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心悦在第二日,等来了一封大佛寺的信。她拆开一看,果然是老和尚送来的,他总算来长陵了。
早晨请过安,周心悦便上山找人,她又许多话想问老和尚。
昨日跟马长行聊了半天,她想问问关于自己之前的一些事情,又想着马上跟他表白,帮阿言完成心愿。可还没张嘴呢,马长行便被人叫走了。
她有点郁闷,但也没办法。让她当着别人的面告白,还是算了吧,这件事情,她只想偷偷了结,完成阿言的心愿。实在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免得自己以后尴尬。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声告白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阿言掉下山崖,马长行的表现似乎已经确认她死定了。这也就算了,可好歹也要找到她的尸体,立个碑,再不济,也得有个衣冠冢。
可马长行的行为实在令她心寒。
这个男人想来是从未把阿言放在心上,哪怕回家后,也只忙着跟司徒玉儿纠缠。连吩咐一句,让下人去找尸体都想不起。
阿言,你是多没哟存在感啊!
这般胡思乱想,周心悦已经来到大佛寺。她找到寺内小沙弥一问,才知老和尚去拜访故人了。阿言无奈,只得留言给小沙弥,自行在庙里逛逛。
“各位好心人,求求你,赏点吃的吧!”
寺庙山脚下,一个瘦不拉几,面色干黄的小男孩拿着一只破碗,对着来往的行人乞讨。庙里来来往往烧香拜佛的信众不少,可愿意掏银子的人却寥寥无几。
周心悦转身看看身后高远的寺庙,觉得甚是讽刺,这些人宁愿把钱花在一尊泥菩萨身上,也不愿意舍出一点点来帮助一下这个小男孩!
她募然想起,奶奶生前说过的一些故事。
说是佛祖时常变化成受苦的人,祈求旁人的帮助,其实是考察旁人的慈悲心。又那不舍得钱财的,佛祖虽不憎恶,却从不帮助他。有那自身困难,却毫不犹豫帮助他人的,佛祖感念,自会还他一份善报。
周心悦不求善报,只求心安。
于是,她走过去,递给那小孩一两银子。叮咚的声音在碗里想起,小孩抬头正准备感谢。可看到周心悦的样子,惊吓地坐在地上,于是连感谢也不曾,就这么匆忙逃走了。
周心悦摸摸自己的脸,没这么吓人吧!
小六慌慌张张跑回家,直到关上家门,没看见有人追来,这才安心。
“小六,你怎么了?咳咳咳~~~”床上躺着的姑娘被他关门的声音吵醒,慢慢爬起身来。小六赶紧上前,将她扶起。
“阿姐,你喝水!”小六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那姑娘一脸病容,头发枯黄。颤抖着手接过水杯,喝下去,咳嗽这才好了一些。
“小六,你怎么满头大汗?”
小六擦擦头上的汗,犹豫地看看她,最后一狠心,道“我看见阿言姐姐了!”
“什么?”那女子紧张抓住他的手,“你在哪里看见她的!”
小六便将遇到阿言的情形告诉她,那女子听完,顿时流下泪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阿言姐姐也不会被赶出马家!”
“阿姐,不怨你,你都是为了我,要怪,就怪阿爹。若不是他好赌,怎么会把咱家害得这样!”小六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可到底还是我做的!!报应,报应,如今这般,不都是我的报应吗!”那女子哭得伤心。
小六见她这样,心里也难受的紧。他沉默一会儿,突然道“阿姐,要不我们把真相告诉阿言姐姐吧!”
那女子猛然抬起头,眼睛一亮,可一转眼,又灰暗下去“不,不能说,那些人不是你阿言姐姐可以对付的。我们告诉她,就等于害死她。”
那女子紧张看向小六,“你答应阿姐,千万不能说,那些人惹不得,阿姐如今时日无多,可你还得活着。阿姐就剩你了,你要再出事,阿姐,阿姐可怎么对得起阿娘啊!”
想到母亲临死前,不肯闭上的眼睛,不就是放心不下小六吗!
