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无修坐下来,两手缓缓搭上琴弦,轻轻一抹。
清逸飘然之音悠悠流泻,灵动畅快,似高山流水,汩汩而来……
泠泠松上风,丝丝落花雨。
天地广阔而生万物,流云飞渡,山泉婉转,清澈悠扬,合着大自然所有生物的韵律,清静、柔和、淡泊,无拘无束……忽而风渐大,林叶萧萧而落,江河滚滚而来,奔腾入海,浪潮汹涌,激扬澎湃……缓缓地流云停了下来,风止,雨收,一切归于平静。鸟雀归巢,彩蝶飞舞,情人间呢喃私语,院墙外落雪红梅……
天地为之一静。
甘宁回过神来,一切都是虚幻,没有松风、落雨;没有流云、山泉;没有江河、浪潮;没有鸟雀彩蝶,也没有雪舞红梅。眼前有的只是一人,一琴,一双素手如玉修长。
严无修淡淡笑着,目光直视她。眼中有柔情千种、春风和煦。
他弹琴的样子真的好美好柔,仿佛与宇宙万物融为一体。纤长十指,一挑一拨,一勾一拂,潇洒灵巧,如花间舞蹈,云海漫步,优雅高华。
甘宁五音不全,四肢不协,对音乐最不感冒。却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就那么静静坐着,指尖几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人赏心悦目,那些平素听不懂的倍觉聒噪的曲调也变成了天籁之音,贯穿入耳,涤荡人心。
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仿佛诗经里描写的那些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似玉温文,宠辱不惊。
也或许他本来就是那样的翩翩佳公子。
甘宁看着看着有些恍惚,好似透过他瞧见了另外一个人,长袍广袖,悠然立于猎猎寒风之中,伸出素手,白皙纤长。他缓缓开口,邀她过去。
她立刻拍了大腿一巴掌,连带着淬了自己一口,真是疯了,出现这种幻觉!
“这就是凤凰诀啊。”为了掩饰面上的不自然她低头去翻回元之术上面的曲谱,却发现半个字都看不懂。她撑着头,很是苦恼,“我肯定弹不出你这个水准。”
“不需要,你又不是用来表演,你是用它杀人。”严无修随意地吐出那两个字,平常得如同吃饭喝水。
甘宁眼皮一抖,这样好的气氛,谈这么血腥的事,不太好吧?
“过来。”他并不管她在想什么,招手唤她。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一般,她愣愣地走过去,在他让出的半边位子上坐下,垂首去看桌子上那架琴。
“我先教你识谱。”他抬手,轻柔地把她头掰过来。陡然四目相对,甘宁惊得一颤。严无修看着她,眸中笑意清浅。
学了半个晚上也才堪堪把谱子记住,至于弹琴,甘宁觉得还是慢慢来吧。天快亮了,她必须赶紧回去。经过客厅的时候随手顺了两颗橄榄。还没塞进嘴呢,就看见白泽站在那里,真像个门神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面色有些怪异。
“不至于吧,吃你两个水果。”话罢他仍是紧紧盯着她,甘宁心想不会真这么小气吧?
她才不管,不给吃她偏要吃。果子往嘴里一塞就要走,白泽却喊住了她。
她侧头,一句干嘛还没问出口,他便抬起修长的腿慢慢地走了过来。
一步步逼近,一点点靠拢,直到后背抵上了墙,他双手一撑,将她圈在臂弯里。
这是什么情况?甘宁眨眨眼,不是很懂。
“你确定没有吃错药?”要不是知道打不过他,她一早就揍过去了。
白泽仿若未闻。他缓缓地摊开右手掌心,转头看去,上面有乳白的雾气缭绕。
果然,他喜出望外:“我的元力有所提升!”
“嗯。”甘宁点头,那又如何?
“我昨夜睡在你房里。”他更靠近她,低声轻语,“而且靠你越近,元力的波动就越明显。”
“额……”他是想表达什么?甘宁念头一转,想起来麒麟那家伙对她血的觊觎,立刻牢牢护住自己脖子,“你不会也想喝我的血吧?”
“没有啊。”白泽奇怪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只是想,以后和小麒一样天天去你房里睡觉,怎么样?”他挑眉。
“不怎么样!”甘宁飞起一脚踹在他腿上,趁他弯身呼痛的瞬间快速钻了出去,指着他骂,“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说这种话,真不当我是女的啊,你想都别想!”
她给他头顶来了一拳,愤愤地走了,半道上又折回来,扒着门框喊他:“这几天徐海不是拼了命地到处求着见你嘛,你怎么不见他?我看他面上愁眉不展,急得有点慌乱,大概真是迫切想要一睹你的尊容,你就不给个机会?”
“他想见我就让他见啊,我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猴子!”白泽因着刚才的拒绝对她没有好声气,“让他等着,我心情好了再说。”
“哦,我是觉得他那个人怪怪的,或许你有必要见上一见。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甘宁摊摊手,原地消失不见。
在徐家又呆了两天,甘宁总觉得徐海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像是极端厌恶,又似乎有点惧怕,而且说话总是阴阳怪气。啥情况,难道真因为白泽不见他,失心疯了?
