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我又成穷光蛋了。”派珀叼着烟,有些惆怅。
“穷光蛋?”李隆桦意外地看着派珀。
“把芷萦赎出来的两千万……是我好几年的积蓄啊。”派珀叹气,脸上一副一夜回到解放前的落寞,“我银行里就剩十来万了。”
夜幕笼罩城市,街上车水马龙。有人在轻柔的夜风里散步。远处城市的光像是海洋。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米线味。李隆桦抬抬头,能看到远处黑暗一片的高山,像藏在黑夜里的巨人俯瞰着发光的小城。
街上的人走路都很悠闲,晚风微凉。南方有很多这样的小城,没有金碧辉煌和高楼大厦,没有满街超跑和时装亮服,但从容又慵懒,小城像是醒来后还没有精神起来的少女,躺在床上朦胧地睁眼。
一辆白色的阿斯顿·马丁rapide,静静地停在路边的树下。李隆桦和派珀倚在车边,无聊的吹着晚风。李隆桦在等学校来车把自己接走,派珀不能送自己回去了,派珀要找个地方把苏芷萦安顿下来。
“那边那家米线店挺好吃的。”派珀忽然一指街对面。
“看出来了,人很多。”李隆桦点点头,看着街对面灯光昏黄的米线店。店里几张简单的小木桌,人们出出进进。吃饱了的人们懒懒散散的,几个胖子挺着肚子,像孕妇。
“你要是饿就去吃吧,车来了我叫你。”派珀说。
“你不去吗?”李隆桦问。
派珀用手指了指车窗,微微笑着,“芷萦还在车里睡觉,她醒来看不见我,可能会不安。”
李隆桦愣了愣,看看车窗。红头发的女孩正歪在座位上睡觉,像一只蜷缩在沙发的小猫。她闭着眼睛睫毛修长,脸庞白净的让人想起瓷娃娃。她还不知道车外有个爱吃的吃货为了守在她旁边放弃了晚饭。派珀趴在车窗上,静静的看着安睡的苏芷萦。派珀的眼神温柔,像是在看橱窗里美的毫无瑕疵的模特。
“真漂亮啊。”派珀小声说,不知是在喃喃自语还是给李隆桦说话。又或是怕吵醒了苏芷萦。
“她居然真的被你弄来了。”李隆桦摇摇头,啧啧惊叹,“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做梦一样。”
“嗯,有点儿像做梦,不过这个美梦是不会醒的。”派珀对熟睡的女孩笑了笑,转过身来继续倚在车上抽烟。
李隆桦不再说话,两个人看着远处的米线店,各自发呆。袅袅蒸汽,人来人往,李隆桦很喜欢看南方小城的米线店,老板在蒸汽翻滚的锅前忙碌,每个食客都吃的很开心,不知为何让人觉得温暖又安静。李隆桦喜欢这种人多的地方,李隆桦小时候独自在家,一直孤零零的生活,去人多的地方能让自己觉得不那么无聊。
“她在我车上睡着了,我挺开心的。”派珀忽然说。
“为什么?”
“说明她跟在我身边没有惶恐不安,她对我也没有戒心,她很信任我。女孩只有信任你、在你身边觉得安心,才会累的时候在你车上睡觉。”派珀抽完了烟,烟已经烧到了烟屁股派珀才察觉,于是随手丢掉,“这是个好的开始。以后你出去撩妹,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女生到底还是靠感觉的动物。只要感觉对了,她就愿意无视一切阻碍跟着你。”
“老情棍派珀。”李隆桦诚恳地说,“指导一下我怎么把妹吧!”
“不要叫我老情棍,听起来像是那种提上裤子不认人的老淫贼。你可以叫我情圣。”派珀认真地纠正李隆桦的称呼。
“那好吧。”李隆桦说,“情圣,我觉得你泡妞技术真是比天高比海深,吃个饭都能把饭店歌女抱回家。教教我这种绝技吧!”
