主人,大汉朝的第二位皇帝——李明启。
老人静静得看着已经沉默了的都城,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也照亮不了眼中的混浊。偶尔凄厉的狗吠声伴着寒风吹过黝黑的夜晚,来到露台上引得老人不住咳嗽。
“陛下,夜深了,小心风寒,还是就寝吧!”夜晚的冷风并不能影响皇帝俯瞰城市的兴致,但不由自主的咳嗽声却招来了黑暗里老奴的担忧。
一个同样苍老的身子从不注意的阴影中走出,为皇帝披上了黑色的裘衣。老人虽老,却依然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人。但老皇帝终究是老了,人一老就容易念旧。总会自觉不自觉得总结自己的人生与遗憾。
“小林子啊,你说为什么我现在看这片天地怎么就没有以前的壮阔豪迈的感觉了呢,难道朕是真的老了么。”看着身边不愿离去的老奴,老人心生感慨。
在皇宫里万人敬仰的太监总管林福海,只能是皇帝陛下口中的小林子。这不是轻视,而是经过时间考验出的最信任的主仆关系。也只有他,能在此时与日益苍老的皇帝相互追忆年轻时的记忆。
“老奴记得,当您还是太子殿下的时候,就常来这里看风景。那时的我以为陛下是觉着这里好看,现在才觉着原来陛下看的是江山社稷。”
“那会哪里有什么江山,又哪来的社稷,那会年少,只是觉得这里是皇城的高处,夏天来这里吹吹风很舒服。”
林老太监笑而不语,只是向着暗处退后了一步。
“江山社稷啊,自我登基,改国号天赐,就是希望我大汉受天赐祥瑞,享万世之福。为此,朕北驱草原雄骑,拒星月照熙的大军于天河以北不敢轻易过界,南联楚郡,联婚通商往来经年不辍,居民安居乐业不担心战火的纷扰。现如今天赐三十二年,各地风调雨顺,子民勤劳安定。边疆稳固无战乱纷扰,但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安心呢。”
林老太监依然不语,又向后退了两步。天子圣心独断,下人如何进言!
“罢了罢了,我说这些你又不懂,让我再在这里看一会儿吧,我虽老,但还没到老死的程度,下去吧。”老皇帝挥挥衣袖,不带走一丝孤独寂寞。
老奴苦笑的退了下去,不是不懂,是不敢懂,也不能懂。
夜空下的露台上只剩下老人一个,月下的影子与皇城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星空之下,河海之上,行人往来,莫非我土。”老人看着远处的山峰,自言自语。
山无言,却有千年言语,水有声,却无半点留念。映照在老人眼底的是都城南方的星空山。此山险陡而人际罕至,沿着不宽的山路扶摇而上,在峰顶有一石亭不知何人所建,石亭无顶,传言多有文人雅士来此观星作对,赋诗赏月,正可谓星空之下无白丁,谈笑鸿儒大自在。
而此时的山顶石亭内竟然还有两个漆黑的身影端坐其中,显得人鬼不分。
石亭无顶却有石凳石桌摆布其中。亭内二人相对而坐。一人白衣飘飘似鬼似仙,另一人身着锦缎腰中器玉贵气逼人。
二人桌上有一酒壶,酒壶边上却摆放有七只白玉小酒杯。杯中醇酿已然斟满,琥珀色的酒水倒影着夜空的星辰。
二人年岁不足三十,正处在一个男人最有力量的时候。静怡的山顶除了风声,更响的却是锦衣男子那沉重的呼气。
“我说算盘子,你可是来的真早啊,我生怕自己爬山慢,特意早些过来,没想到你倒是先来了。”锦衣男子忍受不了山顶的安静,更是为了掩盖自己沉重的呼吸,开口打破了沉默。
“钱串子,你不觉的这上面很安静让人心神宁静么,再说了,这么高的山又没人来,我来早一点又有何不可呢!”被叫做算盘子的男人并不看锦衣男子,只是盯着桌上的酒杯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没人来?我可听说长安的文人雅士常来此观星对赋啊,总不能见着一个就直接扔下山去吧!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老盯着酒,实在不行你就直接喝了,他们不会介意的。”
“文人雅士?他们那孱弱身子能不能上来还是个疑问呢,更别说这会时辰他们也就是在些风月场所展现自己的文雅罢了。再者说,你知道我没扔下去一两个闲人糙汉?”白衣男人不屑的答道,复又看着桌上酒杯,站起身来:“这酒,还是不对,算了,让我重新来过。”
