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佃户撒手尘寰,霜儿扑在遗体上泣不成声,哭成个泪人。
叶知秋看的心酸,不觉也跟着哭了出来。
此后一连七日,霜儿都是在叶知秋的帮衬下,才为马佃户发完丧,最後将他的遗体,埋进了那块陆老财做梦都想得到的“卧牛穴”里,霜儿希望这块世间难觅的风水上穴,能令不知身在何方的雪明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料理完一切,霜儿心中生出无限凄凉之感。她对马家人眷恋极深,可如今马氏夫妇已经双亡,雪明又生死未卜,伤心欲绝之下,竟一反常态变得浑浑噩噩,对什么玄元无极道,什么贵公子,再没有半分兴趣。
叶知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眼见霜儿如此失落彷徨他感同身受,只好日日去寻她说话开解,又或是找些有趣的事物去哄她高兴,一月过去,这些做法都没有半点成效。
霜儿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这一夜,叶知秋正在自己房里,撑着下巴发呆。隐隐听见屋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周遭泛起丝丝凉意。他心里第一反应便是霜儿会不会穿得少了,弄得受凉。
连忙取了雨具,去找她。
来到霜儿住处的假山下,抬眼望去,但见霜儿轻轻推开了窗格,一股清冷的山风拂过,挟着冰凉的雨丝,落在她的面颊,她没有用手去拭,只呆呆的望着这夜雨。
整个天地一片黑沉沉的,淫雨霏霏从天空里落了下来,在凄迷的夜色中,叶知秋的眼里突然泛起几许温柔,仿佛不再觉得这雨有寒意,甚至他突然感觉,这夜色美丽撩人,这雨也婉转缠绵,就连雨水打在山石上,打在芭蕉上,也是动听的。
皆因雨前这个动人心弦的美丽女子,此刻正翘首以望,眉间心上带着七分娇艳三分惆怅乃至一分哀伤的美,怔怔地出神瞧着这一场雨!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不知道为什么,叶知秋陡然想起了这句诗,那种立刻要去倾谈的冲动,变得愈发强烈,以至于他加快了步伐,轻轻叩响了房门。
霜儿被敲门声惊醒,打开房门,见到叶知秋,没有半点动容,眉宇间反隐隐现出淡淡的愁伤。
叶知秋进屋与她对坐,道了声:“山水尤寒,你要对加点衣裳才是。”
“喔”
霜儿冷冷答道。
此时,烛火倒映在她妩媚而明亮的眼眸中,就像两团冰蓝的火焰,瑰丽无匹。
叶知秋鼓起全部勇气,用尽一身力气,双手撑住桌沿,才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从容。
霜儿,抬头看了看他,忽然觉得这位平日里嬉笑怒骂的小师叔眼里,竟然染上了一丝痛楚,甚至有种心碎的哀伤。
不禁柔声问道:“知秋,你这是怎么了?”
叶知秋忙挪开自己的视线,刻意不去看他,好一会儿才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也应该擦去了,好好活着,才是他们想看到的。”
霜儿眉目如星,冷冷答道:“话虽如此,但十几年养育之恩,十几年作伴的兄妹情谊,又岂是只言片语能够擦得去的。”
叶知秋此刻望着如玉的面颊,听她语调如冰,只觉得心也碎了,良久才喃喃道:“我从小就在紫霄宫长大,由师尊玄清收为弟子,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相比起来,你比我要幸福,至少还有疼你的父母,爱你的哥哥。”
“这些年来,除了师傅和老酒鬼,我都不知还有谁值得我去敬,去爱。”
言语间,霜儿看到叶知秋眼中竟然隐有泪光。不禁心头一热,眼前这个没大自己几岁的小师叔,原来也有这样悲凉的身世,平日却全然瞧不出来。或许那些嬉笑怒骂,全都只是他无力的掩饰吧。可也就是这个小师叔,每当自己有难,都是他来解救,每每当自己失落彷徨,也都是他来抚慰。。。。。。
看着,渐渐的,霜儿不禁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她分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可以确信,看见知秋,她会安心。
正要说话,叶知秋先开了口:“马佃户死前留给你一块绢帛,说可能和你的身世有关,不如拿出来瞧瞧,或许能找到你身世来历也好。”
霜儿这些日子黯然神伤,竟把绢帛忘到脑后,回过神来,从怀中摸出了绢帛。
圆形的绢帛质地绵滑,是真丝织成,似是南方女子常用的扇面。一朵栩栩如生的雏菊,绣在当中,那菊心的黄,是金线勾成,极其精致,看得出是出自名家之手。
在绢布的旁侧,还有四行细细的小字,放到灯火下一读。。。。。。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霜儿看得出神,喃喃地轻吟了几次:“是唐代张继的枫桥夜泊。”
叶知秋讶然望着她:“呀看不出霜儿,你懂诗?”
霜儿脸一红,微微一笑道:“闲来无事时,胡乱读了一些。”
叶知秋这段时间以来,本已觉得眼前这位佳人,再不是当初的懵懂女孩,而是出落得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般绝美少女,此刻听到她还懂得诗词的风雅,心底的一团火焰更往深处熊熊燃烧,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很大努力,他才让自己显得从容,追问:“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霜儿把绢帛朝烛火凑近些,想看的更清晰,沉吟了片刻道:“这首诗,为唐代张继所作。他考取进士后不久就爆发了安史之乱,唐玄宗李隆基仓皇出逃。当时,南方的局势相对安宁,于是张继也随大批的文士逃去避难,在一个秋天的月夜,这位文采风流的才子有感秋夜幽美,怀着国破家亡的愁伤,写下了这首枫桥夜泊。”
“喔,是这样”叶知秋点点头。
犹豫一下,他嘴里含糊说了一句:“你说。。。。。。这几句诗会不会和你的身世有关?”
霜儿抿了抿嘴,玉指理了理滑落肩胛的长鬓,似有所思。叶知秋看见,温柔的烛火映着她的脸颊,温润如玉,像画里的丽人一样好看,不觉又看得痴了。
霜儿想着,瞧了他一眼,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出奇道:“知秋,你没事吧?怎么最近见你老发痴?”
叶知秋惊醒,晃了晃头,慌张的分辨道:“没事没事,可能是最近修行得勤了,容易犯困。对了,你想出什么眉目了么?”
霜儿摇摇头道:“通常有隐藏的诗词,都是藏头藏尾,而这首诗全然没有这些,只是作者旅夜舒怀,感慨孤寂所作,看不出来和我身世有什么关联。”
叶知秋一阵失望,忽然道:“有了,我听说有些人为了把书面上的信息隐藏,不让人轻易知道,通常把写了字的东西做一些特殊处理,但是只要用水或者火一过,就会再度显示,我们不妨试试?”
说完,他从霜儿手里要过绢帛,小心翼翼地,在火侧慢慢加热,过了半晌,依然没有见到有新的信息显露。叶知秋也不灰心,他又打了盆水来,轻轻的把绢帛浸在水里观察。
霜儿瞧着他忙来忙去,仿佛比自己还要关心这块绢帛,不觉掩唇含笑,丝丝暖意浮上心田。
叶知秋左看又看,也没看出绢帛有任何异样,啧啧啧几声,挠了挠耳背道:“看来这方法也不管用,这就怪了,到底这绢有什么含义呢。。。。。。?”
二人正想得出神
这时,一个叫静怡的后辈女弟子过来找霜儿,说掌教师尊有重要事情唤大家即刻到“正一大殿”相商。。。。。。
“这样晚了,有什么紧急事务要大殿商议?”霜儿和知秋心底隐隐涌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