正因如此,甘宁不愿待在徐家。也恰好靡初大学组织了一次进入贫困山区体验生活的暑假夏令营活动,徐岩好奇想去看看,获得他老爹批准,她自然也跟着去了。
但她没想到贫困山区是这么个贫困法,体验生活又是这么个体验法。
一望无际的山,破败漏水的房屋,却也少得可怜。要自己搭帐篷,自己做饭也就算了。但是……
“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过来?”车不能开上来还要自己扛,她不用元力根本背不动好嘛。
“这些是捐赠给山区穷苦孩子的。”徐岩拎着两个大袋子也有些吃力,放在地上重重喘气。
“贫苦?我也贫苦啊,怎么不捐点给我!”甘宁没好气道。
“你贫苦,说什么笑话呢!”林恩如从后头走来站到徐岩身侧,冷嘲热冷,“白泽可是堂堂龙泽集团的总裁,要多少钱有多少,你还会穷?”
甘宁切了一声,不想和她争论。白泽有钱那是他的,又不是她的。
她抬头一望,便看见四眼田鸡在帮罗安心她们几个女生搭帐篷。他大概从来没干过这种事,笨手笨脚搞了半天都没弄好。罗安心骂了他一句,把帐篷布一甩生气走了。四眼田鸡忙追上去,一个劲儿地道歉讨饶,好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罗安心还是越走越远,渐渐地爬上了一个山头,脚一歪眼看就要往下跌去。“小心!”四眼田鸡手一捞,紧紧把她抱住,将她的头按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两个人双双滚下山坡。
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痴情。
“诶,看见没有?”甘宁手一指那边,示意林恩如看过去,“跟人家好好学学,你要是有小四眼一半的卖力,还愁追不到人。”
她一眨眼,走过去想着看看那俩咋样了,这高度反正死不了。
林恩如面上青红交加,直觉她是在讽刺自己,却碍于徐岩就在边上,不好发火,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自己气自己。
是夜,甘宁躺着躺着忽然感觉肚子一阵一阵的坠痛,而且越演越烈。她连忙站起来,便觉得下面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心内咯噔一声,貌似发生大事了!
她弯腰去看,果然看到一滩鲜红。
这个,如果生物老师没有讲错她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月经初潮。可是,她现在这样到底算个人还是只鸟啊,没听说鸟还来月经的?
出门在外没有准备,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江希。刚想打电话,又觉得这个事告诉他是不是不太好,毕竟他……想了好久还是决定自己解决,她轻手轻脚地出门,想找个水潭清洗一下,结果一出去就看到一个人在外头跑。她抬头看了看半圆的月亮,哇靠,这大晚上的跑步,谁这么有情调?
正想离开,定睛一看才发觉不对,这人有些怪异,好像个头高得有些过分,而且他跑着跑着还飞了起来。
不对,不是人!
顾不得身上不爽利,甘宁脚下飞踏追了上去。
腾至半空,胛生双翼,振翅一跃,瞬时便超过了那人。
“火凤凰!”那人惊叫,有些畏缩。
甘宁这时候才看清,那人浑身黑毛,天太暗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兽。他手里头还抓着个人,不是徐岩那死傲娇是谁?
“既然知道,还不赶快把人放下!”那些妖兽果然盯上了徐岩,这样看来徐岩是他们要找的人无疑了。
“不过初初觉醒,元力低弱,我会怕你!”黑毛兽看出来她等级不高,把徐岩往腋下一夹,两手一划露出锋利尖长的爪子来,带着森森阴气抓向甘宁。
甘宁往后一翻,肚子又是一抽,妈呀,痛死她了。这大姨妈来得真不是时候,她眉毛一皱,躲闪的瞬间还不忘惋惜,那可是凤凰血啊,就这么流了太浪费了吧!
浪费?这么好的资源,不用白不用啊!她灵机一动,口中喷出团团赤焰,将黑毛兽逼得后退一大步。趁这空隙,她使用元力催动体内气血加速运行,大姨妈立刻呈溃堤之势。她快速地在裤子上捏了一把,横手甩了出去,堪堪洒在黑毛兽脸上。
只听滋滋几声,那妖兽脸上立刻如被腐蚀溃烂开来。但显然这妖兽道行颇高,他只是痛呼两声,身上冒出阵阵白气,溃烂便不再,脸上坑坑洼洼的看起来更觉恐怖。
他嘶叫两声,屁股后面蹭蹭冒出好几条又黑又粗的尾巴,月光下狰狞地摇曳着。数条长尾如树藤蔓生,空中地上蠕动延伸,带着煞气直逼甘宁。
她见势不妙,一狠心从自己翅膀上拔了一根羽毛,收起两翼,身子在空中一转便消失不见。
黑毛兽无法寻到她的气息,急得在黑夜里团团打转。
甘宁瞅准时机,化出尾羽伸到他腋下一勾,将徐岩拉了出来,同时将手中的羽毛砸向他,口吐红焰。
火舌蔓延,燎着了凤凰翅羽,在空中轰然爆炸,簇簇焰火腾空,一时间山间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