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派出所,天已经大黑了,值班的警察听了张再生的叙述,立刻说道:“我们没有接到报案,更没看见有人押着坏人过来,你等等,这事挺严重,我马上找所长来。”
张再生脸都白了,他跺了跺脚,急得直转圈,张望说:“不好,老八大伯准是出事了,爸爸,咱们赶紧去山上搜查吧。”
“你别乱动,呆会听警察同志的安排。”张再生心烦意乱。一会功夫,派出所的赵所长赶了过来,他听完情况,立刻命令电话通知附近的各林场和各屯子支部,让大家出动人马进山找人,同时组织起所里的三个警察,对张再生说:“同志,现在咱们马上跟踪追击,你是林场的人,对地形熟悉,麻烦你给我们带一下路,怎么样?”
“好好,”张再生满口答应,对张望说:“你回家吧,告诉你妈和你伯母,警察和大家都在找,别让她们着急。”
“我也去山里搜。”小伙子提着猎枪跃跃欲试。
“你别去了,你伯母她们都在等着消息,肯定急得不行了,你注意说话口气,别让她们担心,更别火上浇油。”
“瞧你说的。”
张再生坐上派出所的绿色吉普车,驰向杜鹃湖边,汽车的光柱,划破了宁静的夜幕,赵所长向张再生详细讯问了救治马大年以及“审问”的过程,点了点头沉默下来。张再生问:“赵所长,您看,这个奇怪的马大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目前线索还太少,难以判断这人的身份,不过基本可以肯定他不是正常群众,至于是盗窃分子,还是流氓乞丐,还不能定性。另外,咱们这里靠近边界,前几年常有外国的特务分子,潜入境内,如果牵扯到这方面,那情况就更复杂了。”
张再生听了,更加忧虑,不但担心老八的安危,而且这事还有越闹越大的风险,对于自己这样只想“躲清静”的人来说,很是挠头,而如果再牵连上什么“外国特务”之类的政治话题,就更加掰扯不开了。
汽车开到山脚下,便难以行驶了,大家都下了车,这时从斜刺里开来了一队人马,却是王小乐带领的林场职工,接到了上级的命令,来协助追捕坏人。
年近四十的王小乐依旧是乍乍乎乎的脾气,他拎着一把木工斧,“老张,你在这儿啊,好极了,弟兄们听说老八出事了,马上哇啦哇啦大叫一声,操起斧头棒子就冲了出来,大家伙眼睛都红了,有哪里的王八蛋敢到杜鹃湖边来撒野?反了他了,弟兄们,咱们上山去,搜出坏蛋来大卸八块。”
“走,走,上山去。”林场的职工们都是粗犷豪放的血性汉子,听王小乐一喊,都拎着斧头棒子吼起来。
张再生一把拉住冒冒失失的王小乐,“且慢,你着什么急,上山,上哪个山?这么大个山林,乱冲乱撞有什么用?先听听赵所长怎么安排。”
“谢谢同志们支援,”赵所长朝四周摇了摇手,朝四面观察了一下地形,根据张再生提供的从老八家到派出所可能路线,和张再生等几个老工人简单研究了一下,决定兵分几路,沿着岔道和可能拐弯的山径搜索。
“走啊,”王小乐又振臂一呼,工人们和警察分头走去。
赵所长、张再生、王小乐和另外两个年轻工人,顺着一条乱石沟登山而上,张再生建议道:“赵所长,你们最好关掉手电筒,咱们晃着灯光,贼老远就看见了,早早就吓跑了。”
“好,”赵所关关闭了电筒,眼前顿时黑暗下来,天上暗淡的星光,冷峻高远,乱石沟里影影绰绰看不清楚,王小乐说:“赵同志,我们地形熟,你跟在后面。”他象个灵猫一样,绕过乱石陡坎,迅速沿沟而上,登上一个高坡,朝四下打量,群山环绕中,黑乎乎的林海涛声阵阵,一片苍茫,要想搜查个把人,实如大海捞针,但对这些林场里的工人来说,却另有诀窍,王小乐对赵所长说:“老赵,山林这么大,其实不用乱搜,现在是秋天了,正是熊瞎子觅食的时候,它吃肥了好冬天里蹲仓,所以一到擦黑,谁也不敢到野林子里转悠,再说了,秋天夜里凉,在外边过夜冻也冻个半死了,晚上能落脚的,这左近也就只有对面坡上的空地,还有那边,翻过一个山包有看林人废弃的木屋,还有隔壁楞场的木头堆,也就这几个地方夜里能站人,你想啊,即使是贼,也不敢随便闯夜林子,别说是遇到熊瞎子老虎,就算是碰到个猞猁,咱们其实也斗不过。”
“你说得对,”赵所长对王小乐的见解很佩服,“咱们身强力壮的人,也斗不过普通的野物,贼人不傻,他不会乱钻夜晚的山林。”他同意了王小乐的意见,同时派了两个人远远地在后边打着电筒,故意暴露目标,可以引起坏人的错觉,其余人在前面悄悄前进。
“哈哈,你真是诸葛亮。”这回轮到王小乐佩服赵所长了。
一行几人穿林越涧,搜过一片坡上空地,又顺着乱石沟爬过一个山包,很快便发现了前面有动静,那里正是王小乐说的“看林人废弃的木屋”,一阵奇怪的“吭吭”声,从那里传过来。
黑夜里,除了松涛声,便听不过别的声音,“吭吭”声时断时续,张再生等人伏下身侧耳细听,赵所长轻声问:“这是熊瞎子的声音吗?”
