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话不是奇迹。我本来就会说话。超市那个保安,真厉害,一巴掌扇的我八、九个小时不会说话。这导致派出所认为我是在装疯卖傻。其实,我哪是装疯卖傻,我真要疯了。行啦,现在会说话了,我开始哭爹喊娘了。
我爹20多年前因病去世,我娘两年前也去世了。我哭爹喊娘,他们能听见吗?鬼知道。但是,我就是要哭,就是要喊。我是在真正地忏悔,向我死去的爹爹和娘。我对不起他们。他们临终时,我都没见到一面。我爹去世的时候是71岁,他和我长得一样,瘦小单薄,而且一辈子都没吃过肉。我爹不吃肉的原因是啥,直到他去世后我才明白。起先我还像许多人认为的一样,认为我爹不吃肉是脾胃对肉不合。其实并不是。真正原因是,他小时候家境贫穷,买不起肉吃。渐渐地,他就对吃肉的**消失了。于是,他下定了决心彻底断绝吃肉的胃口。真可怜我的爹,一辈子都没吃过肉。据当时在世的母亲讲,他临终衣兜里就有两张香烟盒纸,那是他捡别人吃罢烟丢弃的烟盒纸。他藏在衣兜里,是准备大便后,用来擦**的。他可没见过卫生纸长得啥样。真的,一辈子都没见过。
我估计是遗传了他的贫穷,所以在他病重期间,我只从县城骑单车会村里看过他一次,给他带了医生,为他打吊针。天快黑的时候,他还在输液,我怕回县城太晚,没等他输完液,就回县城了。临走,我连一分钱也没给他留。我就是那么穷,我就是一个不孝之子。估计是我刚回县城,我爹在输液过程中全然停止了呼吸。直到第二天早晨六点多钟,我的堂兄骑单车来县城我的家,给我报了丧。我的父亲昨晚去世了。去世的时候,父亲嘴里吐了几摊血。后来我们哥三个每人摊2000块钱,用于料理丧事。我和一个当时当乡长的同事借了两千块钱给父亲bàn lǐ丧事。后来我只还了当乡长的同事五百块钱,还有一千五百块钱至今未还。
母亲去世时,我刚辞去主编来莱京,钱也没挣上,也没见到在老家去世的母亲。父母亲活着的时候,在老家给了我一间房。母亲去世,bàn lǐ丧事要花钱。还是我们哥三个均摊。我最后表示,不管花多少钱,我就那一间房。谁要那一间房,谁就替我出钱用于料理丧事。我二哥早就想要那间房,于是,相当于我把那间房给了我二哥。二哥替我出钱料理母亲丧事。
我就这么狼狈,你可能无法想象到。然而,你无法想象的还有很多。我在莱京筹办公司的时候,借了mèi mèi六万块钱,至今未还。去年,我mèi mèidiàn huà和我要了n次。mèi mèi认为我有钱不给她,想骗她。diàn huà说,要去法院起诉我。不过,我至今未接到法院传票。
亲哥哥,亲弟弟,亲姐姐,亲mèi mèi,都没有父亲和母亲亲。我这么一个不孝之子,父亲、母亲也没有计较我,我相信,他们的在天之灵也不会计较我。我即使惹恼他们,他们也不会折腾我。
“爹啊,娘啊!爹啊,娘啊!”我就这么在侯问室哭喊着。
最致命、最伤痛的,是我这般状况,会给我的两个儿子和妻子带来精神和名誉的损害。我一想到这些,就想赶紧一头撞在墙上死掉。我不允许我的两个儿子的爸爸是小偷,是贼。我也不允许我妻子的丈夫有盗窃行为。我产生了这种怪诞的、付出代价的“卧底”,为了写作,这般体验生活,足够荒诞的。
这一夜无法熬过去。现在才凌晨两点钟。同室的其他三位嫌疑人早就蹲在地上、躺在地上饱成一个团睡着了。他们怪可怜的,一时冲动,互相打了起来,造成了互殴事件。而我也怪悲哀的,一脚迈错位置,比闯生死红线都惨。我估计,这一下,我会真切地找到写作干货,将来我写的书一定会大卖。如果24小时不放我出去的话,拘留我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好不容易啊。这样的话,我真够壮烈的。shǒu jī被没收了。不能和任何人联系,彻底失去人身自由。井立好一定不知道我现在在这里,打死他也不相信。东东或许还以为我在梦中想象着如何在莱京创业赚大钱。这还赚大钱呢,赚命吧。我的财富梦想依然迸发。井立好,今后走路千万别迈错了步;东东,以后去超市买东西万万不能接听任何人的diàn huà。当你不知不觉迈错步的时候,你将面临着高度的危险。shǒu kào,铁椅,不恐怖就是贼胆。不过,我愿意。
时钟麻木地指向凌晨六点钟。距离民警早晨八点半上班还有两个半小时。不知道早晨八点半钟上班后,先要干什么。
先要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对我如何处置。民警会大发慈悲,放我出去吗?不会对我严厉惩罚吧?会尽快拘留我吧?不会让我生不如死吧?不会有更多的灾难吧?不会不让我重见天日吧?不会死死认定我就是一个小偷、窃贼吗?不会让我的人生从此带上阴影和污点吧?不会从此阉割我在莱京的创业梦想吧?
会不会,听天由命吧。
已经是第二天了,不过还有一线希望。好像有晨光从窗玻璃要爬进来,然而没有。估计外面有雾霾,没有阳光。纯属个人幻想光亮。有一首歌叫做《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但我很难听到这歌声。
现在距离关在这里24个小时还有9个小时,所以,jǐng chá放我出去估计没戏了,挺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等待八点半jǐng chá上班吧。
我真想把挂在墙上的那个时钟拿下来砸碎它!它真不通人性,它也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它对谁都一个死样,除了“咔擦、咔擦”,啥都不管用。时钟啊,时钟,求求你了,你快点儿走,快点儿送我去拘留所。你把我逼疯,难道你一个麻木的时钟会有好果子吃?
“爹啊,娘啊!爹啊,娘啊!你们听见吗?”
我也只能这样,其它我再也哭不出词了。
那个看守我们的值班民警很敬业、很负责,他站在我眼前,仔细看我有没有眼泪,“你怎么干哭没有泪?”
我说,我的眼泪已经哭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