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京的夜晚望不到边缘,警车里的我不知道会被带到哪儿。心里特别难受伴着我的狂吼,伴着警车的夜行,是的,不知道会去哪儿,会去哪儿。我的感觉是,这警车几乎绕来绕去,绕完了整个莱京城。
没有任何物体会划破夜幕。
不知道会是在警车上背转悠了几个小时,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时间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那已经是我无法把控的。
警车要驶进一个大院,胖墩jǐng chá脑袋探出车窗,对门卫说:“送人。”
当我被带进楼内大厅,我彻底知道了:这是拘留所。
我被拘留了。我一下子我死心了。我不由得往地上坐下来,因为,我真的很累。胖墩警车使劲把我往起一拉,把我拖到拘留所的那个好像是医务所。
医务所里屋的一位女医生戴着口罩走出,开始给我身体不同侧面拍照,好像还量血压,还让我签了一些字。她问我之前身体有任何病吗,我说,没有。
接下来,我被带到外面大厅的固定铁椅子上,等待。
差不多半个多小时后,一名男jǐng chá带我从大厅走出,去了另一座楼。我也不知道是那个屋子,里边足有五十多平米,就像一个低端的澡堂。挨墙都有并排的小铁椅子,旁边还有一排类似于货架的东西。那上面有蛇皮袋。男jǐng chá让我拿一个蛇皮袋,他说:“把衣服全部脱掉,放在里边。”
接着,他让我从另一个货架上拿一个饭盒。饭盒是塑料的,没有盖,里边放了一个塑料小勺。他问我:“要洗刷用具吗?50块钱一套。”
我一看,那套洗刷用具也就是几小卷卫生纸,一盒牙膏,一支牙刷,其它什么都没有。这哪会值50块钱!顶多也就十块钱。
我摇了摇头,说:“不要。”
我要那玩意儿干啥?还洗刷呢!哪有那份心情。我当务之急是赶紧进号子里。
是的,你看,我马上要近距离接触那些被拘留的北漂们了。
随后,jǐng chá让我从衣架上拿一套服装。我展开一看,一件后肩膀印有“莱京拘留所”的红色大字的蓝色t恤,一件短裤,一双蓝色塑料拖鞋。这些家当将陪伴我五天。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jǐng chá将我带到205拘室。
jǐng chá咣当一声把那沉重的铁门给锁上了。
拘室里大约有十四、五个人,大部分都睡着了。一张大通铺,将近20多个硬塑料小凳,墙上一挂钟,门头左上方是一台14吋老式电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睡。这时,一个估计有小30岁的小伙爬在床上,抬头对我说:“去那边找个地方睡。”
我朝那边扫视了一下,没空位。
我见小伙这儿空间比较大,我轻笑着说:“我就在这儿凑合着睡吧。你帮我把你的被子给我少扯一点就行。”
睡在他另一侧的那个犯事者告诉我,说小伙是这间拘室的老大。
我说:“老大多多关照。”
小伙说:“睡觉吧。”
可能是小伙觉得和我一个大老爷们盖一双被子睡觉不合适,大概十多分钟后,他跑到东墙根那边去睡了。我感觉很内疚,因为我,把人家老大撵到东墙根去睡。挨墙根睡的那个男人见老大跑过去睡,赶紧从他身底下拉出一双被子,让老大盖上。原来,那个男人身底下铺了一个褥子和一双被子,一看就是多吃多占的种。
哦,对了,还有两个值班的呢。原来拘室有规定,号子里的人每晚和中午休息期间,必须有两个人轮流值班,两个小时一个班。在通铺的巷道里,还用红线画了两个方块。那是两个值班的站立位置。值班的还要戴上橙色的鸭舌帽,作为标识。
我昨天一整夜在派出所侯问室被拷在铁椅子上,一眼都没合。现在还是没有任何睡意。我真感谢自己能有这种勇气,尽管不免受到一些折磨。
折磨这个词可能用的不对,昨晚我在派出所侯问室,那个两眉“v”字型的民警因为这个词,可没少给我脸上喷唾沫星。我说:“求求你不要这样折磨我,你快点帮我把shǒu kào松一松。”他当即就活了,站在我眼前不停息地质问我:“谁折磨你啊?你不要诬陷我,不要给我扣帽子,这里有jiān kòng呢!”
他说话总是喷唾沫星,我为此而心烦。
拘留所不比派出所侯问室能舒服多少,但我再也不敢用“折磨”这个词语了。
第二天六点半统一起床,我总算熬过了又一个夜晚。
起床后,按号子里的规定,开始整理内务。也就是叠被子、洗漱等等。被子要叠出范儿,之前我也没进过号子,而且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大开眼界。四棱下角的被子我还真叠不来。
老大人还不错,昨晚给我第一印象很好。他见我不会叠那种有范儿的被子,就主动帮我叠。老大何须人也?我也不敢多嘴问。但我必须鼓足勇气问他,“老大,你是因为啥进来的?”
“吸毒。”
“那要拘留你几天啊?”
“20天。”老大反过来问我,“你是因为啥进来的?”
我羞于告知,但我装不下去,“我是因为盗窃。”
给我的那张《行政处罚决定书》,那上面就写着“盗窃”案。
“盗窃?够可耻的了。”老大惊讶道:“偷了多少钱?要拘你几天?”
“从超市里拿了不到100块钱的蔬菜一类,要拘我五天。”我说,“我该死。”
老大看得出我真想死,他对我投来可怜的目光。
早上七点钟,外层铁门咣当一声开了,里层铁档门中间有一方口,管教给推车送饭了。餐车在走廊停着。管教按每人一个馒头,从铁档门中间方口递进来,里边的老大手里端着红色塑料桶,管教从方口倒进少半桶比疙瘩汤还稀的水煮包菜。每个人用自己的饭盒从塑料桶里盛水煮包菜。馒头放在塑料洗脸盆里,馒头下面还有切碎的咸菜。没有筷子,大家用手去抓着吃。
我这才明白,号子里的犯事者们吃饭都不给筷子。想想看,也对,万一不想活了,用筷子自杀,多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