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讲述到这里时已是泪流满面,他当年的无助与痛苦又一次呈现在了他历经风霜的脸上。他看着床上的顾雪华,接着说道:“第二天我们就出了院,我们是老实巴交的穷苦人,医院不减免费用,我们没办法去跟他们争,自费我又承担不起,就只能把我老婆接回家来照顾了。”
看着老刘花白的头发和满脸的沧桑,我能想象得到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我顺着老刘的目光朝顾雪华看去,她就像一具蜡像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她平时吃什么?生理上都怎么处理?”
我对植物人一无所知,忍不住问老刘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这么多年了,她什么都没吃过,也不像活人一样有什么生理上的反应,说粗俗一点,就是这十几年来她就没有过吃喝拉撒,只有睡。”
这怎么可能?顾雪华虽然是植物人,但毕竟也是个活人,怎么可能不吃不喝活了十多年?
老刘看着我惊讶的神色,说道:“别说你不相信,就连我也是觉得不可思议。我老婆出院后,那斯文医生经常过来探望,他教过我怎么照顾植物人,可奇怪的是我老婆就像一个活死人一样,水米喂不进,气息心跳却从未间断,就连那斯文医生都觉得奇怪。”
我心里大为震惊,这完全是有违常理的事情。但是老刘接下来说的话和做的事,却更让我难以置信。
“你知道这些年我最怕的是什么吗?”老刘神神秘秘地问我。
我看着他惊恐的脸色,摇了摇头。
老刘没说话,用食指对着我点了两下,示意我稍等,然后俯身翻着床底下的杂物,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我奇怪地问道。
“找到了!”老刘边说着边站起来,只见他手上拿着一面镜子。
“你找镜子干什么?”我纳闷地问道。
老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把镜子对着床上的顾雪华,对我说道:“你过来看。”
一面镜子有什么好看的?我怀着好奇心走到床前朝镜子里看去,这一看之下吓得我一把把老刘手上的镜子给拍到了床上。
老刘拾起掉在顾雪华身上的镜子,问我道:“看到了吧?”
我抢过他手上的镜子,咽了口口水,咬咬牙又朝顾雪华照去,只见镜子照出的顾雪华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具骷髅,这骷髅呈暗黄色,身上盖着被子,头部没有一点皮肉,只有头顶还保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人死后皮肉腐烂干净后剩下的骨架,十分恐怖。
“是你的镜子有这个功能,还是所有的镜子照着她都是这个样子。”我颤抖着声音问老刘。
“我换好几面镜子试过,都一样。”老刘答道。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我老婆昏迷后不久,有一天斯文医生过来看她,无意之中拿镜子照到了她,发现镜子里竟是一副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可我们用眼睛看,她却跟一个熟睡的正常人一样。当时斯文医生吓坏了,扔了镜子就跑了,从此再没有来过。”
“他看到的是腐烂的尸体?为什么我看到的是骷髅?”
老刘答道:“我刚开始的时候也照过几次,发现镜子里的她慢慢在腐烂,最后烂得完全都看不下去了,我便也不再用镜子去照了。这么多年了,我最怕的就是在家里照镜子。”
我顿时明白了,镜子照出的顾雪华如同已死的顾雪华,尸体在一天天腐烂,直到今天皮肉都已经烂光了,只剩下一副骨头了,所以我看见的是一副骷髅。
我放下手中的镜子,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也不敢再去看床上的顾雪华,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用镜子照了她之后总感觉她的面容特别瘆人,仿佛嘴角带着阴冷的笑,那双紧闭的眼睛也像是会突然睁开一般。
我打了个冷颤,赶紧把话题扯回到张清泉身上,我问老刘:“你认定了是张清泉用你老婆的魂魄换了他老婆的魂魄,所以你后来就一直在他们小区当保安?”
老刘摇摇头,说:“我们都是老实人,怎么会有那么重的心机。我去那个小区当保安是这两年才去的。”
“那你是去当保安以后才知道张清泉住那个小区的吗?不会这么巧吧?”
老刘答道:“我去之前就知道了。”然后又压低声音做神秘状,问我:“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我摇摇头,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看来老刘又有什么恐怖的事情要说了。
老刘抿了抿嘴,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顾雪华,然后说道:“是我老婆告诉我的。”
“怎么可能?”我失声问道,“她一个植物人,能跟你说话?”
