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表演太成功的缘故吧,欧阳鸿海那几天特别高兴。再从深圳带车厘子的时候,让石晓晴享受导演的待遇——单独给石晓晴一箱。石晓晴不要,觉得太贵重了。心里不踏实。她清楚,这一箱差不多值七八百块呢!七八百块就这么当零嘴吃了?太浪费了。太奢侈了!石晓晴不要。
石晓晴的不接受让欧阳鸿海很为难。欧阳鸿海说这自己不可能再带回去退掉,也不可能再拿到剧组去。如果这时候他再拿到剧组去,该怎么说?难道说对不起,我单独送给石晓晴的,可石晓晴不要,我只好再拿回来给你们大家吃?
欧阳鸿海这样一说,就把石晓晴说笑起来。
既然笑了,当然也就接受了。
可石晓晴一个人显然吃不了这么多。车厘子好吃,但不经放。上次石晓晴自己买了一斤,舍不得吃,一天吃几个,最后还剩下几个坏了。如今是一整箱,至少二十斤,即便舍得吃,吃坏肚子,最后肯定更会坏掉一堆。石晓晴舍不得让这么金贵的东西烂掉,但她也同样不能拿到剧组去,如果她拿到剧组去,就等于是告诉大家:欧总单独给了我一箱了。这不是没事找事情吗?石晓晴又想到了包诗度,想着如果包诗度在就好了。这么想着,就又陷入了无限的思念。想这这么好吃的东西,是应该与包诗度分享的,自己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呢?她想像着包诗度突然出现在面前,狼吞虎咽吃车厘子的样子。她后悔包诗度从来没有吃过她的东西,倒是自己经常吃包诗度花钱买的东西。她想补偿,想现在请包诗度吃车厘子。可是,包诗度走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石晓晴这点小小的愿望竟然也成了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石晓晴给周萍送去一些,又和同宿舍的人分享一些。可是,她这样做并没有讨好,因为周萍和室友都一致认定石晓晴傍上一个大款了。
其他人无所谓,周萍的误解让石晓晴非常伤感,连解释的情绪都没有。而事实上,她和欧阳鸿海之间清清白白。除了那次演戏亲吻一下之外,再没有其他事情。并且,即便真有什么事情,也不能说石晓晴“傍大款”,因为欧阳鸿海根本就不是大款。
这是欧阳鸿海亲口对石晓晴说的。
吻戏之后,欧阳鸿海和石晓晴的关系确实前进了一步。他们好像成了朋友。除了每次欧阳鸿海在分水果的时候让石晓晴享受导演或副导演的待遇之外,他们偶然也聊聊。不,应该说他们经常聊聊。因为他们俩的戏不重,空闲的时间比较多,有时候一个下午没有他们俩的戏,所以在别人排戏的时候,他们就聊聊。
欧阳鸿海告诉石晓晴,他确实是“欧总”,但并不是老板,更不是大款。
石晓晴觉得很新鲜,既然“欧总”是真的,怎么“老板”是假的呢?“总”不就是老板吗?老板不就是“大款”吗?
欧阳鸿海笑,苦笑。说石晓晴太年轻,很多事情不懂。
石晓晴说我懂,我什么事情都懂。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怕欧阳鸿海误解她的意思。
欧阳鸿海并没有误解,而是看看石晓晴,仍然说你不懂,等再长大一点就懂了。
石晓晴说我懂。我现在就懂了。
欧阳鸿海不与石晓晴争辩,只是认真地告诉石晓晴,有些总经理确实是老板,当然也就确实是大款,但也有些总经理不是老板,当然就更不是大款。
哦?石晓晴不明白,说如果总经理不是老板,那么谁是老板?
