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在门外撇了撇嘴,吃饭便吃饭,还器饰精致。嘁,若是老爹打铁时,满屋飞尘,难道便不吃东西了么?
“菜有什么不对么?”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震的众人耳嗡嗡做响。不知何时一个壮汉出现在众人面前。
“梁师父,你怎么来了?”郑知味讶异的问道。
“我在后厨听说有人将我做的菜说的一文不值,这便前来瞧瞧是何方高人。哼,谁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梁师父围一条围裙,双手袖子高挽,露出肌肉虬劲的双臂,狞笑道:“小子,这些菜都是我做的。你说这些菜一塌糊涂,那便请你指出哪里不妥。你说的出来便罢,倘若说不出来,哼哼,梁某的名声所在,可不能任你信口雌黄。”
“是啊公子。梁尹梁师父是我这店里的一面招牌,可不能胡说八道败坏他的名声啊!”郑知味正色道。
“我本不愿和你们斤斤计较,既然你们这么说,那便恕我直言了。”那少年将面前的一只瓷碗端起,问道:“梁师父,请问这是什么菜?”
梁尹瞥了一眼,说道:“莼菜羹。”
“莼菜如何清洗?”少年又问。
“莼菜产于太、西两湖,向来量少,是以极为金贵,况乎此菜表面粘稠,自然反复搓洗方能食用。小子!这是我亲自动手所洗,我劝你莫打这菜的主意,”
“哈哈,我笑你自称爱惜羽毛,为了维护名声不惜与我对质,却连这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那少年嗤笑道:“莼菜生于水中,每年的四到十月,采其带有卷叶的嫩稍,只需清水漂洗两次便可食用。尤其名贵之处在于它表面自带粘液,功能清热解毒,你却反复搓揉,将之洗去,实在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堂中众人交头接耳,将信将疑。
“谁能证明你所言属实?”梁尹气极败坏,怒道:“这两湖之中,每年所产莼菜不过区区数百斤,所谓有价无市。若非大富之家,平时便连见都难得见上一次。你这黄口小儿却说这些鬼话哄人。”
“他说的没错!”宁可脱口说道。
……
莼菜虽然金贵,宁可却是见过的。镇上水道颇多,盛夏之际宁可常于河中辟暑,偶尔便可见到莼菜飘过。初时宁可不识,只觉得叶片圆圆甚是可爱,扯了一些带回家中,老爹见了却啧啧称奇,言到此物难得,常携宁可一起去采集,每采一次,必做一碗羹汤,其味鲜、滑、爽、嫰,宁可记忆犹深。
“谁?是谁在说话?”梁尹暴跳如雷。他的嗓门本来极大,此时怒喝更是声震屋脊。
门口众人齐刷刷的扭头望着宁可,有些胆小怕事的更是将脚步悄悄往后挪了挪,梁尹自然一眼便看到满身风尘的宁可。
“哪里来的臭乞儿,也敢胡乱帮腔,莫不是收了这小子的好处?”梁尹盯着宁可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屑的问道。
“公道自在人心。”那少年不待宁可答话,抢先冷冷的说道。
梁尹气得浑身发抖,冷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串通这乞儿坏我名声,却是为何?”
“我不是乞丐,与这位公子也从不相识。”宁可有些生气——无论是谁,被人接连叫做乞丐,诬做与人串通,终究不会开心的起来。
“这莼菜虽然金贵,但我们镇上河里倒也能捞到。”宁可接着说道:“我还知道这莼菜下锅不能碰铁器,不然煮出来的羹汤便会色做乌黑。”
“哦?我只道他清洗太过,以至失其鲜味。”那少年低头看去,只见那只瓷碗胎薄轴青,卷叶的莼菜浮在碗里便如茶树的尖芽仿佛,羹汤中的确显出异样的暗乌之色。
少年目视郑知味,说道:“掌柜的,此羹既失其鲜,又损其色,实在是大大的不对了。”
郑知味苦笑道:“本店菜色确是有失调理,公子请便。”
“如此,得罪啦!”少年将碗往梁尹手中一放,挥起广袖便往门外走去。
郑知味见堂中众人尚在观望,团团一揖,高声道:“叨扰诸位了,今日本店一应酒菜,都以八折收费,还请诸位落座。”众人应诺,各归各位重新吃喝。
“梁师父,你学艺不精,以致于今日如此狼狈。从明日起,你便另谋高就吧!”见各人落座,郑知味走到梁尹身边,哼了一声,俯首低声说道:“另外本店今日所有的损失,我会关照帐房,便从你的月俸中扣除!你好自为之吧!”
