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易安然从门后面走出来的时候梁川松了口气又倒吸一口气回去。
松了口气因为她穿了衣服。
倒吸一口气是因为她穿得很……让人眼前一亮。
不是没见到女人露肩露背，易安然身上穿的裙子和红毯礼服比起来绝对算得上保守，但是……
有点手足无措。
梁川没想到易安然会突然出现，会穿得和平时不太一样，最主要的是刚刚自己还瞪她。
他揉揉鼻子掩饰尴尬，同时也确定自己没有流鼻血。
凭借多年在镜头前培养出来的职业病好努力才憋出四个字，“你来了啊。”
相比之下易安然要镇定得多，她不急不缓地朝床边走。
只是短短几秒钟，但每个动作都像ppt一样缓慢播放。裙子布料很软，随着走动起起落落，起时小腿微露意犹未尽，落时把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脚踝处，那里皮肤白皙细腻，左脚踝上系了根细细的红绳。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电影里女主角出场镜头大多从脚开始。
那里真的……莫名地勾人。
当然，这都是表面上，梁川眼里面看到的。
实际上……
易安然都觉得自己走成顺拐了。
手心捏一把汗，她无比希望梁川能够把眼睛移开。
真的，梁川你为什么不移开眼睛！你不尴尬吗！你这么看着我我好尴尬啊！
“……”
“……”
非常非常安静，只有易安然的脚步声。
坐到椅子上的瞬间，她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淡定，淡定。
易安然：“下午公司没事，正好来看看你。”
嗯，早上给夏南说今天不去公司的时候，夏南在电话里告诉她明天的文件或许有一米高。
所以她今天真的没事。
梁川有些无措地撇开脸，“嗯，你……”
刚开口就卡了。
幸好易安然这边能有很多话题，“医生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下个月。”
“啊？”下个月？
“下月中旬就可以出院了。”梁川对着空气重复一遍。
骨折躺一个半月就出院？
“因为下个月有工作吗？”
“嗯。”他点点头。
梁川的侧脸很好看，背景是干净的墙和窗户，淡蓝色的窗帘；他头发柔软，光一打下来不是那种纯粹的黑，还带了点灰。
明明色差很大，偏偏好像要融为一体。
易安然能感觉到画布里还充斥着满满的紧张。
今天之前她或许理解不了梁川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紧张，但是看到胖子终于交到女朋友的那副样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况且苏珩不是说梁川24岁还没有谈过恋爱么。都没谈过恋爱，感觉他应该和胖子差不多吧？
易安然顿时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好重。
找个男朋友像认了个儿子一样。
问题是她自己也很紧张啊！这个时候自己都顾不及她该怎么让梁川静下来。烦恼的时候手下意识想找点东西来引开注意力，在包里一摸，没摸到手机，在夹层里只摸到几粒圆圆的东西。
是薄荷糖。
因为怕和客户交谈的时候尴尬所以她身上一直都带着这东西，开会谈合同之前都会吃一颗。
无计可施，易安然死马当活马医抓一颗薄荷糖往前送到梁川面前，“吃吗？”
“……”
手指纤细，掌上没有血色，白白的手心上躺着一粒圆圆的糖。
梁川顺着她的手一路往上看到她的脸，易安然维持微笑。
“其实我也有点紧张。”她声音放柔，“因为我很久没有谈过恋爱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男朋友相处。”心扉一敞开，就慢慢的不那么尴尬，易安然接着说：“我很喜欢你，我想大概是在机场见到你的时候就非常喜欢，虽然现在我们好像都不太了解对方，不过以后时间还长……”顿了下，“你不是说八十年……我们以后可以慢慢互相了解。”
他眼睛睁大。
“呼~~~”易安然终于大幅度松口气，说出来果然感觉爽多了。
“不吃吗？”她收回手剥开糖纸把糖塞进自己嘴巴里，“我牙不太好，一般不吃甜的东西。但有时候见客户怕形象不好所以身边一直都带着这个。我记得绿箭有一句广告词说：绿箭，让你我更亲近。我一直觉得这颗糖的作用和绿箭差不多。”
梁川听懂了，脸上笑容慢慢变大。
作为一个观看者，她觉得整个过程非常享受，就像观察一朵花的盛开，看花瓣慢慢舒展，然后蝴蝶飞来。
梁川向她伸出手，“可以给我一颗吗？”
好像，有那么点进步了。
易安然很满意现状，保持这样的趋势下去或许他们下一次见面会自然得多。