不能说,打死不能说。
“咳咳咳咳!!!!”一紧张,那女子又咳嗽起来。
小六赶紧拍怕她的背,待她平缓过来,才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阿姐,今日阿言姐姐给了我一两银子,我有钱给你抓药了,你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不料,那女子看着手里的钱,再次哭出声来。
对不起,对不起,阿言姐姐,都是我害了你,你却还是那么善良,又一次帮助我们。对不起,你的大恩大德,我来世再报!
那小孩有点眼熟呢?在哪里见过呢?
走在大街上的周心悦越想越觉得奇怪,这人,难道认识阿言?哎呀!这长陵城里,怎么那么多事啊!头疼。
要不,还是赶紧回去,跟马长行表白完就走人吧。反正这里都是阿言的旧事,她才懒得管呢!
想着想着,周心悦不觉走到了广茗街。
这里是长陵最繁荣的街道,这里的商铺,比小乔镇不知多了多少倍。自己来到这里这样久,还没自己逛过街呢。既然今天来了,不如仔细逛逛!
纯当旅游了!
周心悦撇去心思,放心逛街。边走边看,什么都好奇,却不怎么买东西。直到看到一个小货郎!
在他的货摊上,周心悦再次见到一根银杏簪子。
跟小乔镇上司徒文买的那支一模一样,在他走后,那支簪子也不见了。不知是被他带走了,还是掉了,不见了。
“娘子,等到了秋天,我陪你看银杏叶好不好?”
“好啊,一言为定!”
拿着那支簪子,周心悦久久不语。
“姑娘,姑娘!”小货郎用手在她面前晃晃,这才让她回了神。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簪子可是独一无二的,您要是想要,我给您算便宜点!”小贩圆滑笑笑。
“多少钱?”
“我看姑娘你真心喜欢,给你凑个整数,一两银子!”
“一钱银子”
“哎哟,姑娘,你看这做工,这色泽哎,姑娘你别走啊!!”小贩见她抬脚要走,咬咬牙“得,一钱就一钱,我就当开张优惠了!”
周心悦满意地拿着簪子在路上走,一辆马车呼啸而过,躲避的人群将她撞了一下,手里的簪子没抓紧,一下掉落,在地上弹跳几下,滚出几步远。
周心悦慌忙上前,弯腰想捡起来,却见一只脚踩在了上边。
“你一个没爹的野种,也配用这样的好东西!”脑海里忽然闪现一幕,那是年幼的阿言被人推倒在地,手里的镯子被人踩住了。
周心悦抬起头,看清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子,面容姣好,可惜神情刻薄。这是谁?
“想不到你还有脸回来,果真跟你娘一样不要脸!”那女子出口成脏不说,还骂了阿言的母亲。在周心悦的观念里,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这是她的底线,谁要是踩着了,别怪她发疯!
“哟,姑娘今天没接客啊!火气这么大!”周心悦更恶毒,一句话把她比作窑/姐儿。那女子没听明白,倒是旁边路过的男子听了,笑出声来。
那女子见了,知道旁人笑她,气的满脸通红“你什么意思!”
周心悦嘲讽看着她,不言语。倒是她身旁的小丫鬟涨红着脸,扯扯她的衣袖,附在她耳边,轻轻解释一番。
“你敢骂我是妓/女!”那女子听完解释,羞愤难当,气的直指周心悦的鼻子。
“啊~原来姑娘的是妓/女啊!”周心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旁边的路人听了,再次哄笑起来。
“你!你这贱婢!”女子气恼,伸手就要打周心悦。两人身高差不多,周心悦一把抓住她。
“现在的窑姐儿脾气都这么大了!”周心悦继续恶心她。
那女子挣脱不过,对着身后的丫鬟吩咐道“麦芽,还不给我教训她!”
丫鬟得了吩咐,使了武功向周心悦打来。
周心悦自从上次差点被劫匪收拾了,这些日子多少练习了一番,虽然比不了阿言的功夫,可对付一个丫鬟还是可以的。
那丫鬟却招招发狠,简直想要周心悦的命。女子在旁边边看边喊“给我打死这个贱婢!”