“董事长。”欧阳鸿海说,“大公司叫董事局主席。我们公司董事长是我老婆,我是总经理。她是老板,我不是。我其实是为她打工的。”
“哈哈哈哈哈…”石晓晴笑了,笑得很开心,“你老婆是老板不就等于你是老板嘛。”
欧阳鸿海笑。苦笑。边摇头边苦笑。
“我说你不懂嘛。”欧阳鸿海说。
欧阳鸿海说,其实完全不想你想像的那么回事。我们现在的夫妻关系不像你父亲母亲这样的夫妻关系。你父亲母亲经济上是一体的,不分你的我的。
石晓晴点点头,承认是。他们家里虽然没有多少钱,但只要有钱,哪怕是一分钱,都是我们这个家的,不会分成父亲的还是母亲的。从她记事的时候起,父亲母亲的钱都是不分的。父亲去单位领工资,会把母亲的一份带回来。母亲也一样,如果去领工资,也一定会把父亲的那份带回来,并且从领出来的那时候起,就合在一起,分不清你的我的。
“但我们不一样,”欧阳鸿海说,“我们分得非常清楚。作为公司的总经理,我可以花钱,花很多很多的钱。这么说吧,只要我能拿出来发表,都能在财务报销,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我不可能有真正属于我自己的钱。”
“真正属于你自己的钱?”石晓晴又不懂了。
“大概就相当于私房钱吧。”欧阳鸿海解释。
石晓晴好像明白了一点,但没有完全弄懂。
在以后的聊天中,石晓晴又逐步知道,欧阳鸿海的老婆是老板,欧阳鸿海原本是他老婆聘请的经理,当然,也可以叫总经理,一样。后来他们结婚了,成夫妻了,但基本身份并没有改变,要说有什么改变,就是他现在比以前穷了。
“比以前穷了?”石晓晴这下真不懂了。
“比以前穷了,”欧阳鸿海说,“因为我现在不拿工资了。”
石晓晴明白了,一家人了,当然不能再拿工资了,好比她爸爸帮她妈妈做点事情,难道还要给钱吗?
“但我可以花钱。”欧阳鸿海说。
“那也可以。”石晓晴说。
欧阳鸿海摇头,说不一样。
石晓晴问怎么不一样?
欧阳鸿海摇头,说他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所以我就使劲花钱。不仅在剧组这边花钱,在深圳的老乡同学和朋友圈子里也使劲花钱。”
欧阳鸿海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一个年纪比他小这么多的女孩说心里话。难道为了那个“初吻”?欧阳鸿海现在已经知道石晓晴的那个吻是初吻了。当然,是石晓晴自己告诉他的。既然欧阳鸿海对石晓晴说了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那么石晓晴也就对他说了许多属于自己**的事。包括她来上大学的钱是她妈妈一个粉丝赞助的。包括那天接吻是她的初吻。包括她后来能够进戏其实是想到了包诗度等等。她都不知不觉陆陆续续对欧阳鸿海说了。而欧阳鸿海则告诉石晓晴,他使劲花钱好像是为了解气。
“花钱是为了解气?”石晓晴更加不懂了。她现在已经承认自己在很多方面确实不懂。比如花钱是为了解气。
“解气。”欧阳鸿海说。
“你难道不爱她了吗?”石晓晴问。
“说不清楚,”欧阳鸿海说,“好像爱,也好像不爱,甚至恨她。”
“恨她为什么还和她结婚?”这下石晓晴是彻底不懂了。
欧阳鸿海摇头。说他也不知道。说不过这样也有好处。
石晓晴瞪着大眼睛看这欧阳鸿海。不知道这样有什么好处。
欧阳鸿海好像开心了一点。开始罗列好处。说他现在很有安全感。不像以前给老板当经理那么担惊受怕。
石晓晴觉得奇怪,当经理多威风啊,怎么会担惊受怕。
欧阳鸿海说那是表面,其实当经理的人都担惊受怕。不知道哪一天被老板炒鱿鱼。不知道哪一件事情会得罪老板或老板娘。既要小心做事,又要时刻揣摩老板的心思,观察老板的脸色变化,几乎没有一天安稳的日子。
“不过现在好了,”欧阳鸿海说,“现在不用担心这些了。”
“那你还恨她?”石晓晴问。
欧阳鸿海想了想,说是的,我不该恨她。
欧阳鸿海又说,除了安全感之外,还让他获得了许多朋友。
欧阳鸿海说,因为他使劲的花钱,所以为他赢得了许多朋友。比如副导演,比如导演,比如你。
“我?”石晓晴可没这么想过。
“是啊,”欧阳鸿海说,“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
石晓晴想了想,还真是,除了周萍外,眼前这个大哥哥还真应该算是自己的朋友。不是朋友,他能每次单独给我一份水果吗?不是朋友,他能对我说这么多吗?不是朋友,我能对他说那么多吗?
石晓晴忽然发现法,朋友是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的,比如眼前这个欧阳总经理。
石晓晴进一步想,爱情也可以在不知不觉中产生,比如她对那个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包诗度。这个世界上,我们自己能掌控的东西其实那么少啊。包括友谊和爱情,其实都是自己不能掌控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