“不是,”张再生说:“倒象是人的咳嗽声。”
“包围上去,”所长一声命令,几个人从三面蹑手蹑脚地扑过去,王小乐提着斧子冲在最前面,他不待赵所长命令,“咣”地一脚踢开了木屋的房门,打开手电往里照去。
“真冒失,”张再生在后边急得直跺脚,却已经拦不住王小乐。
赵所长怕王小乐吃亏,脚跟脚冲进屋内,木屋很低矮,通体用原木搭成,早已废弃,破旧的门扇被王小乐一踢,“扑通通”便垮掉了,落下一屋灰尘,电筒灯光下,只见一个破衣烂衫的人正缩在墙角。
“马大年?”随后冲进来的张再生吃了一惊。
此人正是马大年,他面色如土,浑身哆嗦,本来就肮脏的头脸更显得象个活鬼,几支手电筒照亮了木屋内的角角落落,一个破旧的空床,两个翻倒的木凳,别无他物,王小乐上前揪住马大年的脖领子,“说,老八呢?”
“吭吭,谁……你说是押……押着我的人吗?”马大年又露出一副死气活样,“他走了,吭吭,我不知道哪儿去了。“
赵所长拉开王小乐,轻声而严肃地说:“马大年,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证据,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立功受奖,你的罪行深重,唯一活路便是坦白交待,争取立功,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你注意,我只给你一个机会,以后再不会有。”
看着面前的赵所长一身警装,手拎盒子枪,气势威严,马大年一下瘫在了地上,“是是,吭吭,是老黑,老黑他们把他弄走了。”
马大年交待,老黑是一个流窜犯罪团伙的头目,他带着十几个“弟兄”,常年从事盗窃和抢劫,最近还搭上了一个私种罂粟的黑帮,制造贩运那种……违禁品,因此好几个“弟兄”都染上了烟瘾,马大年也上了毒瘾,这个团伙最近日子挺不好过,公安部门加大了打击力度,他们东躲西藏,疲于奔命,抢劫盗窃也远没有以前那么容易。
“你为什么落了单?”
“吭吭,我得了病,老黑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对没用的人从来不会手软,我怕他杀了我,就谎称林场有熟人,能鼓动熟人去搞场里的仓库,你们不知道,这几天,我们都挨了饿,饭也吃不上,只能在傍黑的时候去偷别人挂在屋顶的肉吃……”
“王八蛋,”王小乐骂了一句,我们前些天挂着的肉,肯定就是你们给偷了。
山林里,为了怕熊瞎子等野兽吃到晾在外面的食物,一般住在山上的工人们,都用杆子挂在高处,可这种方法却难不倒人类自己,因此成为了小偷的目标。
马大年接着说:“我……吭吭,我骗得了老黑的信任,借口去联络熟人,单独跑了出来,可是到哪里去呢?有两回,差点让点子……不不,差点让警察给抓住,又饿了几天,东西也吃不到,病还更重了,我以为就要死了,谁知道,遇到了好心人,救了我,就是……这位同志,后来那个给我喝参汤的人,押我去派出所,却也真巧,正好遇到了老黑。”
“他们一共几个人?”
“这回,我看见了四个,当时老黑见我和生人走在一起,就以为那人是我找到的熟人,喜出望外,过来还拉着那人的手,一个劲地表示感谢。吭吭……吭吭……”
张再生紧张起来,老八是个直性人,能应付得了这样穷凶极恶的匪徒吗?他赶紧问道:“后来呢?”
“后来,那人倒也顺水推舟,哼哼哈哈地答应,老黑说,朋友,你帮我们搞了仓库,我让你当二把子,咱们搞几票大的,就退到关里去,吃香的喝辣的……”
“少说废话,后来他们去哪儿了,为什么把你丢下?”
“后来,那人对老黑说,搞仓库,没问题,只是既然要搞,就别小打小闹,弄两个爬犁,多抓点货,否则打草惊蛇,以后更难办……吭吭,把老黑乐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上了,后来,我们都离了大路,走到这里,老黑见我走路打晃,浑身没劲,就让我自己呆在这个屋里,他们朝前面走了。”
“到底去了哪里?”
“我真不知道啊,搞仓库,本来就是我骗老黑的,你们那个……同志跟着我一起骗老黑,谁知道他们去哪儿啊。”
张再生等人稍稍放了点心,老八虽然是个粗人,却也粗中有细,见机行事,暂时骗过了老黑等匪徒,可那些家伙个个阴险毒辣,会不会很快识破?老八依然危险重重。赵所长和张再生等人走出木屋,四下打量,王小乐说:“老八肯定不会带他们去仓库。”
“废话。”
赵所长说:“按照歹徒的偷盗规律来看,一般上半夜不会动手,因为下半夜值班人员最易困乏,容易成功。我估计,眼下他们可能还隐藏在某个角落,不会提前到仓库跟前逛悠,因此咱们继续按原定计划搜索。对了,匪徒们一般会有暗号,去问问马大年。”
马大年提供了暗号:一根燃烧的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