“首先。”派珀从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又递给李隆桦一根,开始讲述真理,“你要有钱。十分有钱。万分有钱。极其有钱。”
李隆桦的表情沮丧起来,“这个……比较困难啊。”
“困难也要克服。有钱是非常重要的。比如今天,我有钱,所以我能买来芷萦的自由。但如果我没钱,只能干巴巴地看着。”派珀咬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而且也因为我有钱,我可以把湖边的别墅给芷萦住。不至于让她无处可去。”
“你在湖边还有别墅?”李隆桦有些惊诧。
“嗯,去年买的一个。离这里二十公里。地方是偏了些,好在装修大气环境优美。三层接近一千平米吧。”派珀淡定地解释,“本来是我爹打算什么时候来这旅游,就住那套别墅。现在时间仓促,就把那房子给芷萦吧。”
“哇,你还真是娶了媳妇忘了爹。”李隆桦想起了一句民间俗语。
派珀笑笑,把嘴里棒棒糖的棒棒吐出来。脸上没有丝毫愧疚。
“我打算学钢琴,你觉得是petrof 的钢琴好还是 fazioli的好?”沉默了一会儿,派珀忽然说。
“我不懂钢琴啊……”李隆桦挠挠头,“话说你为什么要学钢琴?你的气质实际上适合学唢呐或者锣一类聒噪的东西。”
“芷萦会弹吉他,我再学会弹钢琴,闲来无事我们就能二重奏。”派珀看了看李隆桦拿在手里没吃的棒棒糖,抢过来撕开包装塞进嘴里,“有共同爱好和共同语言是很重要的。如果她喜欢诗歌,我喜欢大麻,她喜欢维也纳歌剧,我喜欢乡村二人转,她看英剧,我看动画片***,她喝咖啡加糖而我喝咖啡吃大蒜,我们肯定早早就崩盘了。”
李隆桦听着派珀梦呓般轻声说话,忽然心里一动。
“你是有多喜欢她?”李隆桦看着派珀,“我觉得你好像那些为偶像不顾一切的花痴小女生。”
派珀嗤嗤地笑了起来,有些猥琐,又有些可爱。
“再过不到一星期,你们这批新生就开学了。”派珀淡淡的说。悄悄转移话题。
“是啊,真快啊。”李隆桦语气有些老气横秋,又有些秋叶败落的惆怅。每当快开学李隆桦就很惆怅,惆怅的想做些投投河、跳跳楼、上上吊之类的事,想死一死。
“开学考试你准备了么?”派珀淡淡的问。
“没准备……”李隆桦看着远处走神,下意识地轻轻说。
李隆桦突然反应过来,像只被烧了尾巴的猴子似的跳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派珀,凄惨地厉声尖叫,“你说什么?!还有开学考试这种鬼东西!!”
……
……
尼伯龙根学院,地下大礼堂。
礼堂很宽阔,规模宏大,简直像是缩小的人民大会堂。棕色木制座位层层向上,这个礼堂里能容纳将近三万人。灯光从四面八方投射下来,照亮礼堂地面上鲜艳的红地毯。
白色的巨大条幅挂在主席台上,四个黑色的泼墨大字,“整军纪武”。
这个条幅像是一道挽联,又像是古代刑场上挂的的白幡,虽然礼堂里灯光明亮红毯鲜艳,看上去有些开人大会议的喜庆氛围。但这个条幅高高悬挂着,看上去给人沉重的压力,礼堂里的气氛一下沉重肃穆起来。空气似乎都开始变冷。
参加会议的人们正在进入礼堂,寻找自己的座位。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说笑,甚至没人对擦肩而过的熟人打招呼。绝大部分人都脸色难看。面容阴沉地仿佛参加葬礼。这些人都是高官,身居要职地位尊贵,大部分人都通过各种途径,提前拿到了此次会议的大体内容。所以没人笑得出来。
座位上很快星罗棋布地坐了一些人,有黄种人、白种人还有黑种人,几乎各个国家都有来参加会议的成员,像是开联合国大会。大部分参会者都是男士,一部分穿着黑色的西服,一部分穿着各自国家的军礼服,军装笔挺。
参加会议的人们找到自己的座位后便立刻坐下,坐姿标准庄重,脊梁挺直、手紧紧放在膝盖上,昂头平视前方。只有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人才能有这种坐姿。放眼望去仿佛在召开军事会议,座位上都是军纪严明的军官。不过也有一些穿着晚礼服的女士,优雅地坐在座位上。如果是军事会议显然不会有这些明亮的女士出现。
穿黑色长风衣的卫队笔直的站在礼堂后面,背着刺刀雪亮的步枪,腰间配着黑色的唐刀长鞘。卫队的表情凛然,雕塑般一动不动,平视前方,仿佛战争机器。进入礼堂的人第一时间就会看到这些卫兵,看到这些卫兵的人都变了脸色,表情阴沉下来。
在这里开会通常是不需要卫兵的,但今天出现了持刀配枪的卫兵,说明这次会议空前严肃,会有大事发生。
礼堂里的人渐渐坐满了,足有六千人。可这六千人就像石头的雕塑一样坐着,一动不动。礼堂里安静的几乎落针可闻,让人有种时间静止的错觉。
五分钟的全场静默。
一个身影忽然走上了主席台。
那是个白发的老人,他确实很老了,皮肤上的皱纹像是干瘪的树皮,走路慢吞吞的,身体有些老人走路时的颤抖,似乎随时会跌倒。
可他穿着笔挺的黑色军礼服,肩上缀着金色的流苏,礼帽上金线闪闪发亮。胸前一大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勋章,说明他位高权重而又战功累累。帽檐把他的脸挡在阴影里,阴影里隐约能看到他的三角眼。只有深山里潜行的野虎才会有这种威严野蛮的三角眼。他皮靴踏地的声音沉重铿锵,他一步步走向演讲台,明明是个老人,气势却像个领兵十万的将军!
