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外的一个山脊上,忽律亲自带着众多军士完成了冷枫的下葬。墓碑立起来之后忽律也有些百感交集,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才最后一个走到了大路上。这时候他看到了路上停着的一架马车,凉州城内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架马车的主人,他自然也不例外。
坐进了马车之后,尚恐热递过来了一杯茶。忽律喝完之后才幽幽的说道:“主公怎么也来了?”
尚恐热平静的回了句:“本来也想为冷枫添上一抔土,但最终却耽搁了。”
“主公这么忙,这种琐事就不要操心了。”
尚恐热笑了一下,然后才叹气道:“这可不是一件琐事。”
忽律认真的说道:“主公,都是属下办事不利,这才出现了沙洲之变。”
尚恐热摇了摇头道:“我知道军师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会是冷枫镇守的地方出了问题。”
“这说明属下还是没有辨人之明,当时属下虽说心知冷枫为人固执,但却没有想到敌人会恰好利用他的这份固执,这才酿成了今日的大祸。”忽律仍然显得非常自责。
“冷枫既然已死,过去的事情军师就不必再自责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调整部署,解决沙洲之事才是我们面前的大事。”
“主公说的是,我已经召集了相关的将领前去议事厅商讨,沙洲之事必须要立即解决,否则对我们的影响可就大了。”
尚恐热点了点头,好一会儿后突然问道:“军事觉得令狐滈对我们说实话了吗?这次冷枫死在了张议潮的手中,这张议潮会不会就是在沙洲帮助魏扶和令狐滈的人?”
忽律也点了点头:“此刻属下估计是,没想到我们居然会被令狐滈这个毛头小子给欺骗了。”
尚恐热大笑了几声后才说道:“军师也不必在意,这不也正好说明了令狐滈的机灵之处吗?要是没有这份机灵,他又怎么能够担当的了我们在大唐的繁杂事务呢?”
忽律也轻笑着说道:“还是主公分析的透彻。”
“军师什么时候也学会讨我欢心了?”尚恐热笑着说道。
忽律笑了笑,无可奈何的答道:“好好好,属下还是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不知这次出征主公可有主将人选?”
尚恐热听完后立即反问道:“军师以为谁为将更为合适?”
忽律伸出了两根手指头,然后在尚恐热的眼前晃了一下。尚恐热看到后微笑着说道:“军师为什么不选破奴呢?”
忽律这才胸有成竹的答道:“沙洲之变不过是一帮世家大族的子弟们惹出来的事情,这些人并不能打仗,兵力又不多,对我们没有太大的威胁。吞云虽说谋略上不如破奴,但攻下沙洲并无问题。属下现在最担心的恰恰是大唐和尚婢婢、尚延心等人的动作,所以属下才会专门把破奴留下来监视着鄯州与河州。同时,再派塞飞率军严密封锁与大唐的交界地带。不能让任何人把沙洲之事传到大唐去,否则大唐很有可能趁机出兵。”
尚恐热笑着说道:“一直以来我最欣赏的就是军师的冷静和运筹帷幄。不论什么时候,军师都能根据形势的变化做出最合理的决策。他们三个应该好好的跟你学学这个本事,这样以后我死了才能放下心来。”
“主公哪里的话?”忽律连忙说道,“你我的约定可还没有实现,在这里谈死岂不是晦气?我还想着有朝一日饮马长安城呢,到时候主公可得先我一步入城。“
尚恐热大笑了起来,好一会儿后才淡淡的说道:“军师说的是,我们两个还要在长安城中骑马观花呢,想想我这心里都有些激动呢。”
回到城中的议事厅,两人看到了群情激愤的将军们正在怒气冲冲的争吵着什么。上去一打探才明白原来这些将军正在为攻下沙洲后要不要屠杀城内的百姓而争论。忽律听到这些人的话心中大为惊恐,连忙打断了他们的闲聊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接下来的军事部署上面。
当听到自己被任命为行军大主管的时候尚吞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已经被忽视已久的他居然得到了这样一个位子自然是喜出望外。尚破奴听到自己的任命后立刻来到了尚吞云的身前与自己的二哥一起聊了起来,祝贺的同时也把自己的祝福送给了尚吞云。
尚塞飞接到命令后没有与任何人搭话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议事厅,随后他从城中接上了尚青绫后便直奔自己的目的地而去。行到半路的时候两人正好遇到了沿途设卡的士兵正在严厉的审问一个僧人。尚青绫一向崇佛,见此情景便上前干预了一下。讯问的士兵听说马上的人是尚塞飞后,吓得立刻就遵照尚青绫的意思把僧人放开了。
尚青绫下马后来到僧人的身前,双手合十后后说道:“师傅要去哪里?也许我们可以送你一程。”
僧人的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破,脸上和胳膊上也已经露出了血迹。但他还是优雅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物,然后合掌低头道:“施主有礼,贫僧前方并无目的地,哪里有痛苦贫僧就前往哪里。”
尚青绫的眼睛突然红了起来,她哀怨的说道:“师傅即便找到了痛苦人又能如何?一个人既然痛苦,又如何能化解的了呢?”