打开酒壶盖,把桌上杯中之酒小心翼翼得挨个倒入壶中,拿起壶掂量了一番,这才满意的放下酒壶,摆在石桌的中央。如果拿尺子量一下,就会发现酒壶离桌沿的距离完全相同,不会有一丝的偏差。
桌上空空的酒杯仍然闪耀着柔和的光亮。七只酒杯一字排开,不知何人能用。
看着算盘子的动作,锦衣男子不由的笑了:“这就你事多,刚才不是挺好的么,干嘛又倒回去啊,难不成你想闻闻酒香。早说嘛,我家中还有比这更好的酒,肯定比你带来的香。”
“和酒没关系,你不懂,耐心等着就好。等会他们来了以后,你就说酒是你带的就行了,我这七星杯和玉带壶可是偷拿出来的,今夜过后还要放回去,要不老爷子发现了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好好好,我心里没你那么多弯弯绕绕,反正咱们当中你最会算,我依你就是了。”顿了顿,随手拿起一只酒杯把玩着,“这套家具你还要拿回去啊?!可惜了,我们行次大事,本该喝完酒就把杯子扔地上打碎以明玉碎之志。真是可惜了这满天星光,看不到如此豪迈英雄作为啊。”
白衣男子气的够呛,“你这是酒楼说书听多了不成,别那么俗气。把杯子放下,等过几年有你看的。”说完,直接伸手要来夺回玉杯。
两人争抢了一阵,一个不小心,杯子从手中掉落,眼看就要摔碎,不知哪来的一阵白光掠过昏暗的石亭。定眼一看,玉杯静静停在一把剑上,仓啷一声的宝剑出鞘声才急促响动开来。
白衣男子小心的收回宝剑,轻轻捏上玉杯仔细观察。玉杯并无大碍,只是杯底留下了一丝裂纹,在这暗夜里倒也看不出来。
把玉杯放回石桌,抖了抖手中宝剑,看着身边这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真有种一剑劈了他的冲动。
“你再动!你再动我就把你绑在那边树上你是信也不信。”
“听,有人上来了,看来是他们到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指上山的来路,差点误事的锦衣男子不禁长呼一口气。
沿着蜿蜒的山路快步走上三个人来。
当先一人龙行虎步,器宇不凡,年轻的面孔却也怎么也掩饰不了眼中的成熟。浓密的络腮胡子更是衬托着自己对权利的渴望,让人一眼看去就是一个军中栋梁之才。
紧随其后的那人方脸厚唇,微胖的身材挺拔有力,一双杏眼却总也飘忽不定。习惯把身子藏在人后,不想让人注意。
最后那人气息长远,普通的面容,寻常庄稼汉的身材,木讷的眼神。让人想注意他都没法注意。
三人隐隐以第一人为首,直接走向亭中。
“怎么,还有人没有到,我这可是踩着点准时过来的,不过想想也是,那人多会准时过,难道他真的以为最后到的就是大人物了!”
众人无语,有人是不想说,有人是想说不能说,更有人是能说却不能当着大家面说。白衣人招呼众人坐下,“值此星光,你我众人多等等又如何,不急,不急。”
等了些许时候,终于山道上又有动静。昏暗的星光下两人一前一后的缓步而来。快上到山顶时,当前那人停住了脚步,等后面那人上前先一步到峰顶,这才跟着徐徐走向石亭。
来者白面无须,英俊的脸庞目光灼灼,穿着文士的长衫,一丝不苟的头发紧紧束在头上,被一根簪子牢牢固定住,风吹过却也不动分毫,挺立的鼻梁下薄唇轻启。
“大家都到了啊,看来是我来晚了,我的错,我的错。都怪父亲他晚上非要我背文史经略耽误了些时候,罪过罪过。”
后面那人闪出身来:“是啊,老大人府上灯火通明,可是让我在后门等了个透彻,这不就马上过来了。”开口那人长脸大眼,略带鹰勾的鼻子让人不喜,说出的话更是让人不喜。
文士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了,二人直接登入亭中,款款坐下。这下亭中七人具齐,众人默默的看着眼前的酒杯,却谁也不先开口。
锦衣浮动,看了上方一眼,坐在上方的白衣男子苦笑一声,起身说道。
“圣历130年,我大汉迎来了第二个皇帝,改国号天赐,这才有了这三十二年的光景。当年的年轻人都已经很老了,现在的的老人们却也还在帝国的舞台上不肯下来。”说到这,小心的看了一眼长衫文士,又开始说道:“现如今,皇帝陛下圣体不安,不知何时撒手人间,当今太子昏庸无能,任人唯亲,若是他当上了新帝,恐怕这大好河山。。。。。。在坐的都是帝国的栋梁,大厦将倾,栋梁安在!?”