他走到演讲台前,面容肃杀地扫视全场,无形的威严像山一样在他身上升起!他身后空无一人,但他气势雄厚,仿佛身后站着数万重凯持矛的军队!
“离会议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但我看大家都到齐了。我们就先——开始吧。”老人站在演讲台前缓慢讲话,演讲台上,六个固定的黑色巨型话筒伸到他面前。他开口说话,声音嘶哑低沉,每个字都拉的很长,却中气十足,让人想起那些带着匪气、佣兵自重的军阀。
“今天的会议,主要有两点,第一点,表彰,第二点,杀人。”
老人嘶哑的声音通过话筒被放大,在诺大的礼堂里传出辽长的回音。老人说话的口气云淡风轻,可杀人两个字还是像轰雷般凝固了礼堂的气氛。男士仍然正襟危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主席台上的老人。可女士们听到“杀人”两个字,开始了一阵低低的骚动。
“今年元旦开始,一直到昨天,全球范围内的亡灵战事在不断增多。根据国际亡灵联盟的统计,爆发大小冲突476次,会战四次,军费962亿人民币,阵亡24人,伤残560人次。”老人手里拿着文件,缓慢地念诵,语调迟缓威严,像是国家主席发表讲话,“在此,对24名阵亡烈士致敬,颁“白色英雄”金勋章。特别表彰德国战区、加拿大战区、东非战区和中国战区付出的牺牲和卓越贡献。抚恤金和对优秀战区的资金鼓励,会由国际亡灵联盟财政部颁发,即日生效。”
礼堂里轰然响起了掌声,暴雨般的掌声,所有人都把手举在胸前鼓掌。六千人的掌声规模庞大,沸腾的掌声像涨潮那样推向屋顶。又渐渐回落,平息下来。
掌声虽然热烈,但没人有笑容。潮水般的掌声只是逢场作戏。所有人都在心里紧张表彰之后的惩罚。
礼堂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下面我点到名的,站起来。”老人说。
老人的口气平淡,像是考试结束后老师在课堂上点成绩差学生的名。可礼堂里的气氛似乎被无形的巨手猛然捏紧了,许多人深深地喘息起来,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像是缺氧窒息。
“先点亚洲战区的名单。”老人把手里的文件翻了一页。
“俄第一战区,军需总长,叶甫盖尼·普拉托诺维奇·莫霍夫。第三战区,军需总长,奥西普·达维陀维奇·施托克曼。”
礼堂里两个高大的俄国人立刻站起来,像被长官点到名的士兵。他们立正站好,但额头上的汗开始淋雨似的涌了出来,坐在他们周围的人惊讶地发现他们浑身都在颤抖。
只有被点到名的人才清楚,自己私下犯了多重的罪。开会之前他们祈祷自己的罪行没有被捅出来,但等真正点到自己的名字,他们便开始恐惧。
“中国战区,第二战区谍报总长,裴展瀚。第四战区、第六战区、第十战区、第十一战区,军需总长徐旭升、葛华卫、董魏、岳怀瑾。第十四战区督战总长,靳五。第十五战区后勤总长,黄翷。”老人顿了顿,继续缓慢地念下去,“以及廉政部,王砻、吴翰林、李曙霖、田俭。”
“曰本战区,廉政部全体处级以上官员,除玉置弘长外全体十三人。朝鲜战区,军需部李成鲜、金壤日。蒙古战区,督战部,阿勒坦、伊苏岱、脱脱不花、俄日勒和克。”
礼堂里回荡着老人无上威严的声音。像是洪钟嗡响。三十几个人立刻站了起来,所有人都脸色苍白,嘴唇像酒精中毒似的颤抖。他们眼神里泛起深深的恐惧,以及……绝望。冷汗像沐浴似的从他们脖子上淌下来,浸湿了身上的衣服。
“接下来欧洲战区,法国战区军需总长jan·saudak,副军需总长janine·niepce,英国苏格兰战区谍报总长edouard·boubat,威尔士副总司令pedro·luis·raota,丹麦行政总长toni·schneiders,以及瑞典廉政部副部长pentti·sammallahti。”