丫鬟得令,自然不敢怠慢。
可周心悦也不是吃素的,彻底被惹恼的,对着丫鬟就是一阵猛攻,好不容易将她打倒在地,正想走过去收拾那尖叫的女子,却听到一声大喊“住手!”
“表哥!”那女子看见来人,连忙跑到他身旁。“表哥,她欺负我!”
周心悦回过头,看见风度翩翩的马长行,还有,司徒玉儿跟司徒文。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听见女子的娇喊,马长行看向阿言,神情严峻“怎么回事?”
司徒玉儿跟司徒文也看向周心悦。
周心悦怔了怔,才玩味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她”那女子却犹豫起来,那些儿话,自己实在说不出口。
“她刚才是不是想打你啊!”司徒玉儿天真问道,自己刚才看见这女的要对她动手呢!说完,看向周心悦,一脸陌生,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跟她一起逃命的样子。
“对对对,就是,她刚才想打我,宝儿好好地在路上走,她不知发了什么疯,过来就要打我!”那女子娇弱委屈抽泣起来。
马长行听了,面色不虞地看过来“阿言,她说的是真的?”
周心悦嘲讽一笑,看着是问她,其实已经相信那女子的话了吧!
“阿言,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情!”随着马长行一声大喊,周心悦只觉得脑海里有过相似的画面。
“阿言,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情!”
周心悦晃了晃神,那女子的丫鬟已经叫嚷道“马公子,你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你家的奴婢,她对我家小姐简直大不敬!”
司徒玉儿看看她,又看看马长行“行哥哥,她是你们家的奴婢吗?”
周心悦看向司徒玉儿,又看看那女子并马长行,唯独不敢去看司徒文。司徒文就像个普通的旁观者,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当然啊,这长陵城里谁不知道马家的女卫阿言!”那女子道。
“玉儿,她”马长行却有几分犹豫,她应该算是马家的养女。
“一个奴婢怎能这般没规矩,欺辱主子,这要是在我落霞谷,那必要进刑堂的,受鞭笞之行的,文哥哥,你说是不是?!”司徒玉儿娇娇地问司徒文。
司徒文神色不明,看一眼周心悦,淡淡道一句“嗯,不错!”
那女子听到这句话,兴奋看向马长行“表哥!!”
周心悦看着这几个人,有种看智障的感觉。你想收拾我就收拾我啊,什么玩意儿。懒得跟这帮傻子废话,周心悦转身就想走。
“站住!还有没有规矩!”马长行本来还犹豫该怎么办,却见阿言这般没规矩,居然不把他当一回事,他还没发话,她就想走。一时不爽,大声呵斥起来。
阿言本来想转身嘲笑这帮蠢货一番,可是,当她转身后,那个怎么召唤都不出现的阿言,此时又上身了。
周心悦身体僵硬的站在原地,只能眼看着阿言目光哀伤,一言不发。
“表哥你看,她还还敢瞪我!”宝儿气愤道,说罢,不管马长行什么反应,上前一步,狠狠甩了周心悦一巴掌。
“啪”的一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周心悦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打,恨不得马上反击,可阿言那奴才性子,居然只是难过地看向马长行。
马长行本来还想呵斥,可看阿言这副样子,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可他到底是马家的大公子,没有像奴婢道歉的理儿。于是清清嗓子“宝儿,既然你已经教训过她,这件事情便到此为止,谁也不可再提起!”
宝儿还想纠缠什么,马长行却牵着司徒玉儿转身而去,她立刻跟上前,不再牢骚。司徒玉儿觉得这样才对,认为一个下人就是该这样教教规矩,她最恨奴大欺主的奴才了。
司徒文冷漠看周心悦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而去。
等到众人离去,看热闹的也都散去,周心悦又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回神。
想到司徒文离去前淡漠的脸,周心悦一时堵心不已。他看她的眼光,跟个陌生人没有区别。周心悦低头掩饰自己快掉落的眼泪,慢慢转身,想去捡起地上掉落的簪子,却发现簪子早已不见踪迹。
她嗤笑一声,慢慢离去。
很久以后,周心悦那对人说,我被人打的时候,你可以不帮我,但是请不要帮助那个欺负我的人,否则我会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