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爸爸终于出现了,我猜想他刚刚肯定一直躲在暗处看着我们。
小武站起身来,看着他爸爸,嘴角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小武爸爸走过来,扶着小武的肩膀打量着小武,欣慰地说道:“你长高了,长壮了,是个男子汉了。”
小武握着他爸爸的手臂,说道:“八年了,您一点都没变。”
小武爸爸微微一笑,说:“我是阴魂,阴魂是不会变老的。真没想到,八年过去了,我们父子还能在阴间见面。”
小武不解地问道:“您刚才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您留在了阴间?”
小武爸爸没有回答,看了一眼阴差,又看了一眼疯子和刘婆婆,微微鞠了一躬,说道:“八年前的事,连累了各位,实在抱歉!”
阴差手一抬,说道:“那件事是我起的头,怪不得你。”刘婆婆却不客气,说道:“你一句抱歉说得倒轻巧,你可知道我四儿子就是为了你死的!”
阴差转身对刘婆婆说道:“刘婆婆,你的儿子在阴间为质,是在我这里写了生死契约的,只有契约定了下来,你是否违约就决定了你儿子的生死,这已然不受我的控制,所以你在违约给老武阴间路线时,就该考虑到后果。何况你的大儿子、三儿子都是因为你贪图钱财心存侥幸而被死,有前车之鉴你却不引以为戒,怪不得别人。”
我心里暗赞阴差公正无私,即使他跟疯子交好,也毫不偏袒刘婆婆。
刘婆婆被阴差说得无可辩驳,气冲冲地要小武扶她回了阴差的大堂,阴差随后把我们也引进了大堂,显然他不想我们的事被别的阴魂知道。
我们都来到大堂,在太师椅上坐了,阴差开口说道:“老武,小武这次来为的是你八年前的事,这事你是告诉他,还是继续瞒着他,你自己定夺。”
小武爸爸欠身说道:“这事关系到阴差您,也关系到刘婆婆,如果泄露出去,可能会对二位不利。”
阴差淡淡一笑,道:“我自己做下的事我自己能负得起责任,如果再让我重来一回,我还是会那样做,所以我爱你不后悔,也更不怕被追究。”说完阴差脸上神色一黯,说:“想以前我也是铁石心肠,自从老鸦的事情之后,我才觉得自己连只乌鸦都不如,它的担当,令我佩服。”
说到老鸦,我心里一动,难得阴差主动说起它,我得趁机问问那柳树的事情。
“你佩服老鸦?那你为什么给它和那些阴魂那么大的惩罚?”
我话刚说完,刘婆婆也说道:“从我第一过阴起,老鸦就借我柳木鞋托付我问柳树的寿期,我一直以为你还在责怪老鸦,现在听来,你对老鸦还是感情颇深的,那为什么还要罚它呢?”
阴差抬头看了看大堂上那块写着“判定阴阳”的牌匾,又看了看大堂门外那块照壁,那上面写着“公正”、“严明”四个大字,最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都以为我种柳树是对老鸦的惩罚,其实我是为了保它。”
我们闻言都神色一变,阴差种柳树囚禁那么多亡魂,竟是为了保老鸦!
我们都看着阴差,从他脸上我们看到了对往事的惆怅与悲凉,显然时至今日,他也还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我们被阴差的情绪渲染,心里也感觉到了气氛的沉重,不约而同保持静默,等着阴差给我们讲述当年的事情。
“这件事我本来想烂在心里的,今天看到小武因他父亲的死而多年记挂于心不得开脱,我在想老鸦是不是也跟小武一样,我自以为保了它,可它却并不开心,我是保了它还是害了它?”
阴差说完,小武爸爸也低下了头,我知道他心里肯定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小武平日里嘻嘻哈哈,可这几天的伤心欲绝我亲眼所见,再精湛的表演也掩饰不住内心的伤痛,小武爸爸当年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做了什么事,对小武来说就真的是好事吗?