她又从包里摸一颗出来递给他，“只给一颗，我没多少了。”
梁川笑着点头，接过糖……
然后
他——
直接
塞进了
嘴巴里！
刚刚还被她看好的前景立马“嘭嘭嘭”爆炸，凭空一朵大大的蘑菇云占据视野。
omg，好丢脸。
易安然撇开脸装作没有看见，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笑。
仰望天花板之际，她心里感慨，这年头这么萌的孩子已经不多见了。
她真的没敢去看梁川的表情，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大概只有陈数在厕所打飞机被她撞见可以媲美。但问题是陈数自己在厕所打飞机的可能性为0，所以梁川这一举动大概会成为她人生中最尴尬的一幕，铭记于心。
“……”
“……”
病房里非常安静。
她可以听到风声，很小，又很刺耳。那风怎么听都像是在笑，笑就算了，还引诱她笑。
憋住，易安然，不要笑出来，要是笑出来你就要失去男朋友了！
“……”
“……”
怎么办，好想笑。
完了完了，要憋不住了。
憋住，坚持就是胜利，为了男朋友加油！
“……”
“……”
他到底好没好。
梁川你再不反应你女朋友就要要憋出内伤了。
幸好，梁川终于清咳两声。
嗯，好了。
她回过头，没敢去看他，埋头再掏出颗糖一边剥开一边说：“你要想我喂你直说嘛，不过这个真的是最后一颗，你要是不张嘴就浪费了。”
“……”
她终于剥完，两只手指捏着糖抬头，没去看梁川的眼睛，就盯着他鼻尖诱哄，“来，啊——”
梁川当然没真张大嘴巴，就开了一个小缝，不足以塞糖进去。
糖粒抵在门牙上，轻轻一抵，进去了。
指尖触碰到嘴唇，蜻蜓点水的一下，离开后唇上还残留她的温度。梁川觉得全身火烧一样发热，他再一次揉鼻子，确定没有流鼻血。
糖在舌尖融化，丝丝薄荷一路凉到身体里。
回神的时候易安然已经坐回原位，非常潇洒的坐姿，整个身体微微倾斜，两腿交叠，一只手静静放在腿上，另一只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望他。
她问，“好吃吧。”
“嗯，很甜。”
“我给你说，今天我去李氏百货买衣服。”她指自己身上这条裙子，“就是这条裙子。”
“嗯。”梁川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遇到我一个朋友，我给他说你是我男朋友。”想到这件事她就有点来气，死胖子，见色忘友比陈数还不如。“他竟然说我是你的脑残粉，就是微博上每天叫你老公的那种。”
“噗——”这一笑梁川没忍住。
“太过分了是不是。”
他笑着点头，确实太过分了。
“我明明是你的颜粉啊，竟然说我是你的脑残粉。”
颜粉？
“咳——”梁川呛了一下。
易安然拖着椅子靠近床边，两只手捧住脸蛋直视前方，“我觉得你长得真的很好看。”扭头，目光落在他鼻尖，笑靥如花，“不是随随便便拉出个男明星的那种……”
非常赏心悦目，正好戳到自己某个审美点上的那种好看。
换个说法。
长得很合她心意。
梁川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不过现在他的紧张莫名缓解了些，“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觉得你很好看。”
“嗯……”易安然想了想，“机场？”
梁川摇头。
不是机场？
易安然思来想去记不起机场之前自己什么时候见过梁川，直觉有故事。
她最喜欢听这种故事了，特别特别想知道他眼里自己是什么样子。
易安然调整个舒服的坐姿，两眼放光，“你说，我听。”
“是在……”
“川啊！！！”
病房里响起歇斯底里地一声叫喊。
一段感情总会遇到坎坷。她和梁川的感情路也不顺，头个让他们不顺的人是唐美仁。
唐美仁这次冲进来比上一次有形象得多，至少进来的时候身体是直的。
然后看到易安然……腿软，又弯了。
“哈哈，易……易董。”唐美仁靠墙干笑。
吓到了啊。
她想，唐美仁应该有急事要找梁川，所以看到她的时候与其说吓了一跳不如说为难了一下。
易安然朝他挥挥手，“唐先生下午好。”接着很识趣地站起来，“我差不多也该回家了，下次有空再来见你。”
然而刚走到门口，梁川叫住了她，“一起吃晚饭吧。”
她回头问他，“叫外卖还是吃医院健康晚餐？”
“……”梁川尴尬了下。
易安然笑了，“吃外卖吧，医院的健康晚餐我吃厌了。”
“恩。”
梁川当时满脑子被她前一句话填满，所以没注意后一句，她说：她吃厌了。
这是易安然的秘密，这个秘密后来引申出很多事，这里梁川忽略了，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冷战，闹矛盾，他怎么努力都触不到层层伪装下那个真正的易安然。
