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佑玦出了内间的门,微风带着绡帐浮动了一下,宛雨程的神经放松下来,才更觉身子疲惫绵软,一觉无梦竟沉沉睡到午后。
醒来之后感觉烧退了不少,人也清明了,待问巧和汉妆服侍着她洗漱、用过午饭,再喝了药,听得问巧对汉妆说:“我去给小姐煎药。”
宛雨程不见许黛君几个,便问道:“许小姐去哪儿了?”
“听说夏王与靖西侯来了,撺掇着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打猎去了,这不全都跟着热闹去了。”汉妆说着,递上漱口的茶水。
眼瞧着宛雨程无事,汉妆心头竟泛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来。
倒像是昨晚自己被人推落水里一般。
宛雨程闻言有些失落,想起卓秋尧答应带自己去捉小鹿的,眼下自己竟只能足不出户地等他们狩猎而归。
宛雨程漱了口,步到窗前,推开那半掩的窗子透气。
窗外阳光明媚,只见满湖的荷花与波光粼粼的湖水,重华阁周围是一大片开满玉兰花的树林,附近有散落在绿荫之中几处高大的楼宇,雕栏玉砌文采辉煌地倒映在湖光水色里,还有高高低低的山木以及不知名的野花衬着,风景如画赏心悦目。而再远就是起伏的山丘和山脉了,猎场就在那头。
宛雨程鼻尖有荷花淡淡的香气,怔怔望着那青碧如玉的湖面,口鼻间却骤然涌上湖水酸淡呛人的味道,她难过地撇开眼:“夏王?”
听起来很陌生。
汉妆沏了茶端上前道:“夏王是皇上最小的弟弟,与皇上、长公主一母同胞,日常都在自己的封地居住,极少回京。”
宛雨程这才记起之前爹爹说过,那夏王是先皇幼子,太后四十岁上才得的,极受先皇宠爱,仿佛年纪也不大,大约只有二十三四岁,听说人品俊秀礼贤下士,颇先皇遗风。娶的就是靖西侯的妹妹。
“我听说靖西侯神勇过人,竟也来了么?”宛雨程这么问,倒不是有什么英雄情结,她一个深闺小女子,没有亲眼见过传说中英勇神武杀敌万千的大将军,很是好奇。
汉妆闻言却垂下眸子,似乎刻意掩下什么似地淡淡地道:“是,靖西侯此次回京述职,且听说下月是靖西侯小妹韵安郡主的及笄礼,想请胤王妃做正宾呢。”
宛雨程一听说胤王妃,脸上便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刚要说胤王妃人缘善,眼角却瞥见湖边站了个人,视线便被牵了过去。
窗外,只见一抹绯红的身影远远立在湖边徘徊,是个梳着高髻穿着盛装的女子,却是个妇人。不知为何,宛雨程只觉那动人的背影十分孤单,即使看不到那女子的容颜,只看那双足与河岸的距离,也令人隐隐地感觉不安。
“那个女子……”
果然,没一会儿功夫,那绯红的身影陡然一坠,眨间便消失在湖面上。
“呀。”宛雨程心惊地叫了一声:“快、快、救人。”
汉妆方才顺着宛雨程的目光,自然也瞧见了,听得宛雨程吩咐,便留话道:“小姐只管待在楼上,哪儿也别去。”说罢,也不走楼梯下楼了,直接从窗前一跃跳下,如轻灵的雀轻稳地落地,又如离弦的箭一般跑向湖边。
宛雨程见此情形,不免“哇噻”地惊叹了一声,然而心里到底也担心汉妆的,返身便朝楼下跑去。
待打开大门,却又见廊上侍立着七八个护卫装束的青衣男子,见了她全都目光灼灼地看过来,她也不管是谁的人,当下心急火燎地道:“护卫哥哥,快救人,有人跳湖里了。”
“宛小姐……”五雁带着几个风影卫,被百里佑玦留在重华阁守护宛雨程,当下听到宛雨程抛下一句吩咐,她又只身急急地朝院外跑去,他们不敢阻拦,更不敢愣着不动。
五雁让两个风影卫先赶过去救人,他与其他五人围护住宛雨程,一路随着她赶到湖边。
待宛雨程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湖边,只见汉妆已将红衣女子救起,正拍着她的背帮她清理腹中呛的湖水,两个护卫站在一边想帮忙却插不上手。
宛雨程见那女子咳了两声,吐出几口清水,汉妆又将她平放在地上,奄奄一息般幸好还活着。又见那女子一身锦绣华服,头上插了一支金步摇,长长的流苏搭在肩膀上,当下抚住胸口边顺气边道:“快找几个庄里的丫鬟来,再找一架软轿来将人抬屋里去。”
又想着这样的女子身边怎么竟没有近身的人跟着。
两个风影卫闻言而动,不多时便找了几个丫鬟来,却又听人哭喊道:“娘娘!”
瞧那两个靛蓝衣衫的丫鬟冲上前的紧张劲儿,八成就是那红衣女子的贴身侍女了,只见她们一脸惊骇地问汉妆道:“姐姐,我们娘娘这是怎么了呀?好好地怎么落水了?”
宛雨程见风影卫带了庄奴抬了软轿过来,忙对那两个丫鬟道:“先别哭了,快快将你们娘娘抬进屋,换身衣裳要紧,湖水冰凉冰凉的,看冻着了。”
又催促汉妆道:“汉妆姐姐也快回屋换身衣裳去,着凉了可不好。”
这边那两个靛蓝衣衫的丫鬟一个喊着宣太医,一个喊着让人去通知王爷。又与一群庄里头的丫鬟们一起,七手八脚地将红衣女子抱进软轿,由四个庄奴抬着,急忙忙朝隔壁的容新阁地去了。
五雁在一旁也憋不住了,先不对宛小姐的古道热肠作什么评判,若是宛雨程因这番折腾发热加重,他们几个风影卫可是要被百里都护记下的。
想起今日清早在地牢之中,对着那个推宛小姐落水的船工,都护那摄人的眼神……五雁抬起眼来,瞧了瞧脸色白寥寥的宛雨程,又飞快地低下头道:“宛小姐,这外头风大,眼下还是先回屋吧。”
宛雨程原先只管想着这红衣女子与那两个丫鬟行为古怪,一时入了神,闻言却只觉这午后融融的微风正好,于是狐疑地一抬眼朝五雁看过去,却见那护卫个子高高地,身形像块刚硬的铁条,古铜色的脸,轮廓的线条也如刀削一般硬朗,可垂着眼皮,因此看不清他的眼神。
一旁的汉妆倒是会意地道:“小姐,咱们也回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