说完,也不坐下,就这么默默的站着,抬着头仰望星空,在期待等待着。
“大厦将倾,栋梁安在?说的太对了,帝国不仅是帝国,它还是我们为之奋斗的光明前景,我们不能看着帝国走向没落。为了这崇高的理想,我可以做任何事情。”长衫文士一拂衣袖,激昂感慨,看向大家。
“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今晚来此,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是个粗人,只会在战场上杀敌,但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我是帝国的爪牙,只要挡在帝国的前面,任何人和事都会被我撕碎的,这点你们不用担心。”大胡子一拍石桌,震得酒壶左右摇晃,引得白衣男子连忙扶住,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一切为了帝国!”一人起身。
“一切为了帝国!”人人起身。
“一切为了帝国!”众人皆起身。
随着白玉酒杯中被注满美酒,石亭里的七人都端起酒杯,每个酒杯中都映射出变化莫测的星辰。
“今日,我等七人在此立誓:星空之下,山海之上,兄弟齐心,永不叛离。富贵浮云飘,权势手中轻,但结同一心,共事奔前程。如有心悔意,众人皆可杀!”
说完,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砰——”一只白玉杯被狠狠的甩在了地上,四溅的碎片激荡起了某人的心思。
“钱串子,我杀了你——”。
星空之下星空山,星空山上星空盟,星空盟有七星人,共赴黄泉不回头。
星空之下多故事,而每个故事各不相同:年老的皇帝,充满野心的青年,在这同一块星空下书写着各自不同的故事。
在山的那边是海,在海的那边却还是山。
此时,在离帝国很远的地方正举行着一场祭祀,星空在上,却不以星空之名。
潮湿的空气与大海拍击海岸的声音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很大的岛屿,在岛屿最南端的一座高山上,拥挤的站着一群举着火把的人。愤怒的大海长年累月地拍击着高山的一边,形成了陡峭的山崖。山崖上方一堆被点起的烽火祭台,灼烤着众人的脸庞。
祭台前跪着一个苍老的祭司,手捧一个不足周岁的婴儿,在祈祷着什么。
“凡信奉我海神者,都能消除一切违缘障道、疾病、灾难,能令他人敬爱,具大威势,得财增福,所求如愿。赐因果与众生,皆俱解脱。
伟大的海神啊,您忠实的仆人在祈求您的怜悯。众人的苦果请由我一人承担,我愿意永世做您身边的仆从,听从你的吩咐。只请求不要再降罪于这些可怜的乡民了。”
不远处的人群也跪了下来,一同祈求天神的怜悯。
“海神请不要再发怒,不要让大海咆哮,我淹没海中的孩子不知在哪漂泊。”
“海神请不要再发怒,不要让大地颤抖,倒塌的房屋不知何时能建好。”
“海神请不要再发怒,不要让山火喷发,燃烧的庄稼如何让我们挺过难熬的饥饿。”
穷苦的人们跟着祭司不住跪拜祈求,后方远处的权贵们弯不下僵硬的膝盖,只是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什么。
当中一对年期的夫妻,默默看着前面倒伏的人群,正在肆意燃烧着的火焰,以及祭司怀中哭闹不安的婴儿。
“真的要这样么,你的皇兄就那么的狠心。”妇人留着眼泪,紧紧拽着身边丈夫的衣袖。“我们都准备离开这片土地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男人默不作声,只是看着南方的海面,动荡的海绵起伏不定,再往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不用再说了,那不仅仅是他的决定,也是我的想法,看看吧,眼前这些痛苦的人们,我作为皇族子弟,总要为他们做点什么,总要为我们的子孙后代做些什么。”
“可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怎么能。。。”妇人说不下去了,虚弱的身子抵不住海边的严寒,终于昏倒过去,被身后不远处的嬷嬷们搀扶了下去。
男人眼中映照着变幻莫测的火焰,眼睛里透着些决绝的疯狂。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这等千秋伟业。”不知何时男人身边多了一个人。
“皇兄,不用多说,我明白。”
两人并肩而立,身后是唯唯诺诺的一众权贵,身前是虔诚不安的穷苦百姓,众人千样个不相同,唯一相近的地方就是都看着远处。
火焰不再高扬,祭司努力撑起颤巍巍的身子,抱着已然熟睡的婴儿,回头望了一眼,又慢慢走向山崖边上。
此时山崖上一点声音都没有,所有人都看着前方的老人,目光随着他的脚步而缓慢前移,后方的权贵更是小心,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老人走的再慢,也终究会来到悬崖边上,只见他并没有停下脚步,稳定的步伐没有一丝犹豫,抱着婴儿径直走向崖畔,瞬间就消失了。
看着空无一人的崖边,前方的人群都趴在了地上,双手合十摆在头顶,祈祷着。
“走吧。”
“不,让我在这里再呆一会儿,我想看看这海,以后就没这种机会了。”
不多时,山崖上就剩下了男子一人,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双眼紧闭,慢慢张开双臂,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感受大海的味道。
海浪拍打山崖,千秋万代永不停歇。
看来很多年书,突然很想写些东西,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心中的不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