“美国战区,廉政部glen·creason、john·feathers、peter·hauge、matthew·greenberg。行政部walter·keller。财政部部长shirley·baker。以及最高督战部全体共23人。”
老人念完,缓缓合上了文件。
老人的脸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中。他抬起头,用老虎般的三角眼扫视礼堂,像法官审视被判决的罪犯。礼堂里已经黑压压站起来一片人,神态各异,有的浑身发抖、汗如雨下。有的维持镇定,哨兵站岗般笔直地站着。有的人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腿脚发软,不受控制地哆嗦。有的人眼里的眼泪已经在开闸般喷涌,嘴唇难看地抽动。还有人面如死灰,低着头一动不动,眼神里一片死寂,似乎轻轻一推他们就会变成尸体倒下去。
“以上人等,犯巨额贪污、渎职、严重越权、抗命、临阵脱逃等重罪。经国际亡灵联盟法院和元老会议决定,对以上人等,处以死刑。”老人看着那些站起来的人,咬字清晰地说。
到场的人都微微瞪大了眼睛。他们虽然没有多少表情,内心里已经掀起滔天巨浪。每隔几个月开一次整军会议是惯例,会议上公布一些贪污高官名单也是惯例,但通常处分都是降职、革职,最严重的也是抄家。
而今天居然当场宣判接近上百人死刑!死刑虽然也在会议的惩罚范围之内,但只是理论上的惩罚,就好比100级大地震,这种灾难只存在于理论中,现实中根本没有发生过。
礼堂最后,一直雕塑般站立的卫兵们突然动了。他们拔腿走向前排站立的那些人,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刀刃摩擦刀鞘的声音像摩擦的蛇群,清晰地传向整个礼堂。
有人听到了异常的声音,回过头来看着走近的卫兵。卫兵通常都是在军官升任、颁发勋章时列队站在主席台上,以示庄重和礼节。人们疑惑地看着大踏步走来的卫兵,惩罚完了,这是有人要升官封衔了吗?
但未等有人反应过来,一个卫兵突然举起长刀,对着一个站着的人,猛一刀砍在他肩膀上!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鲜血飞溅到周围人的身上,有人被这毫无征兆的一刀吓得几乎跳起来。被砍的人惨叫着倒在地上,肩膀和手臂已经被整个切了下来。
全礼堂的人都惊呆了,毛骨悚然地看着被砍倒在地的人。谁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变故,这是礼堂,是会议现场,这里应该庄严又平静,不应该有人流血惨叫!更不应该有卫兵杀人!
但卫兵确实开始杀人了。被砍掉肩膀的人倒在地上抽搐,像条被捞上岸即将窒息的鱼,剧烈又凄惨地挣扎。那个卫兵眼皮都不眨,在众目睽睽之下又猛砍了七八刀,每一刀都骨头断裂血肉崩溅,把他活活砍死了。这不可能是卫兵的个人行为,这种环节绝对是有高官提前授意的。
全场所有人都感觉有冰爬上了脊背,心脏似乎被充满冰刺的爪子攥住了。会场的气氛狠掐住了所有人的脖子,简直令人窒息。
很多站着的人立刻浑身脱力,猛地砸倒在地上,惊恐地在地上发抖。几分钟前他们还是锦衣华服的高官,几分钟后他们就已经放弃了一切尊严,发疯的惨叫着在地上爬行。卫兵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目光冰冷,把他们从座位里拖了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