梁尹听了此话,怒气上涌,只觉今日之事全因那少年而起。正好手中端着那碗羹汤,于是提起瓷碗,大叫一声:“欺人太甚!”抡臂便将瓷碗向那少年砸去。
那碗携一道劲风向少年脑后袭来,郑知味尚未反应过来,己被汤水溅了一身。那少年兀自行走,眼看要被瓷碗击个正着。
“啪。”的一声脆响,瓷碗凌空裂成碎片。正是宁可见势不炒,及时抽出弹弓将碗击碎。
那少年霍的转声,堂内形势一目了然,不由的怒道:“梁尹,你想干什么?”
梁尹面目狰狞,暴喝道:“你毁我名声,断我衣食。我岂能饶你!”说罢双臂一振,跃起一人多高,空中做势,伸腿向那少年凌空踢来。
少年“咦”了一声,低头避过,顺手抄起一张长椅返身砸向梁尹。
梁尹一腿踢空方自落地,听得身后风声袭来,也不转身反腿踢出,不偏不倚正中长椅。“喀嚓”一响,楠木长椅断为两截。堂中食客见二人动上了手,顿时大呼小叫,纷纷躲避。
“瞧你不出,菜做的一般,身手倒是不错。”少年扔了手中断椅,一本正经的说道。
“住手,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郑知味急的直跳脚。
“废话少说,今日你辱我太甚,我与你拼了。”梁尹转过身来,双手护住门户,运腿如风,直逼过来。
“你当我怕你不成?”少年见梁尹来势汹汹,双足轻轻点地,身轻如燕,便似被风吹起一般向后退去。
梁尹一击不中,一腿又起。足底便如安了弹簧一般。少年也不还手,只顾滴溜溜的围着梁尹打转。因他闪的突然,梁尹几次收势不住,己踹翻了数张桌子。郑知味欲待上前制止,却又怕挨了拳脚,只得一味摧促方才围着桌子的几个皂衣汉子上前阻止。
那几个皂衣汉本与梁尹相熟,上得前来非但没有去拦梁尹,有意无意间却总是阻住那少年的退路。
少年一时躲闪不及,被梁尹扯住了袖口,两下一发力,“嗤”的一声,一截袖管落在了地上。
宁可见那少年遇险,正要拉起弹弓助阵,却听见长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骑兵疾驰而来,当先一骑举一面黑色大旗,旗上以金线绣出一个大大的翟字,扯开嗓子连声喊叫:“今日宵禁,各位莫动,城内居民各回各家,外来人等备好路引,以待查检!”
宁可一怔,自己身上分文没有,虽是带了路引,可是一旦霄禁,自己连容身之处都没有。正思忖间,耳畔传来那少年的低语声:“快走,跟我来!”宁可尚未及反应过来,便觉得手腕一紧,被那少年扯了便走。
马上骑士见二人欲走,喝道:“正值霄禁,往哪里走?”宁可方欲停下,那少年用力扯住不放,走的愈发快了起来。
马上骑士见二人不停,双腿一夹,纵马追来。宁可只觉一股大力拉住自己,身体腾空而起,竟是被那少年拉的飞了起来,待到落地,却是一条小道,左右无人,甚是清近。只听得身后人喊马嘶,乱作一团,听声音已在几重院落之后。
宁可正欲开口说话,那少年用力一带,两人隐入路边的黑影之中。少年从怀里摸出两张纸条口中念念有词,宁可隐约听到“灵隐”二字,那少年便已念毕,将一张黄纸塞在宁可手中,自己捏了一张,开口说道:“成了,这下不用担心了!”
宁可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带我来此?这纸是干什么用的?”
“嘘!”那少年伸指竖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宁可满肚子疑惑只得憋在心里。
少年左顾右盼,确定附近没人,伸手朝宁可钩了钩,宁可会意,紧跟少年身后,走出了黑影。
……
醉仙居。
“罗把总,幸好今天是您带队。我真的不知道那两个人是谁。您看,我这店里不是也被打的乱七八糟的嘛!”
店堂里一片狼藉,郑知味却已无法顾及。马上的骑士不见了宁可两人,正在对醉仙居内的众人进行盘查。
“那两个是不是人还说不定呢!”罗把总心有余悸,嘀咕道:“那么大的两个人,嗖的一下说飞就飞了。依我看那,八成是魔族的奸细。”
郑知味吓了一跳,哭丧着脸说道:“罗把总,你可莫要吓我,咱们和魔族十好几年没动过手啦!怎么可能会是奸细呢?”话没说完,两锭大银便从袖口滚入罗把总的手心。
“这可说不准,你呀赶紧把这铺子收拾收拾。”罗把总面不改色,指头一动,银锭便消失不见。“我己派手下上报府尹大人,想必要不了多久,他便会到这里来的!”
“是是是,多谢罗把总点拨。”郑知味回头指派一众仆役:“听见了么?还不动手?”
皂、青二色汉子们正欲动手,街头转角处传来冷冷的一声:“不许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