同时我也明白了我潜意识里为什么总有帮助老鸦的**,它的那种落寞、无助、无奈,跟小武有几分相似,它本想让人没有生离死别之苦,却害得那些亡魂被囚禁在了柳树上,它日日看见亡魂因自己的行为而受苦却无法解救,这是怎样的煎熬!
这时刘婆婆说道:“老鸦的事情我所知道的都是它跟我说的,它一直以为是阴差大人一怒之下让那些亡魂不得离开柳树半步,阴差大人却说种下柳树是为了保老鸦,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与阴差大人交好,与老鸦也有交情,如果有什么误会还请阴差大人讲明,我回去跟老鸦解释清楚。”
我暗笑这老妖婆真是厉害,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去管这种闲事,她不过是想知道真相,却又不敢直接发问,所以找个理由要阴差讲出来罢了。
阴差叹了口气,说道:“我初遇见老鸦时,它已有灵性,守在一片陵园里,每每看见我去索引阴魂便呱呱叫唤。起初我并没有在意,乌鸦叫魂,那也是常有的事,可慢慢的,我发现它的叫声中饱含着怜悯,我这才注意到它,一只鸟竟能悟出生死之苦,也着实让我意外,有感于它的修行不易,我便把它带在身边,乌鸦能预测死亡,本也是属阴鸟,我带它在身边也是想它能够吸收些阴气,助它修行。”
“可你却害了它。”我插嘴说道,“老鸦本就有了慈悲心,你让它跟着你,它见到的生离死别就更多了。”
阴差微微点头道:“不错,老鸦悟性极高,它跟了我不久便能在阴阳两界来去自由,跟我形影不离,每次我去阳间索魂它都跟着我去,看见阴魂对阳间肝肠寸断的留恋它每次都发出一声悲鸣,然后就自行飞走了。老鸦的这个习惯在跟随之前就有,所以我也没在意,由它去了,每次它飞走后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回来之后身上阴气总是会增加不少。我没有怀疑它,只想着它悟性高跟着我沾染的阴气盛,却没想到它接着慈悲心和我的阴气竟修成了人形,修成人形便有了人性,它的慈悲心与日俱增,然后它就犯下了一个错误,它篡改了我的生死簿,让很多阳寿已尽的人仍活在人间。”
阴差讲的这些,跟刘婆婆先前告诉我们的大同小异,看来刘婆婆听到的传说是真的。
阴差接着说道:“我发现老鸦犯下的错误,十分震怒,天道循环,生死轮回,本都是有定数的,老鸦这一改那是犯了大忌。我那时执法铁面无私,从不徇私,可在这件事情上却犯了难,也许是老鸦的慈悲心对我也有影响,让我对它竟也有了感情,几次想依法惩治它,却总狠不下心来,可如果不惩治它,那些该死却没死的人却不好处置,既不能让他们再活下去,也不能让他们死去,否则他们到了阴气判官一查便知道老鸦犯下的事。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索了那些人的魂,然后从阴间挪了一棵柳树过去,把那些阴魂吸住,不让他们有机会去阴司。同时我也把老鸦赶出了阴间,从此不复相见。老鸦这一切都是我对它的惩罚,便做了柳木鞋,不断托人来说情,它不知道,柳树一死,阴魂到了阴司,它便万劫不复了。”
我心里诧异,老鸦要我们来问柳树的寿期,实则是变相通过我们跟阴差求情,这老鸦实在是用心良苦。
阴差说完这些,看了看小武爸爸,又看了看小武,最后看向刘婆婆,说道:“你们都该感谢老鸦,如果不是它的慈悲心感染了我,以我以前的脾性,刘婆婆第一次过阴出事我就该将你送往阴司审判,小武也不会在人世间活到今天。”
小武闻言身子一震,抬头看向阴差,阴差淡淡一笑,对小武爸爸说道:“老武,小武的事,就别瞒他了,他如老鸦一般,一日不知道真相,便煎熬一日,一生不知道真相,便煎熬一生。”
小武爸爸深情地看了小武一眼,便要将往事重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