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白露,莱京白天中午还勉强穿t恤。我是午后两点多去超市的,当时就穿一件超薄t恤。这件t恤伴着我居然踏进派出所的侯问室,我后悔当时去超市应该穿一件厚的衣服,我真笨。
侯问室,阴森。但里边的中央空调还开着冷风。我浑身打哆嗦。身上的那件t恤仅能遮挡皮肤,绝无任何保暖意义。它不是室外,没有午后两三点钟的阳光和温度。或许我年老体弱的原因,抵抗力太差,受不了低温。我打手势指着墙上的空调请求看守我的民警关掉空调冷风,民警说:“我们嫌热。”
我接着狂吼,不停地“唍,唍,唍……”
那个大约30岁的民警训斥道:“你不停地唍,唍,唍,等把你送到拘留所,在号子里这样狂吼,看大伙怎样整蛊你!”
我的天,拘留所还会整蛊我,但我不信,那又不是吃人的地方。
我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有如此精心设计的一天。时间和我都过不去啊,它总是那么慢,慢得让我窒息。当我忘掉了我是卧底的身份,我就想,快给我一把刀子,我把这颗倒大霉的脑袋快快割掉。我为什么会这样表演?不这样表演,不这样付出代价,我能进拘留所吗?我能了解拘留所的那些北漂们的生活色彩吗?估计是黄昏时分,下午7点多一点,侯问室又塞进三个嫌疑人,都是打架斗殴的。一个看上去有50岁年纪,农民工的那种面孔;一个是十七、八的小伙,满头被医生给包扎着。这是父子俩。还有一个是大约二十二、三岁的小伙,身高也就一米七左右,也不是那种力大无比的那种。至于因为啥打架了,那不是我重点了解的,无非就是发生口角,利益冲突,显示威风,等等。可能是那爷俩敌不过那个二十二、三岁的小伙。小伙看上去毫发无损,在打架战斗中成为了赢家。或许他有武功,但不一定。反正那个十七、八岁的小伙肯定吃亏了,要不包扎着脑袋干嘛。
这段时间,他们三人分别被叫到讯问室做笔录。
差不多晚上九点钟,一个长着小眼睛的jǐng chá开门探进头来,问那个二十二、三岁的小伙,“对方要求你赔偿五万块钱损失,你接受吗?”
蹲在挨门口墙角的小伙边摇头边非常干脆地说:“不接受。”
小眼睛jǐng chá说:“那就依法拘留。”
小伙点了点头。
派出所的几名jǐng chá这一晚上足够忙活的,还要**我的案件,还要处理他们三人打架互殴。好在他们三人没有被戴上shǒu kào。而我被反铐在铁椅子上,犹如一个重刑犯。
那个二十二、三岁的小伙总是蹲在挨门口的墙角,有时候就抱着胸口斜躺在地上。小伙够求精的,他穿了一件戴风帽的夹克,不至于手冷。不像我,没预见到会是这般,只穿一件超薄的花t恤,冷死我了。而墙上的中央空调几乎冲着我,不停息地吹着冷风。
那爷俩并排蹲在挨门口的西墙根。累了的时候,那个50岁年纪的老者从关我的铁椅子上拉走那个很脏的棉垫子,垫在地上,他就双膝跪在上面,头枕两拳,屁股高高撅起。
我在铁椅子上不停地狂吼。
铁椅背后靠窗户并排放着两把木椅,那是看守民警坐的。看守民警大概隔三、四个小时轮流值班。他们也不容易,唉,当jǐng chá真的很辛苦,生活没规律,吃不好,休息不好,遇到我这种不断高声狂吼的嫌疑人,也很是无奈。顶多也就是给我把shǒu kào往紧里拧一拧,作为惩罚。谁让我不停地嚎啕!然而我也很无奈,我不嚎啕会咋办?心肺都炸了,嘴都不会喊话了,不狂吼,咋?这真要以后不会说话了,可惨了,得不偿失。
这把看守我的民警弄得也很烦,而我就这样狂吼。
晚上十点多钟,一民警提溜了一个塑料袋装有切成三角形的烙饼,扔到铁椅旁边的那个木椅上,让我们三个吃。那个二十二、三岁的小伙子早就饿得心慌了,他看见jǐng chá送来的烙饼赶紧爬起来抓了两、三块就往嘴里塞,吃完后,又去拿了两块。我知道,他即使一人把塑料袋的烙饼全部吃完,也填不饱他饥渴的肚子。那打架没占到便宜,吃了大亏的父子俩似乎怕小伙子揍他,不敢上前拿烙饼吃,只好委屈肚子。
而我被紧紧地拷在铁椅上——即使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去拿一块烙饼吃。我本来就打算试一试绝食的滋味,我其实是逼着jǐng chá赶紧拘留我。
不到夜间11点的时候,派出所一姓韩的民警,带我去超市拍照取证,这是很有程序的。我人整个一个失去自由,也像一个提线木偶,怎么摆布我,我怎么接受。他是队长,负责我的案子。很有权力,是否拘留我,他说了算。超市已经下班,值班的给我们开开门,姓韩的民警带我分别去卖蔬菜的区域拍照,我先后站在土豆、黄瓜、西红柿等货架旁边,韩警官给我咔嚓、咔嚓拍照,此时的我,正式被贴上了小偷的标签。并存进了羞辱的记忆。
夜幕下的街灯不知在照亮何物何体,我就是一个小小的黑影子,并随着韩警官车门一开,戴着shǒu kào,被塞进警车的后排。街灯下的黑影子——我,消失在警车里。
派出所距离超市不远,开车也就六七分钟时间。韩jǐng chá很辛苦,半夜带我光顾超市,并留下了耻辱的记忆。回到派出所,打开侯问室门,我又回来了,回到了铁椅子上,回到了嚎啕中。这个时候已经凌晨零点多了。韩警官安排派出所民警轮流看守我们四个嫌疑人,他开车回家休息去了。
他的这一天大功告成,业绩又上升了一点。
而我们四个嫌疑人,必须在这里老老实实呆着。
墙上的那个时钟,当我盯着它的时候,只有秒针不慌不忙地“咔嚓、咔嚓”着,真不给力,你快点走啊,你快点让天色亮起来啊。它就是不听话。大半天了,才刚好咔嚓过五秒。这样五秒、五秒的咔嚓,真不知道我是否会陪伴它熬进拘留所。
或许是我已经没有高声狂吼的力气了,当我还是不由得要狂吼时,或者我突然想哭爹喊娘的时候——我居然能放声喊出“爹啊,娘啊!”
我居然又会说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