……
易安然还是走了出去，不过没走远，她在正好听不到病房内谈话的地方停下，坐在旁边椅子上玩数独。
玩着玩着，忽然想起七夕那天陈数问她刷不刷微博。
她确实不刷。
没时间，也觉得浪费时间。
被易非凡强制送去美国后她满脑子都是“老娘要变成美国首富回国拿钱砸死易非凡”，虽然这个想法没成真，不过倒一直为之努力。
娱乐这东西本身就是消遣，没空，当然就不消遣。
所以除曾经见过的那些，这五年陆陆续续冒出来的新人她一个都不知道。
现在想想，她五年里错过了一个亿。没有亲眼看到梁川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有点遗憾。
或许这就是爱一个人的表现？
总会后悔没有早点参与到他的生活里。
可是自己到底爱梁川什么呢？除了那张脸。
易安然不太想用“爱就是爱没有理由”这种话说服自己。
爱情的概念很模糊，框架太大；什么东西凡是过大，就渐渐变成未知。
她见证太多始料不及的爱情。
易非凡和魏维的爱情不动人吗？如果真要细细说来，不知道会感动多少人，但就是因为当初太爱，后来才这么恨。
她前任和那个小青梅的爱情呢？哪里又不动人了，相守三十几年，亲密无间。她这个牺牲品都泪流满面，而最后……他们不也离婚了。
很多时候易安然真的很羡慕住在自己家对面那对老夫妇，白头偕老四个字简单，能做到太难。
对梁川的这份感情来得突然，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易安然叹口气，正好手机震一下。
微博下载完毕。
她随便注册一个号进去，头一个输入梁川的名字。
搜素。
现在梁川车祸的消息已经不再占据首页，他的粉丝很可爱，全都在祈祷他身体赶紧恢复出院。
再往下翻，就是一连串我老公梁川，我男朋友梁川……
易安然只扫一眼就没再看，返回最前面点进梁川微博。
梁川的微博……怎么说呢，很热闹，又很冷清。
他的评论区很热闹，微博很冷清，排开各种需要转发的祝福和广告，除了上次她看到的那条学姐装逼失败的微博以外再没有其他微博。
果然是交给公关了吗。
既然不是梁川发的，易安然没兴趣看下去，关掉微博接着玩数独。
这东西她从小就喜欢玩，以前一局要二十分钟左右，现在熟练了只需要七八分钟。
三局过后，唐美仁出来，看到坐得老远的她愣了下。
易安然笑笑，和唐美仁打个招呼走进病房。
椅子还在原位没有动过，梁川床上多了台电脑。
她坐下，点开外卖软件问梁川想吃什么。
梁川合上电脑，“我让唐美仁去买了。”
那没她什么事了。
易安然关掉手机。
彼时没有任何通讯工具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21世纪的新话题，玩手机电脑让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拉大，可是这个时候没有手机电脑两个人干瞪眼感觉距离也很远。
梁川难得主动开口，“想做点什么？”
数独这东西玩多了上瘾。
易安然掏出手机，“你做你的吧，我想把刚刚没填完的那盘数独填完。”
“嗯。”梁川重新打开电脑，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其实呆在一起也不必一定要一起做什么事，各干各的也很自在。
她一直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
第六局的时候，易安然手机响了。
但凡是夏南打来的电话，她知道都不是什么好事。
“是公司催了吗？”梁川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问她。
“别人工作都是早九晚五，我二十四小时都要随时候命。”易安然苦笑。
手机还在继续响。
“接吧，万一是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我不想接。
易安然耸耸肩，拿手机到阳台上才接起，“喂，夏叔叔。”
“陈晖被开除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她语气带几分惊讶，“谁开的？”
夏南当真以为她不知道，“你大伯。”
易安然绞尽脑汁都没想起来她大伯是谁。“为什么？”
“说是陈晖私自挪用公司财产。现在这边有点混乱，安然你方便过来一趟吗？”
看吧，一接电话这顿饭吃不下去了。
易安然回头看屋内，梁川一直没接着手上的事情，他往自己这边看。
她朝他笑笑，给电话那边的人说：“爱走几个走几个，让他随便开。我现在要谈恋爱，没心情照顾一群平时看我不顺眼的老古董。”
电话挂断，她决定明天亲自去拜访那群老古董。
