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到有人说,c市虽然是宜居城市,而且号称世界上最干净的城市,实际上,却是个无聊而且无特色的城市。唯有市中心这条c河,还算有些情趣。
c河,也叫弓河。它就像一位母亲的臂弯,拥抱着这座城市。
莹莹绿水,剔透清澈,潺潺涓流,带着凛凛逼人的寒气,穿行到城市的各个角落。
河的一边是downtown市中心,另一边是山崖。
自山崖之上俯视,绿水晶莹,参差楼阁,清河与高楼,一动一静,相映成趣。绿水与高楼之间,是一团火。一团金黄金黄的火,给这原本清冷的景色,添了一分明丽的烟火味。当真是风景如画,美不胜收。
若是能住在这山崖之上,面对这样的美景,当真是一种享受。
龙叔就住在这山崖之上。
云仙缥缈楼。
来之前,何远早就找怼姐打听过——云仙缥缈楼,是桌游社之中,最神奇,最神秘,最缥缈的所在。
缥缈楼中,拢共有三位当家人。大当家就是龙叔,珍珑四智之中的青龙。而二当家正是珍珑四智之白虎,名叫曲无欲。
而最神秘的,莫过于三当家,江湖人称,玉笔灵珠于璇玑。
之所以说他神秘,是因为他是一个鲜少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人。
江湖上,鲜少有他狼人杀的战绩。
江湖上,只流传着这个名号。
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这个名号,只是他的笔名。
他是一个隐身于幕后的人。
因为,他最厉害的,是他手上那支笔。
手握灵珠常奋笔,心开天籁不吹箫。
何远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机会见到其他两位当家。
何远寻着龙叔给的地址,来到了一座青色楼阁面前。
两座石灯坐落在通往正门的走道口,走直正门前,还有两只石狮子捍卫在侧。
何远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龙叔走了出来开门。但见龙叔身着一身灰色衬衫,白色裤子,精神的小胡子活泼得都要跳起来了,眼神里灵气充沛,嘴角依然还挂着平淡的微笑。
“快进来吧!”
何远被龙叔迎了进去,走到了客厅。
落落长的落地窗已被完全推了开来,充沛明媚的阳光,莽莽撞撞地倾泻下来。若是就这样,客厅里未免光线过于充足,让人睁不开眼。好在,一卷竹帘,挡住了它的冒冒失失,就像是母亲拉住了跑到马路中央的孩子。
落地窗前摆着一张茶几,何远与龙叔席地而坐,阳光就这样照在他们身上,暖暖的,柔和而又舒服。
这个位置极好,刚好可以看到落地窗外的风光。庭院里,但见一座小桥飞跃而出,直通后门。小桥之下,是用砂石铺出来的枯山水。但见“水”中,还有一叶扁舟,舟上还插着一根鱼竿。何远心想,现在桥下的枯山水已是如此雅致好看,若是等过几个月下雪,将之填成一片雪湖,那只怕又是另一番风景了。枯山水周围,零零落落,有意还似无意地,种着几株寒梅,几棵青松,还有数根翠竹。
龙叔拿起茶几上的烟,含在嘴边点燃之后,微微一纳一吐,云雾缭绕,犹如仙境。
“韩愈说,《易》曰:‘云从龙。’既曰龙,云从之矣。如今见了龙叔吞吐烟云的样子,倒真觉得此言不假。”
龙叔哈哈一笑:“哈哈哈,没想到你小子这么会说话。”
龙叔抽完一支烟后,水刚好也烧开了。
茶几之上,摆着一个竹制北斗七星茶盘,茶盘之上,是一套天青色的汝窑茶具。龙叔先用热水温了壶和茶杯,再从茶叶罐中,用茶勺舀出些许茶叶,放入茶壶之中,拿着热水壶的手由低到高,将热水冲入壶中。第一泡是用来洗茶的,直接倒入茶盘之中。第二泡才能品用。龙叔将茶小心翼翼地倒入何远面前的小杯之中,但也只倒得三分之二满,只因茶热烫手,故而特意留了这三分之一用来拿杯。
何远用拇指食指和中指小心地捻起杯子,先闻一闻茶香,清淡优雅,沁人心脾。再慢慢饮了一口,但觉清新之气,充沛全身,茶意仿佛游走周身气脉,浑身上下,好不舒服。
“好茶!”
“那是自然,这可是上好的黄山毛峰。”
“醉翁之意不在酒,龙叔之意,又岂是在茶呢?”
龙叔又给何远和自己满上了一杯,脸上,依然带着随和,却如同渊薮,让人看不透,却又好似看穿一切的笑容。
他看得透你,你却永远也看不透他。
“平常附庸风雅客,岂识点茶三昧手?你说,喝茶如果只是喝茶,那和喝水,又有什么区别?”
“那一局,龙叔你拿的是民,如果要赢,不动更甚乱动,那么你为什么要整这么一出呢?我相信,所有不合理的背后,都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仔细想想,唯一合理的可能,那就是,龙叔你根本不想赢。”
龙叔笑得更加高深莫测了。
“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我问你一个问题,什么样的人永远不会输?”