“施主此言差矣,我佛慈悲,又怎么忍心世人皆受苦难呢?施主看来心有积郁,不知可否与贫僧略说一二,看看贫僧是否能化解的了。”
尚青绫犹豫着没有说话,一旁的尚塞飞这时大声的嚷道:“我妹妹的心上人不幸去世了,所以她心中一直痛苦万分,师傅可有什么办法化解吗?”
僧人低下了头去,声音低沉的回应道:“人世轮回,施主此生纵然难以再见心上人。但却也不可因此而荒废了生命,多积善德,来生施主一定能与那人相思相守。”
尚青绫的脸上闪现了一丝的光晕,她连忙追问道:“师傅,那要如何多积善德呢?”
僧人淡淡的微笑了一下道:“脚下之地施主刚刚救了贫僧,这就是积善德。如若施主能够广积善德,一心向佛,又何须担心来生之事呢?”
尚青绫听后频频点头,临走之际还不忘叮嘱道:“师傅,前方到处兵荒马乱,你还是找一个地方先躲起来吧。”
僧人微笑着转过了身去,边向前大步迈开便大声的说道:“我佛慈悲,贫僧只求能多多安抚痛苦之百姓。生又何哉,死又何妨?”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尚青绫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一旁的尚塞飞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他的心中似乎也对有些事情产生了动摇。只不过两人此时并不知道,他们刚刚放走的僧人也是洪辩大师派出的十个弟子中的一个,而他的方向正是河州。
悟真等十个人离开沙州城后便走向了不同的方向,他们孤独的身影在茫茫无垠的雪原上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其中大部分人在刚刚离开沙洲两三天后就被沿途戒备的尚恐热队伍给捉住了,这些士兵从他们身上搜出户籍图册后便立刻便斩杀了他们。其中一人经过艰苦的攀登最终在鄯州城外不远处的时候被尚恐热的士兵给追上杀死了,但恰好这时鄯州守军出城打探军情抢下了这人的尸身,而他身上的户籍图册也就因此而被尚婢婢给拿到了。
直到此时尚婢婢和拓跋怀光才知道原来沙洲已经发生了起兵之事,尚婢婢满脸惊讶的看着拓跋怀光,拓跋怀光倒没有一丝的惊讶,他对于这一切事情似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尚婢婢立即派斥候出去打探消息,同时命令大军整理兵器严阵以待。拓跋怀光则是一副心底纠结的样子,一直都没有说话。
尚婢婢在厅内走了几个来回后突然说道:“怀光,这样一来尚恐热首先就会把目标瞄准沙洲。以他的性格,不灭沙洲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当时给我解药那人曾经对我说过,沙洲有难时希望我带兵去救。当时我还没想通那人为什么会这么说,现在看来他是早有预谋。所以我怀疑,救我那人恐怕也参与了沙洲之变。”
“依大帅的意思,一旦尚恐热兵发沙洲,你就准备悉发全洲之兵前去救援?”拓跋怀光冷冷的问道。
“这个是自然,怀光,唇亡齿寒的道理你应该明白。今日尚恐热打下了沙洲,明日其兵锋就会直指我们鄯州。再说你跟沙洲张家的几个孩子关系不错,于公于私都应该发病去救才是。”
没想到拓跋怀光立刻回道:“大帅,我以为不妥。沙洲兵少将寡,根本挡不住尚恐热的大军。即便我们现在立即发兵,恐怕人还没到沙洲城就已经被攻下来了。到时候我们的大军远离鄯州情势危急而鄯州城却又无兵可守,万一被尚恐热截断后路又该如何是好?”
