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胭脂，阴雨天我喜欢坐在案前写字，写岁月如水，写红尘陌路。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喜欢坐在柳荫下的长椅上看风景，看花开花谢，看人来人往。
今天是个晴天，是个雨后初晴的晴天，除了那些被打落的花瓣，让我心生忧伤之外，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新自然。
我刚颤抖着在院子里长椅上坐好，就听见了马蹄声，我知道他回来了……
三十年前
一
我叫胭脂，梅洲人，震威镖局就是我的家。以前总是听父亲和哥哥以及镖局里的师傅说江湖，我不懂江湖，也不想懂江湖。我只想玩耍，带着丫鬟到处的疯。爬树捉鸟，下河逮鱼，整天弄的一身脏兮兮地，父亲说我不象女孩子，如果是儿子的话，现在也该随镖局的人出去历练一下了。说归说，大家还是一样的宠爱我，我还是一样的贪玩。
后来镖局里来了一个新人，隔着大厅的围帘，我偷偷地去看过，样子很俊俏。大家对他也相当的客气。晚上我父亲说是给我请的先生，教我的读书写字懂礼仪，为了将来嫁一个好人家。虽然我有点不乐意，但是我还是答应了，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我自己都怀疑我是不是变了另一个人。
镖局里依然忙碌着，时不时还有官府的人找上门来，最近父亲一段时间父亲的脸色很差，还莫名的对下人发火。我问先生出了什么事情，先生只是笑笑不答。我却预感着一种不祥正在降临。没过几天先生匆匆告辞而去。
二
该来的还是要来，当年农历腊月初十的晚上，家里着了大火。
父亲满身血渍的从前面跑到后院，让我快逃。
我哭着说不走，他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
逃？去哪？
开封。
找谁？
先生。
……
当我趁着夜色一直跑了很远再回头望的时候，镖局已经是火光冲天。我坐了三天的船才到了徐州，又坐了两天的马车才到了开封，车水马龙的开封，江湖之地的开封。放眼街道两边的茶楼酒肆，净是些彪悍的男人，大碗大碗的喝酒。弹琴的唱曲的穿梭其间。打斗的，比武的，玩杂耍的，比比皆是。江湖，男人的江湖，不安的江湖，也是让人乐不思蜀的江湖。
三
溜达了一天也没找到先生，父亲匆忙中说的地址，忘的一干二净。北方的冬天不比南方的温暖。我觉得自己很饿，很冷，也很困乏。我想找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我身后是一家妓院，我只要一转身，我就能得到我所想要的，我在犹豫。我转身了，径直走了进去，并大声喊：谁是老鸨子。老鸨子是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听了我的来意之后，用眼睛白了我一眼，不屑的说：白吃白住，不卖身的好事哪有，何况你有没有那本钱不说。我没有回她的话，我只是拿掉蒙着黑纱的斗笠，正面的看着她，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四
丝雨茶楼，对，是丝雨茶楼。丝雨茶楼最近来了一位美人，江南的美人。原本受冷落的丝雨茶楼，不几天门庭若市。只要我迈出房门，往楼下这么一看，下面的人都如同发疯一样的喊叫，我躲在帘子后弹琴，他们也听的如痴如醉，甚至我信手一拂，他们也喊好。先生还是没找到，我问过打杂的伙计，问过那些卖身的姑娘，都不知道开封还有李云飞此等人物。
等吧，什么都有注定的，这话是跟先生学的，我相信这话。
农历三月初四，老鸨子上楼找我，说有事情求我。原来是知县的儿子过生，让我去捧场，我答应了，为什么不答应呢，我需要钱，需要等先生的时间。
五
那场面够俗的，虽然也有很多达官贵人，文人雅士。虽然他们也吟诗作对，我还是觉得他们俗不可耐，这让我想起先生，想起那个白衣飘飘的先生，想起那个爱笑的先生。在我想离开的时候，管家告诉我老爷要单独见我，走了客房，就觉得那老爷眼睛色迷迷地，我还没来得及施礼，他就凑近来动手动脚。我推开房门跑了出来，后面听见他骂了一句：臭婊子，不识抬举。
第二天听说知府大人晚上被人杀了，官府的衙役也找我问情况，后来又问我的家世，走的时候父亲说过，要对发生的事情绝对闭口不谈，我支支吾吾的半天引起衙役的怀疑。一个八字胡，瘦瘦的官员，说要把我收入大牢，然后再审问。就在这时候来了一个人，来了一个认识我的人，他说我是她亲戚，是来找他的，他就是我的先生。我发现不但是我的家人，而且是当时周围的人都对他很是客气。
当我把事情的原委讲给了先生听，先生说让我暂时留住在丝雨茶楼，他要出去一趟，过段时间会来接我，又整整的半个月过去了，自从那天看见老鸨必恭必敬的把先生送出门，我又开始等待，唯一的改变是大家对我都很客气，好像都在伺候我，生怕有人会怪罪下来。
六
先生终于来接我了，来接我的先生是受了伤的先生，他脸色有些苍白，他笑着对我说家里的事情解决了，我父亲还好。我哭了，不是为了得到我父亲消息而哭，是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也是我第一次为一个男人流泪。后来我回到了梅州，回到我的家，父亲的精神还算矍铄，只是少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后来我也明白了我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镖局承担了一项押运贡品的活，这贡品还没送到州府就被清风寨的人抢了，而上面又怪罪下来，说镖局和清风寨勾结，共谋了此举，父亲就带人去清风寨讨要，但清风寨人多势众，所以才有我离家那一幕。再后来先生去了清风寨，杀了他们的大当家，要回贡品，还我父亲一个清白。
……
尾声
三十年了，我始终没嫁人，三十年了，我一直在等他，三十年了，我无数次的默默流泪，不是悲伤，只是担心。三十年的每一年他都会来看我，然后又去做他的事，究竟他是什么人，做什么事情，我从来没有问过，我父亲告诉我他是一个好人，那么好人肯定做的事情都是应该做的。
去年他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不好，他说今年回来后再也不走了。当他搀扶起我，往大厅里走的时候，我又哭了，泪水滴答在我们相握的手上，滚烫，滚烫的眼泪。
2006年广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