何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皱起眉头思虑了一番,答道:“不玩的人就不会输。”
“还有一种人,什么都没有的人。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带着赌注,执念和压力来争胜。输,不会让他失去什么,赢,也不会让他得到什么。我不想赢,但也不代表我就想输。更准确地说,我并不在意输赢的结果。”
“那目的呢?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有目的,龙叔你玩游戏的目的,又是什么?”
“赢不是我的目的。游戏才是我的目的。打破常规,制造变数,扰乱局势,拨弄风云,这样,游戏才能更加趣味。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输了游戏,但我却收获了游戏的快感,对我来说,这才是比胜负更有魅力的东西。这世上,无人能让我赢,也没人能让我输。因为我的胜负,从来不在局中。”
何远感受到了一种力量。
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
它玄之又玄,却又平凡朴实;它高深莫测,却又粗浅易懂。
这样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因为它既简单,又复杂。
佛曰,不可说。
这样东西,不是什么人都能理解的。
因为境界太高了。
曲高和寡。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幸运的是,何远似乎正在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明白这样东西。他在龙叔身上看到的,正是一片虚空。
茶凉了。
思考的过程总是会忘记时间。
龙叔一边替何远重新倒了一杯,一边说道:“珍珑四智各有特色,怼姐胜在挑拨,我却是胜在心境。”
“就如同,你当初教导穆子健一样嘛?”
何远口出惊人之语,微微的一惊从龙叔的眉角一瞬略过,一瞬之后又恢复平静。
“哈哈哈,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只不过,依照目前的情形,穆子健怕是要辜负了龙叔的一番绸缪了。”
“他啊,倒是让我想起了另一个故事。”
龙叔端起茶杯,望向窗外。
不知道他望着的,是窗外的美景,亦或是不远前的记忆。
即便是望的出神,那嘴角却总还是挂着神秘。
“洗耳恭听。”
“这个故事的名字,就叫做,不能相爱,那便相杀。”
“游戏结束,狼人胜利。”
上帝,作为最公正客观的存在,不得有一点偏私,同时,也总是不得不,做出最无情的审判。
这是属于上帝的宿命。
可笑吧,连上帝也脱不了宿命。
“哈哈哈哈,我们赢了,我早就说过,我比你厉害!”
他是狼人悍跳女巫。
“你,哼,我不服!你是前置位发言抢占了先机,不就是运气好,有什么了不起。”
她是真女巫,结果跟狼女巫刚正面,稍逊一筹。
“切切,输了就是输了,认赌服输,还找这种借口。更何况,运气本来就是狼人杀游戏的一部分。”
“哼,那今天运气在你这,下次运气就在我这了,反正我不服。”
“你不服也得服,反正今天我赢了,哈哈哈哈。”
“你!咱们下周再比过,我就不信,非得分出个胜负不可!”
他们本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缱绻鸳鸯。无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人都是心高气傲,不肯低头认输,非得分个谁高谁低。
就这样,两个人像仇人一样,度过了大半个学期。这段时间里,两个人互有胜负,但是还是谁也不服谁。
既然不能相爱,那就相杀吧。
最后,他们决定在狼人杀争霸赛的决赛上,一决胜负。
讲到这里,龙叔正要送茶入口,殊不知,讲故事讲得出神,没料到茶这么烫。
“如果你看到别人喝茶烫到了嘴,你还会立刻拿起来喝吗?”
“所以,龙叔的意思是,让我提醒穆子健,玩游戏别太认真,不可重蹈覆辙。”
“这个故事并没有结束,最后的收尾,就在下周的狼人争霸赛。我相信,那个人,会为穆子健做一个好表率的。”
龙叔顿了顿,悠悠喝了一口茶,继续目视着窗外。
太阳就要落山了。
夕阳是黑夜之前最后的欢愉,是太阳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丝温存。
所以,夕阳从来不炽烈,却很温馨。
“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命运,冥冥之中,命运自有其轨迹。这是属于每一个人的劫数。”
一个清脆温柔的声音,悠悠传来。
不是出自龙叔之口,而是来自二楼一间紧闭房门的房间。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都是有果必有因。所谓的宿命,就是性格,背景,环境等因素,最终决定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听到这里,何远倒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听怼姐说,云仙缥缈楼,总共有三位当家,刚才出声的,难道就是?”
龙叔又是呵呵一笑:“正是老三。只不过嘛,老三是个宅男,不是敲键盘就是看剧,房门都很少开一下。老二出去旅游了,估计你今天是无缘见到了。但是嘛,下周的狼人杀争霸赛,老二是一定会出现的。”
“等雪填满整个雪湖,他自然会回来的。”
声音,依然来自于二楼那个紧闭的房门背后。
“刚才龙叔提到了好多次狼人杀争霸赛。不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比赛?”
“这是桌游社每年的传统。由押注的方式看最后谁的积分最高。而今年的比赛,就在下周。”
“那必然是一场精彩绝伦,高手云集的比赛。”
天渐渐暗了下来。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的月亮,果真是又亮又大。银光倾泻在庭院之中,照亮了整个缥缈楼。
徐徐凉风吹入屋内,与白天的温暖阳光不同,九月尾巴的夜晚,已经有了些许寒意了。何远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喝了口热茶,暖了暖身子。
龙叔起身关上落地窗,淡淡地说了一句:“风寒了,茶也凉了。你赶紧回去吧,再晚就更冷了。下周的狼人杀争霸赛,有缘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