老刘一边示意我不要说得这么大声,一边紧张地朝床上看去,然后才说道:“两年前的一天晚上,我收工回家,看到家里桌子上放着一张纸和一面镜子,我觉得奇怪,平时我家根本没外人来,就连那斯文医生也是多年没来过了。而且我出门时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桌子上的东西是谁放的呢?”
老刘停了停,显得有些害怕。我没插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先看了看那张纸,那是一张招聘启事,上面写着这附近一个高档小区招保安,招聘要求跟我的条件十分符合,工资比我干体力活低一些,但是没那么辛苦。我看了也心动,想去试一试,我年纪越来越大了,干体力活早就力不从心,如果能当保安那再好不过了。我当时还在想这是哪个好心人关心我,给我把招聘启事都送到家里来了,然后我一眼就瞥见了桌子上那面镜子。”
说到镜子,老刘脸上恐怖的神情更重了。
“因为我知道我老婆在镜子里是什么样,所以我家的镜子早就被我扔了,桌子上突然出现一面镜子,让我心里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我当时拿起了镜子,镜子里我的脸十分苍老,我不由得感叹时光无情,生活的困苦竟让我老得这么快。”
我见老刘有些跑题了,忙把他的思路往回拉,我问道:“然后呢?这镜子只是普通的镜子吗?”
老刘摇摇头,说:“镜子普不普通我不知道,但是随后我从镜子里看到我身后站着一具骷髅,骷髅的脑后垂着一头乌黑的头发。我吓了一跳,但是我没有移开镜子,因为我知道那骷髅是谁。然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骷髅居然说话了,她要我去小区当保安,她告诉我张清泉夫妇住在那小区里,她说'时间快到了,时间快到了',然后就不见了。”
“什么时间快到了?”
“我当时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后来我就去小区应聘保安,很顺利就通过了,后来我发现张清泉和许凉玉两口子果然也住在这小区里,可能是因为我苍老得太快,他们见了我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但是我每次看到他们出入小区,我都有一股恨意,我觉得他们的生活都是从我这里夺走的。”
“所以你就想要害他们?”
老刘脸一红,争辩道:“我没想过要害他们,我害了他们又怎么样?害了他们我老婆就能醒过来?”
我见老刘有些激动,忙说道:“你继续说你的故事,你继续说。”
老刘横了我一眼,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说道:“我去小区当保安两年,那骷髅再也没有出现过,我老婆也没有什么异常,直到前不久的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到家,发现桌子上又放着一面镜子,我当时害怕得很,虽然我知道镜子里的骷髅是我老婆,但是她在镜子里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我当时不敢拿起镜子,颤抖着对床上的雪华说道:'你有什么事可以用别的办法告诉我,不要用镜子,我实在受不了'。我刚一说完,就感觉后背一痛,一个非常恐怖的声音说道:'你这么快就开始嫌弃我了?'我吓得不轻,转过身来却没看到有人,只有桌子上那面镜子发出阴冷的光,像是在等待我拿起它一样。”
听到这里我也害怕了起来,这事情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为了分散注意力,我随手拿起桌上的镜子把玩起来,同时问道:“你拿起镜子了吗?”
老刘摇摇头,说:“没有,我不敢去碰那镜子,我走到桌子旁低下头朝桌上的镜子看去,果然看到那骷髅又在我背后,脑袋出现在我肩膀旁,她告诉我以后每天晚上都要上夜班,还要我注意监控录像,然后她又说道:'时间快到了,时间快到了'。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我继续把玩着手上的镜子,问道:“然后你就发现许凉玉每天晚上都会走出小区?”
老刘点点头,然后看着我的手不说话了,我催促他道:“你继续说啊!”老刘却像没听到一样,依然双眼发直看着我的手。
我顺着他的目光朝我手上看去,心里一震,问道:“那面突然出现的镜子,你怎么处理的?”
老刘抬起头看着我身后,说道:“我平时不敢照镜子,就把它塞到了床底下。”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把玩镜子的手也停住了,我看着老刘,他还在朝我身后看着,脸色苍白嘴角蠕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意识到我手上这面镜子就是那面凭空出现在老刘家的镜子,此时这镜子正照向我正面,镜子里一个暗黄的头骨趴在我肩膀上,两缕乌黑的头发从额头两边垂下,垂到了我的胸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