尚婢婢惊讶的看着他,好一会儿后才喃喃说道:“那你就不打算救你的朋友了?”
拓跋怀光摇了摇头道:“大帅,沙场之上当以国势为重,怎能以个人情感来决定国之命运?不管此战谁胜谁败,其实力都会受到削弱,我们正好利用此时机攻击他们,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对鄯州更为有利?”
尚婢婢忖度了片刻,最后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怀光你认为当如此,那就先这样吧。”
说完,他便径直离开了议事厅。随后拓跋怀光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再次看完了书信后他不禁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看得出他自己也在挣扎,这让他很压抑却又无可奈何。
张淮鼎与张念齐经历了千辛万苦才最终来到了回鹘人的大营中,当两人激动万分的想进入庞特勤的营帐时却被守卫的士兵给阻拦住了。张淮鼎反复向士兵强调自己与回鹘人的渊源,可士兵听完后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他们再次坚决的阻拦了两人的进入。愤怒的张淮鼎转而跑去寻找仆固俊和茹雪,可令他失望的是这两人居然也没了踪影。看着大营内一个个冷若冰霜的脸庞,两人最终不得不退了出去。
来到了大营外一处山坡上的时候,张念齐苦笑着说道:“看来回鹘人现在不欢迎我们了,我们还是赶紧回沙洲吧。即使我们两个力量再弱小,但也不能置父亲和族人于不顾。”
张淮鼎猛的拔出剑来在雪地上疯狂的劈杀了半天,累了之后直接躺在雪堆里仰天长啸:“我还以为回鹘人是什么英雄豪杰,原来个个也只不过是胆小如鼠的宵小之辈而已。真是瞎了我的眼,居然于这帮人成了朋友!”
他的话音刚落,从山坡的另一边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张淮鼎,难道就你是大英雄,大豪杰?”
张淮鼎听到这声音立刻从雪地上一跃而起,这时他日夜思念的声音,他又怎么可能忘记呢?果然,不一会儿茹雪就和仆固俊一起骑着马从山坡另一边慢慢的的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张淮鼎见状连忙迎了上去,可到了茹雪的马前时她非但没有搭理他,反而用马鞭狠狠的向他抽了过去。
张淮鼎一把抓住了马鞭,也不管有没有别人在场就直接说道:“茹雪,近来可好?我一直都在想念你,在沙洲的每一天都在思念你。”
茹雪猛的抽回了马鞭,然后又狠狠的抽了过去。边抽打边红着脸说道:“张淮鼎,你胡说什么。你们沙洲的英雄豪杰们就是如此的轻浮龌龊吗,这可是让我开了眼界。”
张淮鼎也不躲避,不过茹雪抽了两下后鞭上也就慢慢的没了力道。一旁的张念齐走上前来笑着说道:“茹雪妹妹,淮鼎不懂事,你已经教训过他了。再打恐怕就要出人命了,到时候谁来娶你啊?”
茹雪脸刷的一下又红了起来,她忙把头扭向了一边娇嗔的说道:“念齐姐,你们沙洲的大英雄原来各个都只能在嘴皮子上显露身手,我领教了。”
张念齐没有再接她的话,而是来到了仆固俊的身前柔声的说道:“仆固大哥,你还好吗?”
仆固俊深情的望着她,清了清嗓子答道:“挺好的,你怎么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