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是乞丐?
他说:是。
我说:叫什么名字?
他说:不知道。
老乞丐说:带银子了吗?
他说:没有。
我说:不要告诉我你是来报名的?!
他说:是。
我和老乞丐对望一眼。
老乞丐说:世界上有白吃的午餐吗?
他说:有,做乞丐的都是白吃。
老乞丐说:你啥都没有,连自己名字都不晓得,虽说我们都是乞丐,乞丐也要去乞讨才能有饭吃。乞丐培训班是要收钱的,不仅是学费还有各种杂费,比如择班费、资料费、补课费、桌椅板凳费、自习费、活动费和办证费等等,这些都是要收钱的,还有如果没有通过毕业考试的话还要收取补考费,差生促学费。每一项累加起来可不是一比小数目啊。年轻人,去攒够学费再来,乞丐培训班的大门永远都会向你敞开。
他说:要收这么多钱吗?
他拿出小广告。
他说:这上面没有说要收钱。你们这是欺诈,我要向衙门举报你们。
我又和老乞丐对望一眼,老乞丐的眼睛里颇有赞赏的神色。
老乞丐说:衙门不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哪来就回哪去吧。
他说:要做就要做个有诚信的乞丐。乞丐也是混江湖的,你们就不怕江湖人笑话?
老乞丐无言以对。
老乞丐无奈地说:好吧。那你总要意思意思吧。
他说:我不想报名了。
我说:为什么?
他指着我们还在晾晒着没有吃完的狗肉干,说:你们这么多狗肉?
我说:是。
他说:一个非常优秀的乞丐,必然是能常吃到狗肉的。我敢肯定你们是很有前途的乞丐。
我自豪地说:那是。
他说:我要拜师。
我和老乞丐:拜师?
他说:是。
说完,就朝老乞丐磕了三个头,跪着不动。
我似懂非懂。
老乞丐却说:我喜欢聪明的孩子。徒儿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徒儿不知。
老乞丐说:那你从哪儿来?
他说:徒儿不知。
老乞丐……
他说:我记不起以前的事了。
他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我不知道他以前的人生是怎样的,是富贵,还是窘困?但是我知道,他的人生将在他向老乞丐磕头的那一刹那开始,我们的人生可能会交织在一起,也许不长,但也有可能我们以后的生命里将反复出现对方的故事,交织,翻滚。
这些故事的终始,我一直以为有权选择开始,但在反应过来之前,我的前一个故事已经结束,在糊里糊涂中另外一个故事已经开始,而我现在可能还茫然不知。我想,我不如他聪明吧,起码老乞丐很欣赏他。
老乞丐问他:真想不起以前的事了?
他说:是的,师父。
老乞丐仔细瞄了一下胖子的肤色有多光润,说:无妨,说不定以前是一段悲惨的往事,记不起就算了,你就安心跟着我们吧,哪天你记起了再说。
又指着我说:他叫小乞。乞丐的乞。
他说:师兄,以后请多关照。
我心头一阵暗喜,心想:啊,以后有小弟可以使唤了……
老乞丐还没等我想清楚,说:不,他不是你师兄。
这句话就像在冬天我穿上了舒服暖和的大棉袄,然后突然一场大雨,把我淋个通透。
我很不满地瞪着老乞丐。
他极有深意地看了我一下,又说:他是我的朋友,你叫他师叔。
我……
他很恭敬:小师叔。
师兄没当成,现在还凭空长了一辈。师叔就师叔吧,但这死胖子干嘛还要在前面加个小呢。
我说:你师父喜欢俩字的,小字其实可以不要。
他说:好的。小师叔。
看着这个胖子,我忽然有种想把他身上的肥肉剐下来,然后煎炸,再喂狗的冲动。
老乞丐说:既然你忘了自己是谁,就自己取个吧。
他说:徒儿愚钝,望师父赐名。
老乞丐起名字,你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啊!我暗想,我的小乞都起得这么难听,希望给他起个烂名字,起码比我的难听才行。
老乞丐沉吟良久,似乎一直找不到灵感。抬头望向天空,好似意境深远。
我担心着。
老乞丐嘀咕着:饭桶?……胖子?大乞?胖乞……
这个声音若有若无,对我来说却不下于天籁之音。我握紧了拳头,很有深意地看着老乞丐,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他却无视我的存在,气得我指甲都快抓破肉了。
终于,老乞丐缓缓地说:就叫忆天,希望有一天你能记起你是谁。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天忆。
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说:谢谢师傅赐名,徒儿明白。
我不满。他的名字太有韵味了。
我说:老乞丐……
没等我说完,又见老乞丐张嘴就说:天忆是大名,还得起个小名。起什么好呢,小天,小忆?
我就要发狂之时。
老乞丐接着说:算了,我们乞丐不用叫那么好听的名字,就叫你胖子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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